環顧四周。
顧士海和蘇望娣坐在三人沙發上,目光陰沉地看著他。
左邊面門的單人沙發上是房主顧士宏,連老太太都沒睡覺,就坐在二兒子對面,知道大孫子回家,她偏了偏身,回頭打量,眉宇間多少帶點倦意,因為按照以往習慣,她在半個多小時前就該上床睡覺了。
靠門的餐桌旁坐著顧士蓮和高暢夫婦,前者一語不發,后者沖他擠眉弄眼,也不知道是幸災樂禍呢,還是想說好小子,有我當年風采高暢年輕時可是廠子里有名的花花公子。
馮曉琴坐在電視機和茶幾中間過道,臉色很冷。
顧清俞原本是抱著雙臂站在陽臺的,聽到他進門轉過身來,眼神有些復雜,嘴角還噙著一絲…不知道該說鼓勵還是無奈的笑容。
這可以理解,本來她就不喜歡馮曉琴這個弟媳,早就做好了兩個人離婚的準備,不然前些天商量買三居室的時候,也不會因為勸他謹慎而被馮曉琴懟了。
但是呢,她又認識孫琦,知道顧昕和孫琦談了好幾年戀愛,這親弟弟搶了堂弟的女友,不僅說出去很不好聽,以后大家見面多尷尬啊。
除了這些,她多多少少還有一點得意,很簡單,弟弟一個中專畢業生,吃到了重點大學,城市精英,高白美的天鵝肉,身為雙胞胎姐姐也有面子啊。
“嘖嘖嘖。”林躍走到客廳中間,嬉皮笑臉地道:“這還真是三堂會審啊?等著急了吧,大伯父,大伯母?”
“哼。”
顧士海冷哼一聲:“士宏,你看看他,這是什么態度?”
顧士宏頭疼的很,以前吧,兒子沒出息,說兩句也不惱,就嘿嘿傻笑,就算不改吧,嘴上也會是“爸說得對,我知道錯了”,現在人出息了…各方面的,這難管程度也是直線飆升,說少了當耳旁風,說多了一句話懟回來能把人噎死。
“顧磊,我跟你阿姐給你打了那么多電話,為什么不接?”
“忙著呢,沒時間接。”
忙著?
忙什么?是忙著跟孫琦在辦公室里眉來眼去?
馮曉琴咬牙切齒地看著他。
半年多沒碰她,原來不是不想干那事,而是不想跟她干那事兒。
林躍對她視若無睹,看著單人沙發上打呵欠的老太太說道:“奶奶,時候不早了,回屋睡覺吧。”
“顧磊啊,你大伯說你當了顧昕和他的女朋友的第三者,是不是真的?”
“老太太,那叫前女友,前女友你知道什么意思嗎?就是掰了的意思。”
“哦。”
老太太也不知道是困得不行了,還是相信大孫子的話,枯藁的手拍拍沙發扶手,努力起身,一邊走一邊揮手:“睡覺,睡覺去了。”
她倒是夠光棍,說走就走。
“姑姑,奶奶的奶。”林躍指指餐桌上放的1L裝盒裝鮮牛奶。
顧士蓮頓時醒悟,往杯子里倒了一杯鮮牛奶給老太太。
“媽…”
顧士海想叫住老太太,不讓她回屋睡覺,三堂會審嘛,那自然要有三堂會審的樣子,家里輩分最大的人一走,那氣勢一下子就瀉了。
“大伯父,大伯母,你們倆還挺有意思的。”林躍一點沒有犯錯之人該有的樣子,走到老太太剛才坐的單身沙發坐下,笑呵呵地看著三人沙發上的夫妻:“我很想知道,顧昕是怎么跟你們說的。”
“怎么說的?還能怎么說?”蘇望娣惡狠狠地盯著他:“誰不知道顧昕進愛蒙證券是孫琦介紹進去的,他們兩個差不多和好如初了,這時候你鉆了出來,也不知道那位杜總被你灌了什么迷魂湯,派孫琦當你的助理。你一個有妻子和兒子的人,在公司里勾引堂弟的女朋友,這叫什么…顧昕說…哦對,叫P…P什么?”
顧士海在旁邊補充到:“PUA,PUA…”
“對,就是PUA,往嚴重了說,這叫犯罪。”
“哦?”林躍樂呵呵地道:“才PUA啊?我還以為顧昕會把我說得更難聽,比如就在…”他看看手表刻度:“5個小時前吧,我剛在孫琦的家里跟女主人親熱完,他就跑去求原諒了,你是不知道那場面有多尷尬。”
客廳里的空氣一下子凝固了。
所有人都呆呆地看著他。
顧士海和蘇望娣今天來找弟弟要說法,還把妹妹和妹夫弄來做見證人,所言不過是顧磊用身為領導的權力潛規則女下屬,而這個女下屬正是顧昕的前女友,大家以為面對自己的齷齪行為被拆穿的局面,他會羞于啟齒,保持緘默,或是顧左右而言他,不承認有這種事,卻沒想到會是這樣。
這貨…這貨居然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當著馮曉琴的面講他今天下午在孫琦家干的好事。
“顧昕讓你們上門找我算賬,自己卻不來當面對質,你們不想想這是為什么嗎?他在外面為情所困,自己喜歡的女人跟堂哥親親我我,還有臉來要說法?我都替你們害臊。”
“士宏,你看看,你看看…這就是你養的兒子。”顧士海站起來,怒指林躍:“不要臉,你不要臉…”
“大哥,你別激動,別激動,好好講話。”顧士宏很怕這么晚了把鄰居招來,那時候顧家人的臉還往哪兒擱。
蘇望娣夫唱婦隨,甩了甩腦后張牙舞爪的老年燙,口吐飛沫地道:“曉琴,你聽聽他說的…他說的是人話嗎?他親口承認的,婚內出軌,在外面養女人,這就是你的丈夫,老公。真是一點不把你放在眼里啊,渣男!大渣男!”
兩口子來二弟家的目的是什么?找顧士宏要說法是其一,讓顧家人和萬紫園小區的人知道顧磊的混賬事跡是其二,激化顧磊夫妻矛盾,讓他們大打出手是其三。
現如今倆人一個質問顧士宏,一個扇動馮曉琴,再加上故意大聲爭吵,也算是有計劃,有目的地分工協作了。
林躍坐在沙發上,翹著二郎腿,神閑氣定地看著他們,等蘇望娣罵完了,才偏過頭去,沖馮曉琴說道:“瞧,大伯父和大伯母要給你做主呢,不行咱們明天去一趟民政局,把離婚證扯了,怎么樣?”
蘇望娣在一邊激火道:“離,曉琴,跟他離,像這種男人,不離留著過年嗎?也讓小老虎看看他爹是個什么玩意兒。”
才回到餐桌旁邊坐下的顧士蓮眼里閃過一絲不忍,想要起來說點什么,高暢把她按住了,摸摸下巴精心修剪過的一撮白胡子,朝陽臺努努嘴。
顧清俞環抱雙臂站在那里,一句話也不說。
按照以往的表現,她要覺得蘇望娣說話不中聽,早就陰陽怪氣地懟過去了,現如今一言不發,那是否說明一個問題她贊成弟弟和馮曉琴離婚?
顧士宏呢,家里出點事準會給女兒打電話商量的,那他是否也有這個心思?
很快,出乎蘇望娣和顧士海意外,也讓他們下不來臺的事情發生了。
“我去看看小老虎。”
值此緊張時刻,馮曉琴居然起身走了。
所有人都看得到她臉上的憤恨,但她就是沒有掀桌子,她認慫了…走掉了。
蘇望娣和顧士海當然理解不了,要知道馮曉琴在這個家里可不是省油的燈,怎么男人都跟別的女人上床了,她就是甩了下臉子,一沒哭二沒鬧,看樣子也不會上吊。
“我記得萬紫園小區流言四起,講我對孫琦有意思的時候,大家都覺得我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那現在我吃到了,還是從你兒子嘴里奪過來的。”林躍瞥了一眼馮曉琴的背影。
離婚?打死她也不會在這個時間點鬧離婚啊。
房子沒買,債務沒轉嫁,現在離婚能分走什么?寶馬車嗎?那可是用顧清俞的借款買的,隨時可以拿去抵債。小老虎?她一個人生活就很困難了,再帶一大一小兩個拖油瓶,后半輩子能好才怪,而且就算鬧上法庭,法官也不可能把孩子判給她的。
所以就算他和孫琦當著她的面摟摟抱抱,親親我我,她也不可能翻臉離婚。
“顧磊,別說了。”
顧士宏眼見大哥的臉都青了,害怕萬一把兩口子氣出個好歹來…他們到底是親兄弟啊。
“那你不能聽大伯父和大伯母的一面之詞吧。”林躍放下翹著的腳,端起茶幾上有米粒錘紋的涼水壺,給自己倒了杯水:“如果我沒有猜錯,顧昕是七八分醉的狀態下跟你們說我搶了他的女朋友吧,那他有沒有說,他做了什么讓孫琦討厭呢?”
顧士海看看蘇望娣,兩口子一臉茫然。
“不知道啊?那他失業的事,想必你們也不知道了?”
失業?
顧昕失業了?
兩口子一臉震驚,雖然兒子這幾天情緒不高,卻還是早出晚歸,一副為工作忙碌的樣子,怎么就失業了呢?
“你胡說!”
蘇望娣無法接受優秀的兒子剛進愛蒙證券沒幾天就失業這種事。
林躍笑笑,沒有跟她一般見識,手指點著茶幾說道:“杜總為了提攜我,給我拉了一個大活兒,就是蘭森玻璃IPO項目,這件事阿姐也知道。”
顧清俞點點頭。
林躍繼續說道:“我呢,IPO操盤經驗為0,皮特杜向我推薦了孫琦,說她做事穩重,有成長為第二個阿姐的可能。于是我將人要到手下,把這個項目全權交給她操作,事成之后的傭金也是她拿大頭,而我只要項目經驗和晉升機會,結果你兒子為了整我,同公司里一個和阿姐有過節,名字叫杰克劉的總監沆瀣一氣,用竊聽的手段獲取商業機密,并將其賣給默里蓋爾奎因的文總,以致孫琦丟了這個項目,上百萬的傭金自然是別想了。顧昕什么心思?阻止孫琦幫我做事,最好能擠走我,這樣杰克劉就可以幫他制造更多破鏡重圓的機會,他們沒想到的是,我還挺聰明的,識破了倆人的勾當,那你們覺得,他做了這樣的事情,杜總還會留著他嗎?孫琦還能跟他重修舊好嗎?事后還舔著臉去她那兒求原諒,糾纏不休,丟不丟人?”
顧士海和蘇望娣兩口子聽傻了。
“不會的,我兒子不會的…你編的,一定是你編的。”
心目中各方面都很優秀的兒子,作為他們家的驕傲的兒子,怎么可能干出這種事情?顧磊在撒謊,一定是這樣。
顧清俞走到顧士宏坐的單人沙發和三人沙發中間。
“大伯母,這件事我知道一點,跟顧磊說的情況基本一致,孫琦的事,確實是顧昕一手造成的,實在不應該。”
顧士海氣得直瞪眼:“那你知道這些,剛才為什么不跟我們說。”
顧清俞很無語:“大伯父,你說這話是埋怨我咯?吃過晚飯你們就來了,這一坐兩三個小時,還讓爸把我叫過來,這期間我有沒有跟你們說先回去,男女感情的事老一輩人不應該插手,那你們呢?聽了嗎?哦,非要我當著姑姑、姑父還有曉琴姐妹的面把事情真相說出來?你們覺得這樣好看是嗎?”
顧士海被懟得說不出話。
蘇望娣指著林躍和顧清俞說道:“你們兩個…你們兩個合起伙兒來欺負我兒子,顧清俞,我就不信了,如果沒有你的幫助,憑顧磊…他這個窩囊廢,能進愛蒙?”
顧清俞直接轉過頭去,不想看她,覺得這農村婦女簡直無法理喻。
“對對對,我是窩囊廢,窩囊廢攪了你兒子的婚禮,睡了你兒子求復合無果的前女友,還把你兒子從愛蒙證券趕出去,哦對了。”林躍從兜里拿出手機,滑動兩下屏幕往茶幾上一丟,招手示意幾人自己看,完了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
“沒錯,計劃書是你們愛蒙證券的顧昕給我的,一開始說送,不過事后我找人轉了5萬塊過去。”
“你為什么給他錢?”
“計劃書是真的,里面的內容能夠幫我們節省很多時間和精力,也有研究和借鑒意義,5萬塊買它十分超值,我文雪一向不喜歡占人便宜。”
揚聲器里傳來兩個人的談話聲。
“文雪?”顧清俞訝然說道:“這個…你是怎么得到的?”
“你別管我是怎么得到的。”林躍瞄了蘇望娣和顧士海一眼:“如果我把它交給杜總,接下來會發生什么?”
顧清俞說道:“有文雪的證詞和匯款憑證,顧昕有可能被愛蒙起訴,告他竊取商業機密罪。”
“量刑呢。”
“以蘭森玻璃IPO的利潤,一旦坐實罪名,7年起。”
林躍把手機收起來:“大伯父,大伯母,我就問你們,在這件事上,我是不是手下留情了?”
蘇望娣癱倒在沙發上,臉如死灰,似乎嘴巴里呼出的氣也少了。
顧士海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一遍又一遍地嘆氣。
“你這個侄子,厲害啊…”
顧士蓮瞪了幸災樂禍的老公一眼,站起來說道:“大哥,大嫂,時候不早了,先回去吧,有什么事等顧昕醒酒了問明白情況再說。”
很明顯,她在給兄嫂二人臺階下。
顧士宏碰碰顧清俞的胳膊:“清俞啊,把你大伯父和大伯母送回家。”
“知道了,爸。”
她提著包走到顧士海和蘇望娣面前,雖然什么都沒說,不過意思很明確,執行父親的送客令。
兩口子能怎么辦?
本來拖著老太太不睡覺,又把顧士蓮、高暢、顧清俞招來,是準備給顧磊來個三堂會審的,誰想事情到了最后,反而給侄子來了個三堂會審,這可真是…糗大了。
“還愣著干什么?不嫌丟人嗎?”顧士海生拉硬拽地把蘇望娣從沙發上弄起來:“都是你,非要來這兒算賬。”
“現在怨我了?那當時過來的時候,你怎么不說拉住我?要我說,你們父子沒一個好東西。”
倆人一邊往門口走,一邊互相埋怨。
顧士宏搖頭嘆氣,想著大哥大嫂的事情解決了,兒子手里有視頻證據,顧昕那邊也能消停一陣了,可是馮曉琴和小老虎…可怎么辦啊?
“誰啊?”
“哦,清俞啊,這么晚還沒回去?”
“任姐,你住二樓,怎么跑這兒來了?”
“我…我看天氣預報,說夜里有雨,去天臺收被子去了。”
“那被子呢?”
“啊…哦…被子給孩子他爸抱走了。”
樓道里飄來顧清俞和任銘的對話。
顧士宏臉上的苦意更濃了。
顧士蓮和高暢又坐了一會兒,說了兩句無關痛癢的話便起身告辭。
老頭兒想叫住林躍說點什么,但是又很清楚說啥都沒用,最后搖搖頭,進屋了。
隔壁老太太房間,馮茜茜側身看著有四十多年歷史的榆木柜子,不斷地想著姐夫說的那些話,幾乎一宿沒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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