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躍?
他就是那個林躍?
全場嘩然,董事們在下面議論紛紛,因為他們怎么也沒有想到競爭對手的代表人物會出現在集團董事會。
“楊雪,你帶他來參加董事會是什么意思?”
提出問題的人還是翁老,他是除楊天賜外集團最大的股東,也是資格最老的高管,其他人多多少少還要顧及楊雪的情緒,唯獨他可以不給面子,或者說不在乎。
“林躍這次來上海的目的是代表金總跟我們談一樁生意。”
談生意?來董事會談生意?
幾位董事滿臉陰沉,搞不清楚楊雪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徐波說道:“楊雪,你忘記你爸當初是怎么說的了,不讓你去招惹他,最好離得遠遠的,你爸沒了不到三個月,你就把他的話當成耳旁風了?”
楊雪嘆了口氣:“徐叔叔,我沒想招惹他,是他自己找上門來的好么。”
秦彤說道:“那既然是談生意,你只要一口回絕不就行了?”
楊雪一臉為難說道:“可他要談生意的對象不只是我,還有你們。”
還有…他們?
翁老、秦彤、徐波…各位董事面面相覷,不知道這個林躍唱得是哪一出兒。
其實他們對于這個年輕人談不上多重視,也就楊天賜多次強調林躍很難對付,但是大家對此抱有懷疑,一呢,因為楊天賜患有癌癥,精神狀態不怎么好,用的一些藥物也有刺激神經的副作用,二呢,他們又沒跟著楊天賜去諸暨,不知道那場會談的細節,天知道這是不是董事長為了推卸責任故意夸大林躍的能力。
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能讓一家集團的董事長這么忌憚?倒不是大家不信任楊天賜,畢竟在一起共事那么久了,彼此都有較深的了解,問題是他要說金利難對付,大家百分百相信,說金利的助理難對付,邏輯不通,而且再難對付也是一個小助理。
林躍面對一道道帶有敵意的目光,不緊張,也不拘束,走到楊雪身邊,視線在幾位董事臉上掃過。
“前幾日蔣振山告訴金總楊氏集團在襪子市場示弱了,雙燕襪搶到不少滬市份額,金總挺重視這件事的,后來我們又由特殊渠道了解到一些關于楊天賜遺愿的情報,金總覺得很有意思,吩咐我跑一趟楊氏集團問問各位董事,你們會把對襪子業務的操作復制到其他業務上嗎?如果是的話,那我們雙烏集團會考慮上五金和飾品生產線的。”
換源app,同時查看本書在多個站點的 這段話搞得董事會的人面面相覷。
這是…宣戰書?挑釁?
跑到楊氏集團董事會說這種話,太囂張了!
翁老氣得直哆嗦:“這是你們總經理的意思?”
林躍一本正經地道:“沒錯,是我們總經理的意思。”
“欺人太甚!”
“對,欺人太甚!”
徐波等人義憤填膺。
林躍說道:“這不是你們集團董事會的共識嗎?在面對雙烏集團的時候收縮戰線退避三舍。”
話講到這里,翁老和徐波都意識到一個問題。
之前楊雪要在制襪業務上追加投資,大家統一戰線,用楊天賜的話來懟她,搞得她很狼狽,追加投資的事最后不了了之,如今林躍揚言要跟楊氏集團展開全面對抗,他們繼續退的話,先不說利益方面的損失,單是這張臉就掛不住,不說外人,手下親信都得笑他們是一群膽小鬼,別人戰書都下到董事會,瞧你們慫成什么樣了?
如果持強硬態度,要跟雙烏集團大干一場,那之前對楊雪的批斗就成了決策失誤,肯定要被追究責任,從而樹立起楊雪的威信,砸了他們的盤子。
難受啊,是真的難受。
徐波很想說一句硬氣話,但是看看秦彤,翁老,又不敢開口,生怕自己的硬話會成為楊雪對他們發難的本錢。
“楊雪?人是你接來的,事到如今你總該說點什么吧?”
翁老把皮球踢到了楊雪腳下。
“翁老,我年紀輕,閱歷少,還有很多需要學習的地方,在場諸位都是我爸的好友,我的叔叔伯伯嬸嬸們,有你們在,哪有我這晚輩說話的份。”
好嘛,這時候知道拿年齡說事,以退為進了。
要知道當初大家否決她的提議的說辭一個是楊天賜的遺愿,一個就是她年齡小,經驗少,涉及到一定規模的資金操作,得問過大家的意見。
徐波往秦彤身邊湊了湊,小聲說道:“你也看出來了吧。”
董事會里唯一的女董事陰著臉點點頭。
不只是他們兩個,大家都看出來了,楊雪肯定知道林躍要干什么,倆人擱這兒唱雙黃呢,為的就是給他們這群人難堪。
“對了,我以前說過,娶了楊雪就能繼承楊氏集團,可惜楊天賜思想過于迂腐,不同意我們兩個人的事。我這人吧,很軸,他想保持楊氏集團的純粹,我就越要把水攪渾。”林躍走到徐波身后,拍拍椅背,又走到秦彤身后,拍拍椅背:“幾位董事,有沒有興趣把你們手里的股份出售給雙烏集團?我保證給你們一個滿意的價格。”
雙烏集團要收購他們手里的楊氏集團的股份?
這就是楊雪說的交易嗎?但是像這種事,一般都是私下接觸吧,來到董事會…
徐波等人震驚于林躍的大膽和不走尋常路的時候,翁老在想另一件事,楊雪為什么要做這種事,她有什么好處?
原來如此。
稍作思考,他明白了。
且不提雙烏集團是不是真心收購楊氏集團的股份,單單林躍拋出的說法就能分化董事會,讓他們的統一戰線走向瓦解,畢竟楊天賜一死,繼承人楊雪很年輕,但是性格要強,不甘心被董事會控制,集團十有八九會陷入內耗,很多人都不看好楊氏的未來,現在林躍擺出一副力挺楊雪的態度,以二人的實力,說強強聯手并不過分,心智不堅定的人搞不好真會試著聯系雙烏集團談出售股份的事情。
這個分化時機…拿捏得剛剛好,而且擺明了是在利用人性,不客氣地講,這就是一場針對董事會的陽謀。
“楊雪,你…你…你這是引狼入室!”翁老坐不住了,把桌子拍得啪啪響,現在他明白楊天賜說的都是真的,并沒有夸大其詞,這小子確實很難纏,而現在的問題是,越認識到這小子的厲害,董事會的凝聚力就越弱,畢竟沒有人會跟錢過不去,都想給自己留一條后路。
“你這么做…對得起你爸嗎?別忘了你在老楊的病床前說的那些話,別忘了你是怎么答應他的。”
翁老惱羞成怒的一句話毫無意外地刺激到了楊雪。
她怎么答應她爸的。
怎么答應她爸的…
輕聲念叨兩句,忽然抬起頭來,微笑地看著這位楊天賜見了也要叫聲老哥的大股東。
“翁老,我是商人,他也是商人,合則兩利,這樣做不對嗎?”
一句話說得所有人啞口無言。
翁老氣得直捏拳頭,想砸桌子,又覺得這樣有失身份:“好,好,好,楊雪,你現在翅膀硬了,要聯合外人來對付自家人了,我要是你爸,九泉之下也不會瞑目的。”
說完這句話,他兩手一撐,從椅子上起來,帶著呼嚕呼嚕的喘氣聲往外面走。
這老頭兒有氣管炎,一激動就犯病,董事會的人已經見怪不怪了。
他這兒負氣走人,那邊徐波和秦彤等人面面相覷。
下首一個國字臉董事問道:“楊董,這會…還開嗎?”
楊雪沒有說話,扭頭看向窗外,日頭已經升到東南方,在側前方一棟樓的東墻投下一片金黃。
徐波幾人對望一眼,默默地收拾起會議桌上的東西魚貫走出。
待房間里的人走光,只剩他們兩個,林躍拉過一張椅子坐下:“你答應楊天賜什么過分要求了?”
楊雪沒有回頭,依舊看著窗外,大約過去十秒,緩緩地說了一句話。
“我爸要我這輩子都不能嫁給你,我答應了。”
“哦。”
林躍點點頭,食指輕點會議桌,難怪這次看到她,既沒有了以前的銳氣,也沒有了高傲,看起來很沒精神,還時不時地流露出一絲憂傷,原以為她還沒有從楊天賜過世這件事走出來,現在看來那只是原因之一。
“瞧你這樣子,是有認真考慮嫁我的事了?”
“誰要嫁你了,不可能。”
放在以前,她肯定是要狠狠瞪他一眼再說話的,如今沒有,表情相當平靜。
那是使勁壓抑情緒偽裝出的平靜。
林躍說道:“難怪翁明軍會拿這件事來擾亂你的心境。”
楊雪說道:“現在你滿意了?讓他們人人自危的結果就是沒心思工作了,都想看我的笑話。”
“他們躺平,你才有抓權立威安插自己人的機會,如果他們的關系親密無間,你覺得下面的員工會不會對你陽奉陰違?”林躍繼續說道:“別看翁明軍表現得最強硬,最氣憤,但是我敢肯定,頭一個聯系我的人一定是他。”
“怎么可能。”
楊雪理解不了,明明翁明軍是董事會里反應最激烈的一個,他怎么會去聯系林躍呢?
“翁明軍只有一個女兒,還入了美國籍,在洛杉磯一家醫院當醫生,基本上不可能回來接班,以他60多歲的年齡,就算把你架空了,指望這樣的身體承擔高強度的腦力勞動嗎?如果他不想跟你爸一樣,就要學會適機放手。如今你的做法透露給他們一個信號,那就是為了拿到集團的控制權不惜違背楊天賜的遺愿,有我的幫助,有雙烏集團做后盾,試問這場仗他們有幾分勝算?而且縱觀歷史,新君登基之后最愛做的一件事是什么?沒錯,廢老臣,所以到站下車不失為一個好的選擇。”
確實,金利還在雙烏肉制品廠當廠長的時候,她爸已經是楊氏集團的董事長了,就七八年時間,雙烏集團一躍成為浙中地區數一數二的民營企業,發展速度之快讓人咋舌,楊氏集團…單從體量上就不是對手,事情發展到這一步,翁明軍不可能不好好考慮一下自己的未來。
“這么說來,他的那些話…都是煙幕彈?”
“只有穩住那些董事,這樣才能博得一個相對較高的報價,不是嗎?”林躍直起身子,看著她的眼睛說道:“這些人里無論是誰,只要把股份賣給我,你就可以利用董事長的身份將我運作進董事會,那時候還有他們的好果子吃?現在談判還有議價權,如果發展到你跟我把持董事會…其實都不用做到這種程度,那時他們還有后路可退嗎?所以在這個節骨眼兒,就看誰動作快了。”
“這個翁明軍,可真不是個省油的燈。”
“等他嘗試聯系我,談妥股份買賣的事,我會把視頻證據和錄音轉給你。”
“為什么?”楊雪被他搞湖涂了。
“一呢,像買股份這種事,我對于不喜歡的人,一般骨折價才會有那么一丁點的成就感,二呢,我把局給你開好,剩下的事情你自己辦,如果在這種情況下你還擺不平董事會這些老人,那我奉勸你不要做這個董事長,不然的話就是為難自己了。”
楊雪知道他什么意思,只要把視頻和錄音拿到董事會,放給其他人聽,本就不穩當的統一戰線必然瓦解,董事們人人自危,人人為我,那時候任何一個智商在線的人都能讓他們乖乖聽話,換句話講,翁明軍就是她繼承集團后第一個祭旗對象。
“可是你這么做…是不是…”
“卑鄙?商場如戰場,而兵不厭詐。一個成功的企業家,開闊的眼界和容人之量要有,但是玩弄權術,洞徹人心的技能同樣不可或缺,學會審時度勢很重要,非常時期當行非常之事,懂了嗎?”
楊雪怔怔地看著他。
以前她是聽楊天賜的話,楊天賜告訴她林躍很危險,她覺得父親這么說應該有他的道理,直到今日她才親身領略這個男人是如何反手云覆手雨,把這些在商場摸爬滾打十幾二十年的人玩得團團轉的。
遙想去年,她還想招攬林躍去楊氏旗下的提花機廠當副廠長,那時的她…挺可笑的。
“以前是我爸,現在輪到你教育我了。”
“怎么了?不適應?”
楊雪搖頭道:“只是有一點唏噓…外加一些挫敗感。”
她很難理解,眼前這個比她還小的男人究竟經歷過什么才會有這樣的閱歷和見識。
林躍說道:“所以好好學吧,要做我的女人,可不是什么人都有資格的。”
楊雪俏臉微紅,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誰要嫁給你!”
“也是,這是楊天賜的遺愿,而你答應了他。”
才恢復幾分開朗的她,一聽這話,臉色又變得雨云密布,渾身透著一股子生人勿進的抗拒。
林躍剛要開個玩笑逗逗她,一個人敲敲門走進來。
是楊雪的助理,說日本方面來電話了,要她過去接一下。
林躍適機起身,告辭離去。
因為上午的董事會不歡而散,楊雪工作到傍晚才得空閑,他讓助理預訂餐廳座位,然后打電話給林躍下榻的酒店,然而工作人員給她的答復是客人下午辦理退房手續,走了。
不告而別…
是家里出了什么事?還是雙烏集團那邊有重要的工作需要處理?
楊雪不知道,她只是很惆悵,還有些迷茫和無助。
要問林躍為什么這樣做,答桉很簡單,他幫楊雪把路規劃好了,再繼續呆下去,相處的重心便會從工作轉移到感情方面,楊天賜才死不到仨月,她又應了那個挺扯的亡父遺愿,與其別別扭扭的相處,倒不如果斷分開。
楊雪這種人吧,越把她當回事,她越不看不起你,把她晾在一邊,反而會念念不忘,一心掛念你。
當然,他家里也確實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