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大光和巧姑私奔沒成,一個被禁足,一個把爹氣到住院,陳江河也跑了,這婚禮自然是辦不成的。
因為事情發生得很急,根本沒有時間通知那些家在外鄉的親友,所以陳家村出現非常戲劇化的一幕陳金水的親戚和朋友帶著禮金,穿著新衣服樂呵呵地來了,還準備了一肚子的吉祥話,到地兒才發現一點喜氣洋洋的氛圍都沒有,然后就是陳金銳、陳金火等人的解釋,說婚禮取消了,問他們原因,陳金水怎么沒出面,他們也不說,就很尷尬地笑。
常言道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陳金水鬧了個大烏龍的事很快便被十里八村的人知曉,甚至傳到了縣里,畢竟他再怎么說也是個鎮長。
辦喜事辦到醫院去了,這事兒不是沒有,但是不多。
于是那些準備好了禮金的人又把禮金換成慰問品,跑去醫院看病人。
“怎么樣?”
“打發走了。”
躺在病床上的陳金水松了一口氣,他以為躲到醫院來就清閑了,沒想到是不用面對村民的質問了,那一波一波來看他的人更煩,準確地講是雙方都尷尬。
能被他邀請去參加養子和女兒婚禮的,要么是親戚要么是朋友,知道他病了,住院了,那能不買點補品過去探視?人來了,自然無可避免地聊起他的病,那晚發生的事也就成了邁不過去的坎,于是每見一個人他都要生一回氣。
“你說你,裝什么病,再多來幾個人,沒病也被氣出病來了。”
鎮長媳婦滿臉不爽,一開始她嚇得不輕,后來醫生說沒大問題,來到病房后陳金水又問她家里的情況怎么樣,一點兒不像犯病的樣子,她頓時明白過來,老頭兒是假借氣暈來了一式金蟬脫殼,這樣就不用面對村民們的逼宮了。
這一招說聰明是真聰明,但是某種程度上講,也是聰明反被聰明誤,躲到醫院是不用面對催債的村民了,可是親戚朋友那種…怪異的眼神,真的很讓人難受。
“行了,行了,總比被那些人從鎮長的位子上拉下來好。”
“拉下來就拉下來,正好不當了,省得你天天跟這個比,跟那個比,連江河都懷疑,這下好,徹底不是一條心了。”
“都是陳玉蓮家那個小東西,你說他…他怎么就那么惡毒,他爸不是個東西,也沒像他這樣啊,天天跟我過不去。”陳金水嘆了口氣:“現在村里的情況怎么樣了?”
“你想干什么?”
“你別怕,我就是想算算自己還要在醫院躺幾天。”
“什么意思?”
“我記得上任縣長在的時候,給我們講戰爭年代的事,說什么戰場上兩軍對壘,一而再,再而衰,三而竭,以前我不明白啥意思,現在懂了。陳玉蓮的兒子氣勢很足,不能跟他正面作對,等大家的氣消得差不多了,他再想搞事,村民們就很難有那晚的勁頭了。”陳金水說起自己的盤算,臉上露出得意之色,并端起瓷缸喝了一口熱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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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長媳婦不知道什么叫一而再,再而衰,三而竭,不過她知道一件事:“算什么算,別算了,村民現在沒空理你。”
“沒空理我?”
“對,他們忙著幫邱英杰呢?”
陳金水被她說湖涂了,不明白村民們的思維為什么這么跳躍:“邱英杰出事了?”
“我聽巧姑說,村民們圍著咱們家要錢的事給縣里的人知道了,邱英杰被告了一狀,講他介入雙烏肉制品廠和陳家村村民的交易,造成了非常惡劣的影響,逼著他在會議上做檢討呢,搞不好會丟工作。”
陳金水有些意外,不過又覺這是情理之中的一件事,因為邱英杰主導建設小商品市場的很多想法不被那些老同事認可。
冬冬冬冬冬冬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冬冬冬鏘鏘鏘冬鏘冬鏘鏘冬鏘 便在這時,街上傳來一陣敲鑼打鼓的聲音,打斷夫妻兩人的交談。
陳金水掀開被子,從病床下來,和媳婦湊到窗戶前面往外一看,只見通往縣府大樓的街道上走來一支樂隊,陳家村村民敲鑼打鼓,喊著口號前行。
“那是林躍和他舅舅吧?”
鎮長媳婦指著走在最前面的兩個人問。
陳金水瞇著眼睛一看,沒錯,確實是他的那個少年敵人,手里似乎還拿著一面錦旗。
“他們喊的什么?”
“好像是,吃水不忘挖井人,人民的好干部邱英杰…聽不清楚。”
與此同時,正在會場里被發難寫檢討的邱英杰也聽到了外面的聲音。
謝縣長側耳傾聽:“外面為什么這么吵?”
秘書小姜趕緊去外面探查,回來后到他身邊說了幾句話。
謝縣長點點頭,一拍桌子站起來。
“好幾次我都想站起來打斷他做檢討,為什么?因為我聽不下去了,一個受過良好教育,把實事求是掛在嘴邊的好同志,現在也學會寫官樣文章了,人家陳家村的村民都比你們更有覺悟。平心而論,小邱這幾年來做了多少事?你們回家看丈母娘時,他在加班寫文件,你們私下聚餐吃喝的時候,他在市場上調研商戶的需求,看各項規章制度是不是合理,有什么需要改進的,你們陪老婆孩子過節的時候,他放棄去北京跟妻子團聚,也要解決市場上糧油米面肉蛋酒水的調配問題,哦,現在有一件事沒有做好,瞧你們一個個的,好像他犯了多大的錯誤一樣,何況這件事他連次要責任都算不上,只起到一個牽線人的作用。”
下面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沒想到謝縣長會發這么大火,原以為他同意開這場會,也是要問責邱英杰的,沒想到…問責的是大家。
“讓他進來吧。”
說完這句話,謝縣長朝秘書小姜使個眼色。
小姜走過去把門打開,兩個人從外面走進來。
走在最前面的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走在后面的是個四五十歲的中年男子。
少年不卑不亢,狀態很放松,中年男子顯得有些緊張,眼珠子橫來橫去,走路還有點兒順拐。
“現在你們看到的這位少年,就是我多次跟你們提起的,雙烏肉制品廠廠長金利背后的高人,他的名字姓林,名躍。”
下面的人一臉愕然,不知道謝縣長為什么請他過來。
而邱英杰推了推眼鏡,表情帶點不知所措。
謝縣長繼續說道:“我知道你們不信,起初我也不相信,可是這就是事實,他救了佛堂鎮最大的企業,讓雙烏肉制品廠成為放到市里也能擺上臺面被表揚,拿獎項的集體企業樣板。也是他,解決了養殖場飼料的難題,不僅如此,他給了遠近村莊的婦女做手工賺口糧錢的機會。所以,我想說的是,有志不在年高,無志空長百歲,我們義烏,現在需要的就是這種敢想敢干能干的人,而不是坐在辦公室里人浮于事,尸位素餐的懶漢。”
這是臊他們呢?
坐在臺下的人不敢吭聲。
林躍并不在意這些人的想法,走過去把寫著“實事求是,與時俱進”的錦旗交到邱英杰手上:“這是陳家村全體村民托我交給你的,無論那些錢能不能找回來,大家都感謝你在這件事上的付出。”
邱英杰看看手里的檢討書,又看看他遞過來的錦旗,內心百感交集,鄭重地說了聲“謝謝”。
林躍說道:“不知道你聽沒聽過一句話,天下惟庸人無咎無譽。”
邱英杰當然知道這話什么意思。
謝縣長知道。
臺下有一部分人也知道,臉色相當難看。
少年這是把所有攻擊邱英杰的人都罵了,關鍵還不能反駁,誰反駁誰就自認庸人,何況說這話的人還是個孩子。
更加搞笑的是,有超過一半的人不知道他在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