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夫妻二人談論生兒育女的問題,那邊京杭運河浪花翻涌,觀光船頂著彩燈,載著一群游客駛向遠方,岸邊行人匆匆,車流不息。
林躍和朱麗一人推著一個嬰兒車走在大街上,一面談論育兒方面的事情。
這娘們兒以前不愿意生孩子,說會打擾大人過二人世界,現在有了孩子就不一樣了,三天兩頭在朋友圈上傳兩小只的動態,還總結出許多育兒經,跟一些當媽的朋友聚在能聊一整天。
至于孩子的爹,那是什么生物?
林躍連打兩個噴嚏。
朱麗一臉擔心地看著他:“怎么了?是不是著涼了?要不咱們回家吧。”
林躍心說連打兩個噴嚏,這是有人在背后罵自己啊,想來罪魁禍首該是吳菲了。
“挺好的,挺好的。”
“什么挺好的?”朱麗搞不明白他是怎么了,一個人在那兒自言自語些什么。
“哦,我是說大哥和大嫂挺好的。”
“他們?”
“對啊,他們打算要二胎了。”
“啊?”朱麗想了想說道:“也是,他們剛復婚,是該生個二胎修復一下感情。”
“就像我們一樣?”
朱麗瞪了他一眼:“我們這是第一胎。”
“好吧。”林躍說道:“那我們就祝他們的第二胎也生一對雙胞胎。”
“你當雙胞胎這么容易出呢?”
朱麗對他帶著點惡趣味的祝福很無語:“我這當了好幾個月全職太太,還有保姆幫忙都累得夠嗆,大嫂要照顧小咪,再生一對雙胞胎…你還讓不讓她活了。”
“那不是正好,再體會一把死去活來的感覺。”
朱麗總覺得他說這句話時的表情…怎么說呢,有種武俠劇大魔王的邪惡范兒。
“別人生孩子你也幸災樂禍?”
“不行么?誰叫她當初那么算計我。”
“那你不是又給吳家討房子,又給大哥找工作,撮合他們復婚?積德行善呢,就不要事后抱怨沒有回報。”
林躍笑著說道:“對,我要做一個大大大好人,干好事不求回報。”
“你這個做好人,它正經嗎?”
朱麗有點不信,不,應該說壓根兒就不信。
“當然正經了。”
便在這時,林躍忽然停了下來,望著河對岸一棟二層樓房的某個招牌面露古怪。
“呵,怎么走這兒來了?”
朱麗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只見白色燈箱的外面是三個很有藝術感的大字葷食坊。
《日月風華》
“你餓了?”
她以為林躍餓了。
“沒有,就是覺得有些人…怎么說呢…”
“啥意思?”
“爸來了。”林躍朝著前方努努嘴,朱麗轉頭一看,一輛豐田商務車靠邊停住,朱正剛推開車廂門由里面走出來。
“爸。”
朱麗朝他揮揮手。
老頭子一熘小跑靠過來,板著臉說道:“這大冷天的帶孩子出來逛街,怎么想的啊?你們當這兒是海南了?”
“爸,醫生說可以適當地帶他們出來轉一轉,有好處的。”
“別給我賣弄你的育兒經,好處?凍感冒了看你還說有好處不。”朱正剛一臉不滿:“看了兩本書就覺得自己有多專業似得。”
說完把嬰兒車搶走,朝車子停靠的位置推去。
朱麗癟著臉,一副很不情愿的樣子。
“你看爸…”
“他也是好意。”林躍把手里的嬰兒車交給她:“你跟爸回去吧,我有點事要辦。”
朱麗看看對面的葷食坊,又看看他:“別惹事啊。”
“我什么時候主動惹過事。”
朱麗帶著不信任的表情走了。
林躍拍著河岸的石柱小聲說道:“都是事情找上我好不好。”
或許是冥冥中有一只看不見的手在搞事,他這兒剛剛吐槽完畢,手機鈴聲響了起來,從口袋里掏出來一看,是蘇明玉打來的。
“喂,找我什么事?”
“蘇明成,是不是你?”
“什么是不是我?”
“別給我裝蒜,你知道我在說什么?”
“我真不知道你在說什么,也沒時間聽你在電話里扯澹,有氣沒地兒撒是不是?夠膽就來找我,咱們當面把話說清楚。”
“你在哪兒?”
“我在虎丘區獅山永利廣場的葷食坊。”
“行,你給我等著。”
蘇明玉怒沖沖地掛了電話。
林躍微微一笑,朝前方獅山橋走去。
他當然知道蘇明玉說的是找工作的事,這幾天她的狀態可以說四處碰壁,諸事不順,不僅大集團不要她,小公司也挑挑揀揀,不吝譏諷,而機械加工相關企業一聽她的名字,那絕對是敬而遠之。
蘇明玉又不是傻子,肯定能夠察覺出情況不對,十有八九是行業大牛故意為難她。
思來想去,這件事背后的嫌疑人不是鎏金的趙連山,就是鳳江美女總裁她爹,而這兩個人的背后站著同一個人蘇明成。
“歡迎光臨。”
留著男人頭,穿著男人裝,說話帶著男人音的阿奇姑娘說完吉利話,仔細打量剛剛進門的顧客。
她越看越覺得眼熟,直到對方回給他一個高深莫測的笑容,頓時臉色一變,想起來了,她記得這人,他就是視頻里那個在眾誠集團總部暴揍蘇明玉的男子,石天冬對他的介紹是蘇明玉的二哥。
“是你?”
林躍微笑說道:“是我。”
阿奇那張原本寫著“性冷澹”的臉更陰沉了:“這里不歡迎你,請你離開。”
“你說不歡迎就不歡迎?”
“對,我說不歡迎就不歡迎。”
“你算個什么東西。”林躍撇撇嘴:“一個不男不女的二刈子。”
“你說什么?再給我說一遍?”阿奇用手指著他,眼神還挺兇。
“阿奇,怎么了?”
在里面忙活的石天冬聽到門口的爭執走過來,看到林躍站在那里,打了個愣。
“冬哥,我說這里不歡迎他,但他死賴著不肯走。”
石天冬點點頭,看向林躍,用他蹩腳的普通話說道:“沒錯,這里不歡迎你,請你離開。”
“既然你這么說,那我去別的地方等蘇明玉。”
說完這句話,他轉身就往外走。
“等等。”石天冬面無表情說道:“進來吧。”
又吩咐阿奇帶他去距離廚房最近的包廂。
林躍呵呵一笑,走進餐廳大堂,不過并沒有去包廂,就在廚房前面的餐桌坐了下來。
“這邊…”
阿奇頭前引路,林躍穩坐如初,仿佛沒有聽見。
“我說這邊,你聽見沒有。”
一個成天男性化打扮的女人,脾氣上來了一般比男人更加暴躁。
“阿奇。”
石天冬拍拍她的肩膀,搖了搖頭。
“哼。”
她冷哼一聲,怒沖沖地跑到后面清洗餐具了。
石天冬被那個男人偽造傷情鑒定結果送進監獄,在里面一呆就是半年多,食葷者也黃了,她作為餐廳的服務員兼老板好友,當然心存不滿,恨不能將他閹了。
“阿奇,把這個端過去。”
少時,石天冬將兩碟小菜端到柜臺上,又沖林躍落座的餐桌偏頭示意。
“你真是…”
她不知道該怎么形容石天冬對蘇明玉的感情,那個女人都這么絕情了,他還一副此情難忘的樣子。
石天冬說道:“少廢話,做事。”
阿奇只能將怨氣和怒火揉成惡毒的詛咒宣泄到林躍身上。
兩碟小菜重重地落在桌面。
“你就不怕我在你的菜里加點左料嗎?”
聲音壓得很低,只有他們兩個人能夠聽到。
林躍笑吟吟地說道:“如果說食葷者關門是蘇明玉的鍋,那葷食坊關門就該是你的鍋了。”
阿奇說道:“你是在威脅我嗎?”
林躍正要回答他的問題,門口走進一個人來,提著個YSL的手袋,身穿加厚的卡其色風衣,腳蹬長筒皮鞋,最顯眼的還要屬涂了豆沙色口紅的一張大嘴。
蘇明玉來了。
石天冬一直關注了門口的情況,如今她從外面走進來,四目相接,表情各異。
蘇明玉在外面看到“葷食坊”的牌子時,有那么一瞬間的懷疑,直至走入餐廳,注意到和食葷者差不多的裝潢,才確信這里是石天冬出獄后開的餐廳,本來她是心懷膽怯的,不過對于蘇明成的憤怒壓倒了其他情緒,現在跟石天冬對眼,臉上肯定會有不自然。
石天冬沒有表露興奮、開心這種情緒,不過眼睛亮了,剁菜的手也停下來,怔怔地看著連續傷害他的女人。
“來了?坐。”
林躍澹漠的表情和澹漠的招呼打斷他們的對視。
蘇明玉回過神來,沒有聽話落座,陰著臉走到他的身邊:“蘇明成,你約我來這里是什么意思?”
“我覺得他做的菜不錯,來這里吃飯不可以嗎?你要找我對線,難不成我還得送上門去給你懟?是你腦殼有包還是我腦殼有包?”
“你放屁!”
他會認為石天冬做的菜好,特地來這里品嘗?傻瓜都知道這是假話,他真正的意圖嘛…十有八九是讓她難堪讓石天冬看到被社會拋棄,連工作都找不到的她,然后可憐她,同情她。
“說吧,事情是不是你干的?”
本來跟林躍對線的人是阿奇,現在蘇明玉含恨上門,她自然樂得閃到一邊看戲。對于蘇明成這個把石天冬送進監獄的男人,他很討厭,對于蘇明玉這個背叛了石天冬感情的女人,她同樣討厭,現在他們狗咬狗,那自然是極好的。
“明玉,有話好好說。”
石天冬由廚房走出來,理智地勸說蘇明玉控制自己的情緒,因為過去一年多的遭遇告訴他,蘇明成這個人很危險,你不知道他會干出什么事來,更不曉得在那兒挖了坑等你跳,真要因為來自外界的刺激失去理智,那真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在這一點上他深有體會。
然而令所有人沒有想到的是,蘇明玉拒絕了他的好意。
“你別過來,這事兒跟你沒有關系。”
石天冬很尷尬,阿奇很憤怒。
斜對面餐桌上一個看起來是餐廳常客的女子走過來,在石天冬耳邊小聲說道:“要不要我幫你報警?”
“不要,她是我朋友。”
他回答得很干脆。
林躍感覺特別可笑,這個石天冬是真有女性向電視劇男配角的資質啊,男舔狗的人設穩得一逼。放在一二十年前,男同胞們可能很吃這一套,覺得癡心一片總能打動喜歡的女孩兒,但是這都9102年了,不會真有男同胞認為能把喜歡的女孩兒舔回家做老婆吧?
蘇明玉似乎是察覺到他嘴角不屑的微笑,心頭火起,勐地一拍桌子:“蘇明成,我問你話呢。”
林躍沖她笑笑,拿起桌子上的快子,夾了一片藕片靠近鼻子嗅了嗅。
“檸檬汁放多了,姜絲的味道也破壞了整體的協調性,除了顏色和食材品質不錯外,需要改進的地方還有很多。”
“你!”
他放著問題不回答,卻神采飛揚地指點起石天冬的廚藝,蘇明玉大怒,以前她是明總的時候,就算碰到競爭對手,那也是客客氣氣地跟她說話,何曾被無視過,再加上這幾天求職碰壁受到的奚落和白眼,這些賬都被記到了蘇明成的頭上。
“王八蛋!”
她抄起那碟小菜就往林躍頭頂澆下去。
有了蘇明哲回上海工作那次飯局的教訓,這一回她沒有去拿水杯。
可是無論她的選擇是什么,林躍依然是那個混過《一代宗師》的人。
椅子腿與地板摩擦,發出刺耳鳴響。
餐桌往前移動了一尺,林躍和屁股下面的椅子往后移動了兩尺,碟子里的藕片沒有一片落到他的身上。
就在石天冬預感要遭的時候,蘇明玉感覺惡風撲面,一只手捏住她的后腦勺往下一壓,沒有任何反抗的機會,整個人便被按倒在餐桌上。
與上次不同,上次是用腳,這次是用手。
“蘇明玉,你說的事情用得到我發話嗎?鎏金挖你那么多次都被你硬懟了回去,事到如今你覺得趙連山會網開一面,而不是落井下石?還有被你聯合柳青擠兌出局的孫懷然孫副總,他會輕易放過你?被你趕出眾誠,現在鎏金任職銷售總監的老毛,一直看你不順眼的張桐…你以為這些人都是心胸寬廣的人嗎?在這一行摸爬滾打二三十年的人物,哪個沒有點手段?要封殺你這個勾引師父的小三,難嗎?”
他一面說,一面用力,讓蘇明玉的臉和嘴同餐桌親密接觸。
“呵…呵…”
她想說話都說不出來,一張臉憋得火紅,嘴唇氣得發紫。
阿奇看到這一幕,想要拿出手機報警,這樣一來警察會把兩個人都抓進去,接下來就是喜聞樂見的展開了,然而石天冬一把奪走她的手機,完事去推林躍。
“放開她,我叫你放開她。”
眼見林躍不為所動,便臉色一沉:“蘇明成,你再不放開她我就叫阿奇報警了。”
“石天冬,你這人還真是個…”林躍看了一眼注意到這邊情況起身圍觀的食客,把“舔狗”兩字收了回去,微笑說道:“一個男的喜歡一個女的,明明付出那么多,女的卻不知情,我覺得世界上最難過的事情莫過于此,知道我為什么約蘇明玉在這里見面嗎?因為我想告訴她,你對她有多么癡情絕對。”
“石老板的女朋友?”
“不是吧?話里話外的意思是石老板喜歡那個蘇姓女子,咋說呢,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看客里有人嘆了口氣,似乎對蘇姓女子沒有選擇石天冬很遺憾。
也有人擺擺手:“這種事,沒法說…”
這人應該是覺得蘇明玉不喜歡石天冬有她自己的道理。
“喂,那個混蛋眾目睽睽之下這么欺負女人,你們上去幫一把能死啊?都是些貪生怕死,沒有擔當的軟蛋。”角落的包廂里坐著兩女一男,其中一個女子說這句話時拿眼剜對面請吃飯的男子,搞得那人很尷尬,很難堪。
林躍打量一眼后方看客,突然松手,抓住蘇明玉的頭發往后一扯,她啊了一聲,被迫抬頭。
與此同時,掛在廚房柜臺上方,用來播放MV的顯示器閃爍兩下,里面出現一群人,之后是幾個壯漢把一個男子壓在下面扒褲子的視頻。
所有人都呆住了,沒想到顯示器會播放這種視頻。
“哦,抱歉,搞錯了。”林躍一面說著抱歉話,一面劃動手機屏幕。很快地,視頻停止播放。
看客們議論紛紛,不明白他在搞什么,然而蘇明玉看得很清楚,她對顯示器里被幾名壯漢擺布的男子很熟悉,因為那個人正是她的好閨蜜“柳青”。
柳青居然…居然被搞了?
是蘇明成找人干的?
這個想法才在腦海閃過,顯示器又是一閃,開始播放另一段視頻。
差不多的內容,差不多的配置,不過里面的男人是仰面倒地的,臉上滿是污穢。
而這一次,看客們的議論被嘩然取代,因為只要來這里吃飯的人,都認得出畫面里那個被搞的無比狼狽…不,應該說惡心的人是誰石天冬,這家餐廳的老板,大家就是慕他的名來這里吃飯的,其中還有一些食葷者的老顧客。
這…這…這怎么會?
一個打扮靚麗,不知道從哪里專程趕來葷食坊吃飯的名媛身子一震,把剛才吃下去的東西吐到了身后的紙簍里。
這個動作好比快速傳播的瘟疫,尤其是一些女性顧客,紛紛干嘔,恨不能把吃進胃里的食物都倒出來。男性食客的情況要好一點,雖然沒有那么大的反應,但是臉色很難看,似乎是在拼命忍耐,忍耐胃里的翻騰,也忍耐內心的翻騰。
蘇明玉直接傻掉了,如果說剛才柳青被搞的視頻給了她當頭棒喝,那么石天冬被搞的一幕,就讓她如墮冰窟,整個人從頭涼到腳…這兩個人,居然都遭遇了這么恥辱的事情,如果說背后沒人指使,那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