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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八百零六章 讓你有苦難言口難辨

  這一次蘇明玉沒有忘記給蘇大強打電話,問有沒有好好吃飯,電話里的老頭子挺開心的,她也就放心了,下班后先是跟蒙志遠聊了一會兒最近公司里關于鎏金想挖她,柳青要做女婿入贅競爭對手的公司的傳聞,完事又去食葷者吃了個飯,因為家里有個不省心的老頭子,她也沒能跟石老板完成昨晚沒做完的事,結賬后便開車回家了。

  然而當她打開房門,走進客廳,頓時被前方一幕驚呆了。

  餐桌周圍散落著瓜子皮、花生殼、糖紙這類果皮紙屑,桌子上則是雞骨頭、魚骨頭、飯渣和油漬。一個不知道裝什么菜的飯盒歪放著,菜汁淌得到處都是,拉成長長一串,由桌角跌落,在地面散成一圈污水,桌上桌下還有幾個空酒瓶,有的倒放著,還在左右滾動。

  空氣中飄著一股子令人作嘔的惡臭。

  客廳里坐著七八個人,有的穿著襪子盤腿坐在沙發上,有的翹著二郎腿一手夾煙大談特談,任由煙灰跌落在地板上,還有人拿著她的專用杯喝茶水,而蘇大強正背對她站著,跟他的那些老哥們兒顯擺自己閨女多有錢,這里的裝修多上檔次,設施多么先進。

  “看到咱們剛才吃飯的餐桌沒有,大理石的,還有那些櫥柜,就棕色的那個,烤箱、冰柜和洗碗機都在里面,洗碗機你們知道嗎?咱們蘇州冬天沒暖氣,大伙兒冬天都洗過碗吧,那家伙簡直就是掏冰窟窿,這個多好,用過的碗碟往里面一放,洗碗、烘干、消毒,一切就不用管了。對了,還有這電視…電視…”

  蘇大強正說到興頭上,猛聽門口傳來一聲大吼:“爸…”

  眾人聞言轉過頭去,蘇大強以前工作過的圖書館的館長老賀噴著濃郁的酒氣說道:“老蘇,這就是你的女兒明玉吧,真好,長的漂亮,還有能耐,我那個女兒就知道回家吃我們的喝我們,還說什么我們兩個退休金萬數來塊,攢著也是攢著,早晚也得留給她,還不如現在全家人一起開開心心花光呢,你看就這想法…啃老還啃出理來了,她但凡有你們家明玉一半聰明,我現在死了也值了。”

  蘇明玉是被夸獎的那一個,可是現在的她不僅不高興,不得意,心里反而蕩漾著一萬匹草泥馬,不僅僅因為老賀說的話讓她想起了蘇明成,還因為上班已經夠累了,尋思回家舒舒服服地洗個澡睡覺,明天還得處理洪氏集團的事,結果一進門發現家里成了豬窩,那心情能好受?

  人就是這樣,窮的時候住在垃圾堆里都能呼呼大睡,可是一旦有了錢,生活質量和追求也就上去了,雖然平時也吃飯喝酒,但是帶星的酒店和餐廳服務多好,客人素質多高,哪像他們…

  “明玉啊,來,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以前的老領導、老同事們,這不,聽說你媽走了,怕我一個人孤單寂寞,來這里看看我。”蘇大強擺出一家之長的姿態得意洋洋地給他們做介紹。

  蘇明玉強忍著惡心走過去,拼了命才擠出一絲笑容。

  這時斜對面的老宋說道:“要么說老蘇命好呢,看人家三個子女,大兒子斯坦福博士,在美國安家,小女兒大公司領導,住別墅開豪車,二兒子雖然差點,可是孝順細心,對老人好,就說這次,如果不是他告訴我們你不喜歡孤獨,還提前點了你愛吃的菜和酒,讓我們帶過來陪陪你,大家也不能聊得這么開心。”

  “哈哈哈,那是,我這幾個子女啊,那在同德里…都是公認的優秀。”蘇大強覺得倍兒有面,小女兒給他長臉,二兒子幫他制造裝x的機會,這種感覺太爽了。

  他這兒爽了,后面蘇明玉心頭怒火遏制不住了,噌噌地往上拱。

  “你說什么?是蘇明成讓你們來的?”

  “啊。”老宋沒有察覺蘇明玉態度有變,還很欣慰地道:“你說這孩子心細到什么程度,不說酒菜,連煙和瓜果什么的都給備好了,又把這里的地址發到我微信上,告訴我只要給司機一看就知道在哪兒,我那兒子要是有他七分體貼…”

  或許是酒后情真,說到這里眼圈兒都紅了。

  “老宋,老宋,你看你,怎么還難過上了呢。”蘇大強的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在家里被趙美蘭壓迫了半輩子,在學校窩窩囊囊工作了半輩子,老了老了,沾了兒女的光,在這些曾經瞧不起他的人面前硬氣了一回。

  那邊蘇明玉已經游離在暴走邊緣,大嘴輕輕抽動,眉頭越蹙越緊,臉上的笑容迅速收斂,取而代之的是陰沉乖戾。

  老賀作為圖書館館長,一向最懂察言觀色,注意到蘇明玉態度有變,雖然葬禮上發生的事還未傳到蘇大強工作過的學校的教職工圈,不知道蘇家的情況是怎么了,但是這不妨礙他做出正確的判斷。

  “哎呀,時間不早了,我得回去了,不然老伴兒又得沖我發火了。”他一面說一面使眼色。

  幾位同事心領神會,紛紛找借口告辭。

  蘇大強還樂呵呵地道:“過幾天咱們再聚啊。”

  “一定一定。”

  幾個人說著場面話,帶著滿身酒氣和煙味走了。

  也不知道誰的腳沾上了菜汁,腳印從客廳直通前門。

  “哎呀,你說我這些老哥們兒,還挺重情義的,知道你媽死了,擔心我受刺激,想著過來陪我說說話…”

  “蘇大強,我告訴你,以后別再把這些人往我家里領!”

  蘇明玉話說得很重,她不是蘇明成,會委婉地勸說,用柔和的方式解決父母和子女在生活習慣上的沖突。

  是,別墅有保潔服務,但是以她的生活習慣,阿姨每周過來收拾一次就夠了,想著蘇大強過幾天就去美國了,她也沒有請保姆,第一天搞砸了她跟石天冬激情四射的好事,第二天又把家里弄得一片狼藉,她已經是忍無可忍。

  放在以前,蘇大強是有點怕蘇明玉的,但是今天喝了酒嘛,酒壯慫人膽。

  “明玉,你可是答應過明哲要照顧好我的,老賀他們這么做不應該嗎?”

  “蘇明成!”

  蘇明玉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對于家里的情況越看越生氣,最終氣得拿起電話撥通了仇人的號碼。

  “蘇明成,你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

  “裝什么裝?你把老賀那群人弄過來安的什么心?”

  “蘇明玉,你他媽有病吧,你一天到晚忙工作,住的地方又偏,我讓蘇大強的幾個老哥們兒過去陪他說說話,解解悶不對嗎?你莫不是認為照顧老人就是給口吃的餓不死就完了?”

  蘇明玉給這一句話頂了回來,不知道該怎么反擊,可以肯定的是,蘇明成是在故意惡心她,然而這件事讓誰來評理都不能說他有錯,還得豎起大拇指夸一句好兒子,孝順。

  這種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的憋屈感,這種陰損手段,她比誰都更有心得體會,因為以往都是她用在別人身上,沒想到有朝一日也會品嘗同樣的苦果。

  “行,蘇明成,我記住了,咱們走著瞧。”

嘟嘟嘟嘟  她這話音剛落,那邊就把電話掛了。

  連做兩個深呼吸,她強壓心頭仇恨,正準備去浴室洗澡睡覺,往前走了沒兩步,模糊聽到蘇大強的聲音,似乎在給什么人打電話,側耳傾聽一陣,明白了。

  老頭子在跟蘇明哲訴苦呢,要他盡快把自己接走,說怕她,說她不讓他和好朋友相聚,這座大別墅就跟大監獄似得,還說她發脾氣的樣子很像趙美蘭。

  蘇明玉那個氣啊,明明是老家伙的錯,把她家搞成了豬圈,竟然惡人先告狀。

  便在這時,廁所的對話停了,沒過多久,她的手機屏幕亮起,顯示有電話接入,聯系人不是別人,正是蘇明哲。

  她猶豫一下,還是選擇接電話。

  “喂,大哥。”

  “我說明玉,你怎么回事?我走的時候說了,要你這幾天好好照顧爸,你也答應了,結果呢,又是讓爸餓肚子,又是給他甩臉色,你說你是怎么做女兒的?”

  “大哥,你不了解情況,能別一上來就指責我嗎?”

  “那照你這么說,是爸冤枉你了?”

  “大哥,你是沒在現場,你要是在的話,就會明白今天的事是蘇明成在報復我。”

  “明成報復你?你工作忙,他也要上班,我現在國外,大家都顧不上爸,可是媽剛死,老人覺得孤單很正常,叫幾個老同事過去陪陪他怎么了,明成甚至幫忙買好了酒菜瓜果,他做的還不夠好嗎?一片好心,到你嘴里反而成了報復你,明玉,不是大哥說你,你看看你這幾年變成什么樣了。”

  “大哥…”

  蘇明玉那個恨呀,心說果然是怕什么來什么,這些人把她的家禍禍成這樣,到頭來卻成了她的錯。

  “你看要不這樣,我盡快幫爸弄簽證,你呢,能不能跟老板請兩天假,在家里陪爸散散心,好好地玩一玩。”

  “大哥,我單位事情很忙…”

  她當然不能答應,現在孫副總正對她和柳青發起凌厲的攻勢,這時候要是請假陪老爸,搞不好整個眾誠都會完蛋。

  “明玉,這個節骨眼兒上,是工作重要,還是爸重要?我不知道你有沒有聽說喪偶效應這個詞。”

  喪偶效應?

  她沒聽說過,但是能夠猜到蘇明哲想表達的意思。

  “大哥…”

  “明玉啊,媽的事你已經錯過一次了,不要一錯再錯。”

  趙美蘭的事她錯了?

  她并不認為自己錯了,蘇明成學習成績差,從小欺負她,完全就是一個電視/電影里的小人角色,就因為他會哄父母,趙美蘭就偏心維護,還不斷地出錢給力,她呢,努力、自強、上進,剛正,完全是電視/電影里的主角形象,哪怕被母親嫌棄,有錢后也沒有不管家里的事,現在不是把蘇大強接到自己身邊照顧了嗎?怎么到了蘇明哲嘴里,做錯事的反而是她?

  是蘇明成,都怪蘇明成,都是他那套歪理邪說的錯。

  “明玉…”

  一氣之下她直接掛斷了蘇明哲的電話。

  趕巧蘇大強從廁所出來,對上她的眼神,酒醒了七分,打個激靈又縮回去。

  “蘇明成,你給我等著…”

  蘇明玉咬牙切齒地站了一會兒,澡也不洗了,直接進房間睡覺。

  老頭子在馬桶上坐了一陣,聽不到外面的聲音,才把門打開一條縫,發現蘇明玉進屋睡覺了,便躡手躡腳回自己房間,把衣服一脫上床睡覺,至于亂糟糟的客廳…反正女兒有錢,明天請個保潔打掃一下就好。

  翌日,蘇明玉起床看到客廳里的亂象,進洗手間又看到蘇大強等人將馬桶搞得那么臟,心里的火把臉皮都烤紅了,話不多講,還跟之前一樣往桌上拍下二百塊錢就走了。

  助理小新見她氣色不好,問她是不是昨晚沒睡好,結果碰了個硬釘子。柳青過來跟她通氣,也給她趕了出去,到了下午,集團孫副總和張副總讓她去匯報江南公司在西南地區的業務開展情況,她又陰陽怪氣地把那幾個人給懟了。

  回到辦公室,她越想越難受,越想越不甘心,便叫小新幫忙訂了一張去成都的機票,又給家政公司打電話,請了個臨時保姆到玉龍灣4001號,之后回家一趟,給蘇大強留了一千塊錢,然后去機場做飛機趕往成都找洪氏集團的洪總,以求能夠繼續之前的商業洽談。

  與此同時,美國舊金山,

  一天前,蘇明哲因為母親葬禮的事放了上司的鴿子,才到班上就被叫去人事部談話,之后就是辭退流程。

  沒錯,這位斯坦福畢業的高材生就這么被裁掉了。

  蘇明哲的老婆一進門就看到了放在桌子上的紙箱,里面的個人物品和貼著三口合影的相框說明一件事,老公失業了。

  念著公公就要來美國了,還有婆婆在她坐月子的時候沒來伺候她,以致她媽損失了不少退休金的舊怨,再想到當下財政吃緊的家庭條件,她都快崩潰了。

  “菲菲,我得盡快把我爸接過來,他在國內這么呆著不行,我不放心。”

  “爸怎么就不行了?他在國內生活了60年,現在媽一走就不行了?”

  “你沒明白我的意思,我是說爸跟著明玉我不放心,這次回家聽明成說起我才知道,原來明玉上了大學后就再沒回過家,還跟媽斷絕了母女關系,甚至動了手,就她那倔脾氣,你想爸跟著她,會有好日子過嗎?就說早上吧,爸的幾個老哥們兒聽說媽走了,擔心爸的精神狀態,想著過去陪他說說話喝幾杯,這是人之常情吧,好心好意吧,但是明玉怎么做的?進門就給人甩臉子,這么一搞,爸的面子還有嗎?以后該怎么面對那幫老哥們兒?”

  都是女人,都是愛干凈的女人,吳菲覺得自己能夠理解蘇明玉的心情:“那可以出去吃喝吧,她應該是嫌爸和他的那幫老哥們兒把家里弄亂了。”

  “弄亂了叫保潔打掃一下不行嗎?非要讓爸下不來臺?我看那,她就是還在生爸媽的氣,怪不得之前爸說怕她,還說她像媽。”

  “不是說明成和爸媽關系很好嗎,那讓明成管他啊。”

  “合著我那天給你講的你一個字沒聽進去?明成為什么寧愿賣房也要還錢?就是因為明玉挑理,講父母太偏心,把他給說惱了。爸也是,就向著明玉說話,坐視明成賣房,那現在倆人相同了,你覺得明成會不拿照顧爸媽這十幾年花費的時間和精力算一筆金錢之外的賬嗎?這也是我為什么要盡快把爸接回來的原因。”

  “這個明成,也太不懂事了,明玉被那樣對待,鬧情緒不是應該的嗎?他呢,作為哥哥沒有一點包容之心,為這個賭氣有什么好處,現在可好,一家人都被他搞得雞飛狗跳。”吳菲稍作沉吟,眉毛輕撇兩下:“不行,你沒有找到新工作前,我不準你把你爸接來美國。”

  “你這是…”

  “現在咱們家就我一個人工作,這時候把你爸接來,那點工資養三個大人一個孩子,你覺得夠嗎?你爸在這邊有沒保險,萬一有個頭疼腦熱什么的,以美國的醫療費用…你再看老二的做法,爸真要出點事兒,他能善罷甘休嗎?”

  “菲菲,你怎么能這么想呢?現在是考慮后果的時候嗎?我作為蘇家長子…”

  “蘇明哲!我說了,沒有找到新工作前不準把你爸接來美國。”

  吳菲丟下這句話,拉著小咪的手上樓了,留下一臉郁悶為難的蘇明哲。

  他答應接蘇大強來美國養老,又向蘇明玉許諾盡快準備好簽證資料,如今老婆情緒這么大,那到底該怎么做?這真是…兩頭為難。

  蘇明玉來到了成都,下飛機后直奔洪氏集團,然而洪素安不想見她,一直讓助理找借口拖時間,蘇明玉是從底層銷售做起來的,臉皮自然厚的很,她也不急,也不氣,居然把洪氏集團的休息區當成了辦公室,一邊跟洪素安耗,一邊處理眾誠集團旗下江南公司的業務,這一呆就是兩天。

  另一邊,蘇大強接到林躍的電話,在同德里左街相熟的福彩中心斜對面的鹵味店見到了他。

  “你把我叫這兒來干什么?”

  林躍把之前升級過的小米手機遞給他:“我上次看你用的是老年機,那個現在過時了,給,用這個吧。”

  蘇大強接過盒子打開,翻來覆去打量幾眼,挺喜歡,但是…

  “這個我用不習慣啊。”

  “多練習一下就好了。”林躍說道:“前兩天被蘇明玉欺負了吧,如果她下次再這么對你,就拍下照片發給我跟大哥,有了證據我們才好幫你出氣,不然那個女人老撿對她有利的話說,我們沒在跟前兒,遠水難解近渴的。”

  “對,明成,你想的真周到。”蘇大強一聽是這么個理,便把智能機收下,揣進兜里。

  “那行,我還得去上班,走了。”

  話罷,他發動街邊的jeep,開車走人。

  蘇大強目送那一抹紅匯入前方車流,先到彩票店里買了一百塊錢的刮刮樂,搞了半天全是“謝謝惠顧”,他一賭氣不玩了,一面說著晦氣離開店面,往前走了兩步,又看到鹵味店展柜里的鴨脖子,想著好多天沒吃這個了,腹內饞蟲大作,便花三十塊錢買了一盒,準備拿回家當零食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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