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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六百二十一章 比比誰的路子野

  林躍走到她的對面坐下,瞥了一眼她手里的東西:“喲,看報呢?你怎么也關心起國家大事來了?”

  “還不是老姚,一天天地在耳邊嘮叨,說我不愛看書可以,他也不愛看,但是這報紙必須要每天讀,仔細讀,因為這不是改革開放了嘛,一些惠民利民的好政策都在這上面呢。”

  “喲,這還是你嘴里那個大老粗丈夫嗎?士別三日真是刮目相待啊。”

  “還不都是錢鬧得。”董衛紅擺擺手:“不提他了,提他就心煩,對了,生意談得怎么樣?”

  現在的董小姐,對比6年前那個穿著粗布棉襖,身上長虱子,泛著牛糞味的小土妞兒,如今可是大變樣,金項鏈、白色連衣裙、時興的挎包再加上帶造型的高跟涼鞋,不僅有女人味了,還透著那么一點貴婦氣質。

  林躍沖她比了個OK的手勢:“120臺12寸索尼電視機三天后到港,還有30臺夏普雙卡錄音機,不過要等一段時間,因為他們也得找國內廠商配貨。”

  “夏普錄音機?現在市面上賣的最好的不是三洋的嗎?夏普?也是日本品牌嗎?”

  “這你就不懂了吧,別看三洋在我們這里賣的好,

  放在日本只是一個二線品牌,而夏普可是實打實的一線品牌,

  只不過三洋進來的比較早,

  咱們這里認可度高一點。”

  “夏普知道的少你還讓人幫你配貨?”

  “有句話叫物以稀為貴,

  奢侈品市面流通的越少,那些有錢又有見識的人才會心甘情愿支付高價,

  這么說吧,你一個玩三洋錄音機的,我一個玩夏普錄音機的,

  咱們倆坐在一起,誰的格調更高一點?”

  董衛紅明白了:“所以你才要我找老姚幫你安排到北京的貨運,因為北京識貨的多,而且比起南方更容易掙差價。。”

  林躍說道:“沒錯,

  既然做倒貨買賣,就要最大限度地打信息差,時間差和交通差。”

  “反正我聽不懂,

  你就說這一單能掙多少錢吧。”

  作為一個不愛學習的女人,

  她已經習慣這個人說些千奇百怪,總之她聽不懂的話,前幾年寫信的時候如此,

  這兩年在南方見面并交往后,

  依然時不時爆出一兩句她怎么琢磨也想不明白的名詞。

  “拿12寸索尼電視機來說,

  日本人開出的價格是300元一臺,運到北方賣給接手商家480,一臺的利潤大約有150,

  唔,稅費和路費已經算在里面了。”

  120臺12寸黑白電視機,一臺利潤150,

  總計就是18000塊。

  放在40年后,作為電子產品,

  這利潤率已經是高的嚇人,可是放在七八十年代,高嗎?

  反正對于在老姚那里聽了很多事的董衛紅來講,這一點都不高。

  林躍似乎讀懂了她內心的想法,

  拿出一支煙點著,

  放在嘴邊吸了一口,

  慢條斯理地道:“賺的少是嗎?走私的事我可沒興趣干。”

  這個年代,

  沿海,尤其是南方沿海走私猖獗,就說這12寸的索尼黑白電視機,HK買才一百多塊錢,不通過海關走私到大陸,一臺能賣500塊,利潤率300,他走正規渠道,用上討價還價LV4利潤率也才50,兩相比較差距就出來了,這也是為什么有些人冒著蹲大牢的危險也要走私的原因。

  董衛紅微微一笑,并沒有因為對方猜透她的心事不安,這個從筆友一路發展過來的好朋友,有時候就像她肚子里的蛔蟲,心里的話還未出口,他已經給出答案了。

  林躍往煙灰缸里彈了彈煙灰,隨口說道:“前幾天有一位陳田的黃老板找我,想要跟我合伙做大買賣,被我婉拒了,不過我記得你有一個弟弟,靠著你跟老姚的接濟生活,我覺得不如讓他過去黃老板那當學徒,比在家里混吃等死好。”

  董衛紅很好奇,往前欠了欠身:“什么買賣?”

  “汽車。”

  “汽車?”

  當下時興的商品,電視機、錄音機、電話機、音響、摩托車…至于汽車,那絕對是奢侈品里的奢侈品,一般人不會開,更買不起,怪不得他說是大買賣呢,畢竟這東西銷售代理權都在國企手里攥著呢,

  普通人就算知道這個行業有多暴利,

  也基本沒有可能分一杯羹。

  “走私汽車?”董衛紅能夠想到的只有這個途徑。

  “不完全是。”

  “怎么說?”

  林躍打量一眼左右,發現沒人關注他們,壓低聲音說道:“這些人在美歐國家收了一批事故車輛,

  將零部件拆卸,骨架切割后以金屬材料的方式報關進入國內,重新焊接后做好鈑金和噴漆工作,之后就可以銷往各地了,當然,售價比正規車商低很多,可是即便如此,利潤率也很驚人。”

  董衛紅說道:“這些人可真行,不過…我弟弟可只有初中文化水平,他能勝任那邊的工作嗎?”

  “放心吧,只要認真學沒問題的。”

  “那我回家跟爸媽商量一下。”

  董衛紅本來是想老姚在這邊立住腳,跟同事和領導處好關系后拉小舅子一把,不過想想他的建議,覺得也不錯,因為陳田這邊是暴利買賣,老板肯定不會虧待她弟弟,又能學技術,又不用擔風險,錢拿得還多,確是一條長遠之計。

  “好,有答案了記得通知我,”林躍看了一眼手表:“我一會兒還要去見一個人,就不留你在這兒吃飯了,下周吧,下周找時間聚。”

  董衛紅的臉上沒有流露出委屈不滿,拎著包從沙發起來,一面整理自己的連衣裙,一面說道:“知道你忙,正事要緊,快去吧。”

  谷癊林躍點點頭,把煙蒂按進煙灰缸,拿起手包正準備離開,忽然想起什么似得又停下來,拉開手包拉鏈,從里面取出一個造型精致的禮盒遞過去:“上次去HK看到一對表不錯,就把它買了下來,想著你跟老姚幫了我那么多,總要表示一下感謝,但是手頭事多,一直沒有空閑。”

  董衛紅翻開盒蓋一瞧,里面有一大一小兩塊表,表盤中間的皇冠標志十分醒目。

  “這太貴重了吧?”

  “HK那邊稅低,比這邊便宜多了,給你就拿著。”

  “你等等。”

  林躍往前走了沒兩步,董衛紅將他叫住。

  “怎么了?”

  “我新買的裙子好看嗎?”

  林躍上下打量幾眼:“好看。”

  轉眼又是半年過去,時間來到1980年秋。

  四大經濟特區正式成立,無數窮怕了,苦怕了,帶著出人頭地想法的年輕人由全國各地蜂擁而至。

  深圳,因為距離HK很近,更因為機會多,成了多數人的選擇。

  這個小漁村開始蓬勃發展,牽水牛的村民、北方來的建筑工人,還有HK老板當街同行的照片登上了各種雜志和報刊,紅極一時。

  這一天,深圳站出口。

  門外是舉著牌子接朋友的男男女女,來自附近村莊的老嫗推著小推車賣冰棍汽水,更遠一點的地方有販售茶葉蛋、腸粉一類食物的小吃攤。

  林躍在站前廣場等候一陣,順手幫民警抓了一個小偷,完事在新一波的出站人潮中捕捉到了丁叔的身影。

  就跟一年多前說好的那樣,北邊的事步上正規,就接他過來深圳走一走,轉一轉,可以說旅游散心,也能講學習知識。

  “丁叔。”

  林躍朝里面喊了一句。

  拎著軍綠色提包的中年人抬頭一瞧,在人群里看到他的身影后揮了揮手。

  “秉昆。”

  “坐了兩天火車,累了吧?”

  丁叔抹了一把下巴新長的胡渣,打趣道:“身體不累,心累。”

  看得出來,他心情不錯。

  想想也是,在東北呆了20多年沒挪窩的人,現在一路南下來到深圳,那當然是里里外外都透著一股新鮮感。

  林躍接過他手里的提包:“怎么講?”

  丁叔說道:“我說買坐票就成,這一路臥鋪,太貴了。”

  林躍啞然失笑,不知道該說他淳樸呢,還是葛朗臺呢。

  “行了,別糾結這些小事了,你大半輩子都沒出過江遼,現在好不容易有空出來轉轉,我怎么能讓你去擠硬座。走吧,先找個地兒吃飯。”

  “成。”

  倆人往外面走了幾步,丁叔臉色變幻數次,一副想忍但沒有忍住的樣子。

  “秉昆,其實有一件事憋在我心里好幾個月了,不知道該不該說。”

  “丁叔,咱們倆什么關系,有什么話你直說。”

  “半年前光字片的人盛傳…說你被清華大學開除了,這事兒是不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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