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火了,著火了。”
老板娘一面喊一面往外面跑,趕緊去隔壁小賣部打電話報警。
90年代消防這塊兒多有不足,像歌廳、酒吧、電影院這些大型娛樂場所才配備有滅火器、滅火毯、應急燈一類消防器材,像游戲機廳、錄像廳這種野蠻生長的小型娛樂場所,消防達標的少之又少。
那邊老板娘跑了,夏洛一看情況不妙,從街機與街機的間隙爬出來,手腳并用地往外面跑,快到門口的時候才想起大春來,不斷地招呼他的名字。
陳凱的小弟們一開始沒把老板娘的話當一回事,認為她在使詐,直到街機屏幕的窟窿冒出火光,黑煙突突地往外翻,空氣中飄著刺鼻的味道,方才意識到著火了。
手握鋼管的小矮個兒率先放棄圍攻,轉身就往外跑。
前面的紅毛被濃煙嗆了兩口,也扶著撞傷的后腰,一瘸一拐逃了。。
平頭小弟原本抱著腳倒在地上,一看情況不妙,趕緊招呼人拖他離開。
陳凱是最后一個反應過來的,抹了一把臉上的血,那是剛才林躍按住他的后腦勺往屏幕一磕,玻璃渣子把頭給劃破了。
偏頭打量一眼身后,發現小弟們都逃了,他把手里的板凳一丟,正要轉身逃命,
誰想后面看似強弩之末的家伙手在街機邊框一掰,借力躍起,
直接一個猛虎撲食把他按倒在地。
陳凱剛要掙扎,
一只凳子腿狠狠壓下,
把他的手掌釘在地上。
“啊”
低沉的慘嚎響徹黑煙滾滾的游戲機廳。
林躍扣住他的光頭往旁邊一扭,讓他看到對面被火焰吞噬的街機。
“說,
誰讓你來堵我跟夏洛的?”
陳凱被煙嗆得連連干咳:“沒…沒人…沒人讓…讓我來堵你們…”
他是真沒想到林躍這么能打。
“不說是不是?”
林躍把手一放,腳踩著他的后背說道:“那你就死在這里吧。”
像是為了印證他的威脅。
呼得一聲,窗外襲來的風卷起一人高的火焰,
赤紅順著墻頭的KOF97海報往上爬,不斷有電子元件爆裂的噼哩脆響,嗆人的黑煙卷著火星往臉上撲,熱力烤得皮膚都快化了。
陳凱連續咳嗽,
油膩的臉被火光映得通紅,脖子上的青筋條條綻起,一副快要窒息的樣子。
令他想不明白的是,
那個用腳踩著他后背的家伙是站立姿態,
按道理講吸入的黑煙比他多,可是從頭到尾就沒聽到一聲咳嗽。
“我再問最后一遍,是誰叫你來堵我跟夏洛的?”
就像電影里演得,
陳凱承認自己腦子有問題,
可是腦子有問題不代表不怕死啊。
只要再拖延個半分鐘五十秒的,
別說被火燒死,就是那些有毒的黑煙也能要了他的命。
“我說…我說,是…是袁華。”
陳凱求饒了,
再不求饒小命就沒了。
“哪個袁華?”
“就你們西虹七中高三二班的袁華…咳咳。”
“你跟他什么關系,這么聽他的話。”
“我是他哥…啊…別…咳咳,他…他給了我300塊錢,
讓…讓我揍…咳咳…揍你們一頓,還說…還說讓你們承諾…不…不再對秋雅…咳咳,
咳咳咳…有…有想法。”
林躍在陳凱眼前按下錄音機的停止鍵,把腳拿開:“滾吧。”
肥仔的腳在地上蹬了磴,掙扎著想要爬起來,可是因為吸入太多有害氣體,
嗓子眼兒里都是痰,
而氧氣攝入不足,
越活動頭越暈,
別說跑路,連坐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
“真麻煩。”
林躍看了一眼迅速蔓延的火勢,抓住陳凱的后衣領,愣是把一百六七十斤的肥仔從地上提了起來,盡量避開有毒煙氣,一腳踹開鎖住的側門,走進旁邊胡同,來到外面的大街上。
游戲機廳外面聚集了很多人,多數是看到這邊冒煙過來查看的商戶,如果是服裝店、小吃攤什么的,大家就鍋碗瓢盆齊上陣,拿水往起火處潑了,可是游戲機廳這種到處是接線的用電大戶,沒點兒電工基礎的人還真不敢進,所以一群人在那兒指指點點,就是沒人進去救火。
老板娘急壞了,林躍拖著陳凱出來的時候,她正揪著黃毛兒的衣領邊罵邊打,好不容易弄了件酷似八神的衣服,這下好,綁腿的帶子斷了,黑色外套破了個大窟窿,脖子上掛的項鏈也給扯碎了,右臉是五道抓痕,血肉模糊的,那副慘像叫人不忍直視。
平頭小弟和紅毛等人還挺講義氣的,沒有丟下大哥和二哥跑路,只是躲得遠遠的,直到看見林躍拖著陳凱出來,從劇烈起伏的胸膛確認老大小命猶存,這才捂著受傷的部位扎進馬路對面的胡同里。
這時警笛的聲音由東方傳來,林躍循聲看去,一臺消防車拐過彎道迅速接近起火地點。
“林躍!你可算出來了,要不是夏洛拉著我,我肯定先去救你了。”
游戲機廳隔壁是一家賣五金器材的店鋪,大春懷里抱著一個五六歲的小姑娘從里面沖出來,看到林躍平安無事十分高興,不過很快變了表情,把小女孩兒往地上一放:“我要去救人了,有什么話一會兒再說。”講完沖向下一家店。
林躍看看濃煙滾滾的游戲機廳,又看看停在馬路邊的救火車,總覺得傻大個兒有點小題大做。
咳咳咳 被他丟在地上的陳凱咳出一口濃痰,翻過身來仰望天空,一邊大口大口呼吸,一邊望著天空嘿嘿傻笑,被煙熏黑血涂紅的橫肉把眼睛擠成了一道縫。
對了,夏洛呢?
林躍望圍觀人群看了一圈兒,沒有發現這家伙的蹤影,也不知道躲到什么地方去了。
半個小時后。
游戲機廳的火終于滅了,不過門口和窗戶還在往外冒煙,遮擋路人視線的大紅布簾燒得只剩幾縷布片,鵬飛游戲機廳的招牌都被火燒化一大塊,再往里是滿地水漬,一片狼藉。
老板娘坐在馬路牙子上哭天搶地,旁邊唉聲嘆氣的是她的男人,穿襯衣西褲,戴著一副近視鏡,看起來還挺斯文。
大春站在游戲機廳前面一點的空地上,對面是攝像機鏡頭和貼著西虹市電視臺臺標的話筒。
“沒…我真沒有多想,電視里的人總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就想試試這話準不準,靈不靈,真的。”
“聽說你來自西虹市第七中學?”記者問道。
“沒錯,我叫大春,王老師給我起了個外號叫大傻子,你也可以這么喊我。”
“對了,我們班的二傻子和三傻子也來了,他們就在…”
大春回頭找人的時候,鏡頭外面一個滿頭華發的老太太指著他后脊梁在那兒罵,旁邊有人搖頭嘆息…你說人家老太太的家在馬路對面,你噔噔噔跑上去給人背到對街,有這么救人的嗎?
陳凱和黃毛沒有走掉,栽在了派出所民警手里,不過在被帶回派出所訊問之前,醫務人員給他們檢查了傷口,該消毒的消毒,該清洗的清洗,該包扎的包扎。
更遠一點的地方停著一輛警車,透過后車廂的玻璃可以看到兩個人的背影。
沒錯,不是別人,正是林躍和夏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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