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躍往里屋偏偏頭:“你跟我來。”
喬祖望看看他,再看看沉默不語的陳芳,背著雙手走進他的房間。
“把這東西簽了。”
林躍從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放到靠床的桌子上。
喬祖望從抽屜里拿出老花鏡戴在眼上,彎著腰閱讀一遍內容,再看林躍時眼光變了,點著文件說道:“你早就在這兒等我了是不是?”
林躍沒有回應他的問話,面無表情說道:“簽還是不簽?”
“如果我說不簽呢?”
“不簽的結果是什么?你應該很清楚。”
喬祖望皺著眉頭沉吟片刻,最終選擇了妥協,接過林躍遞過來的筆在文件右下角簽上自己的大名。
“喬祖望,你好自為之。”
林躍收好文件,推開房門走回堂屋,沖茶幾前面始終保持微笑的陳芳說道:“從現在開始你可以上班了。”
“大哥!”
喬三麗猜到了這件事的結果,可是心理上的檻很難邁過。
林躍沖她搖搖頭,夾著公文包走了。
喬三麗恨恨地瞪了喬祖望一眼,扭頭進了自己的房間。
她其實很清楚這種事攔也攔不住,當初魏淑芳和馬毓霖好上了,齊唯義和齊小雅鬧的那么厲害,差點到斷絕母子/母女關系的地步,結果呢,倆人不還是住到一起去了嗎。從法律上講,紗帽巷的房子是喬祖望的,想讓誰住是他的自由,真把他惹急眼,以喬祖望的脾氣,搞不好連親女兒都趕出去。
2004年。
整座南京城人心惶惶,街道上的行人少了很多,即便有,也是帶著口罩和手套,把能出氣的地方捂得嚴嚴實實。
84消毒液,板藍根沖劑,紫外線燈,醫用口罩,全部處于脫銷狀態。
也就是在這樣的艱難時刻,林躍一出電視臺就看到被門衛攔在外面的喬三麗。
“這都什么時候了,你不在家老老實實呆著,還到處亂跑?”林躍沖后排偏頭示意:“上車。”
喬三麗打開車門坐進去,屁股一沾座椅便把口罩摘掉。
“我想這樣嗎?還不是喬祖望逼得。”
“他怎么你了?”
“他沒怎么我,是那個女人,前些天回家一趟,把他沒有考上大學的兒子帶了過來,說要在南京城找工作。這也沒什么,畢竟母子二人在一座城市工作也算有個照應,可問題的關鍵是,她居然讓他的兒子住到家里來,就以前你跟二哥住的房間,大哥,你能想象每天早晨打開房門看到一個…有多尷尬嗎?”
林躍點點頭,是回應喬三麗的問話,也是在感嘆世界之力又在作祟,都2004年了,再有2個年頭就任務截止了,臨了臨了還擺了自己一道。
電視里是曲阿英,一會兒把兒子弄來,一會兒把兒媳婦弄來,這一家人玩起鳩占鵲巢的把戲,把喬四美從老宅趕了出來。這里沒有曲阿英,換成了陳芳,好巧不巧地她也有個兒子,也要進城打工。
不過仔細地想一想,這種情節倒也合乎常理,現實中的半路夫妻有幾個能舉案齊眉的?大多數都在湊合,尤其是女方有兒子的,那是百分之百要占夫家便宜的,更何況喬祖望特別稀罕這個會唱會跳,還特會說話的妹子。
這才對嘛,就電視劇里那個曲連英,那張臉,那身材,監獄關了二十年沒見過女人的男人看了都硬不起來,那玩意兒都要?喬祖望還真是夠生猛的。
不過不應該呀。
喬三麗不是喬四美,她應該更能忍才對。
這個疑問才出現在腦海,他最疼愛的妹妹就心有靈犀一般說出了答案。
“前兩天我因為陳芳的兒子蹭吃蹭住,還亂動我的東西發了一通火,事后找爸說理,要他把人弄走,結果呢?他不僅沒有找陳芳理論,今天我回家早,偶然間聽到他們的談話。你猜那個陳芳跟爸怎么說我?她說我為什么不嫁人,為什么不像社會上大多數年輕人一樣希望跟父母分開生活,有一個自己的小窩?那是因為我有戀父情結,如果他真的為我好,就應該狠心一點,把我從家里趕出去,這樣在外面的時間多了,接觸異性的機會大了,一旦碰到看得上眼的,接下來的事也就水到渠成了。”
林躍心說這陳芳行呀,不只嘴巴能說會道,腦瓜子也挺靈。
戀父情結?
戀父沒有,戀兄嘛…是有的。
喬三麗繼續說道:“關鍵是喬祖望還真信了,覺得是這么個理,得想個法子把我趕出去,不然我這張牌就砸手里了。更可氣的是,倆人說著說著,喬祖望最后竟然要撮合陳芳的兒子跟我結婚,還說什么別嫌棄我年齡大,學歷低…大哥,這個家,我是待不下去了。”
怪不得一向穩重、內斂、賢惠的妹妹忍不下去,如今連爸都不叫,直呼其名了呢,這事兒擱誰身上都難受。
“不回去就不回去。”林躍說道:“正好,你以后就住我那個一室一廳吧。”
當初喬四美和喬三麗搬到百步坡去住,后來喬祖望不請自來,占了倆人留給他的主臥。他從北京回來后,因為要和項南方結婚,父女倆人就搬回了老宅,一起生活到今天。
“大哥,我知道你很傷心,不管二哥和四美了,可是老宅…喬祖望…”
“別急,我倒要看看,那兩個人要玩什么鬼把戲。”
喬三麗不知道他說這話什么意思,不過出于對大哥的信任,心下稍安。
兩個月后。
林躍正跟項南方在家吃飯,一邊討論把兩小只送到哪個小學的事,便在這時,門口響起咚咚的敲門聲。
他走過去把門打開一瞧,喬三麗站在樓道里,不知道又在跟誰生氣,就差把不爽刻在腦門上了。
“怎么了?”他把人讓進屋里,順口問了一嘴:“吃飯沒有?你嫂子做了糖醋排骨和炸春卷。”
“吃不下!”
項南方也看出喬三麗在鬧情緒,一臉不解問道:“瞧這一副受氣包的樣子,誰又欺負你了?”
“大哥,大嫂,你們知道四美生孩子的事嗎?”
林躍搖搖頭。
“去年她跟戚成鋼領證后不久就懷孕了,上個月在市中醫院分娩,做的是剖腹產手術。可是你們猜怎么著?”
倆人都沒言語,等著她往下說。
“從住院待產到孩子出世,戚家那邊就戚成鋼陪了一個晚上,之后便以工作忙為借口走了,把照顧喬四美的事丟給了齊唯民和常星宇。表哥和表嫂都有自己的工作,還有孩子要帶,兩口子的精力全耗在她身上了。那邊二姨身體不好,也需要人照顧,她一看這事兒麻煩,就給我打電話,讓我去照顧四美,我聽你的話沒有答應,她沒辦法了,就跑去找喬祖望,也不知道那個陳芳給他灌了什么迷魂湯,老頭兒居然答應了,給喬四美接回老宅坐月子,她這一回去不打緊,戚成鋼也跟著搬過去了。”
林躍說道:“你的意思是,你現在想回也回不去了?”
項南方看看丈夫,總算理解他為什么要自己少和喬家人接觸了色心不泯的老頭子,為愛頂罪的喬二強,矢志不嫁的喬三麗,自輕自賤的喬四美,還有被寄養的喬七七,這么復雜的背景和關系,她要是一頭扎進去,指定沒好果子吃。
喬三麗說道:“昨天我回去看了,戚成鋼和喬四美住進了我原來的房間,這…怎么回嘛。”
是,她有喬一成的一室一廳,住著比家里還寬敞,而且她篤定大哥不會趕自己,哪怕她一輩子在那里住下去。可是在外面住是一回事,這樣被人趕出來又是另一回事,她實在是咽不下這口氣,喬祖望可是她的親爹,喬家五個兒女中,她是最乖巧,最好說話,最孝順他的那一個,可現在為了一個陳芳居然這么欺負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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