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孟曉駿在國內的牽掛對象,父母還在其次,良琴和林躍才是重點,因為這兩個人讓他第一次認識到自己并非天之驕子的事實。
對于這一點,成冬青也是心知肚明。
1962年生人的他今年已經32歲,再加上當校長這幾年積累的人生經驗,土鱉如他,亦能夠察覺孟曉駿聽到“林躍”這兩個字時眼睛深處一閃而逝的痛苦。
他對此很熟悉,因為當年蘇梅前往德國時,他看著她的背影也是這般表情。
“提他干什么,他又不在這里。”
孟曉駿還想掩飾,但是架不住王陽挑逗:“你真不想知道他現在做什么?既然你不想知道,那就算了,是我們多管閑事。”
“哎,你們…”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王陽說道:“你去美國不久,他也出國了。”
“他也出國了?他不是要留在國內發展嗎?”
孟曉駿從未忘記令良琴改變主意的那堂課,現在林躍居然出國了,這是不是意味著出爾反爾?自己打自己的臉?
成冬青說道:“他出國也是在國內發展。”
孟曉駿一臉茫然,不明白成冬青說這話什么意思,都出國了還在國內發展?鬧呢!
王陽抬頭看了一眼馬路對面的紅燈:“因為他現在是一名外交官。”
“外交官?”
“對,外交官,駐德國領事館的二等秘書。”
孟曉駿懂了,是,外交官的工作地是在國外,但是職能的變更由國內決定,所以別看他現在國外,但是事業確實位于國內。
“二等秘書嘛…”
跟成冬青這種土鱉不一樣,孟曉駿在外國生活了十年,對于外交系統的人員架構了解不少,二等秘書,一般為副處級,放在燕京這種一塊板磚丟下去砸到十個人九個是干部的地方自然上不了臺面,可要是放在地方,那是和副縣長、法院院長、檢察院檢察長一個級別的公務員。
孟曉駿的臉色有點難看,完全沒有想到林躍被燕京大學開除后還能有這樣的發展,十年時間就混到副處級了,燕大、清華的優秀畢業生也就這水平了吧。
他這正要說點什么,王陽一腳剎車悶下去:“到了。”
孟曉駿扭臉看向窗外,只見遠方一片荒蕪,殘垣斷壁中立著一塊牌匾成陽英語學校,再往前是一條清理干凈的走道,院子里還有一組很長的水槽,旁邊懸掛的晾衣繩上是一件件洗過未干的衣服。
是,從外面看這所學校又破又舊,不過比較附近雜草叢生的其他廠房廢墟,確實稱得上精心打理過。
“為什么帶我來這里?”
成冬青說道:“你不是說家里有個規矩,出遠門回來一定要先理個發再進家門嗎?剪刀什么的都在我的房間里,而且我想讓你看看學校的情況,給我們一點意見。”
王陽推開車門走下去,看著后車廂坐的孟曉駿:“走吧,孟海歸。”
這個詞還是林躍發明的,被他活學活用了。
孟曉駿跟在成冬青后面走出車廂,朝前面的所謂學校走去。
先去成冬青的房間理了個發,又到學生們學習的地方和住的地方看了看,孟曉駿想起一個詞,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王陽告訴他整個校區住了近2000人,都是立志出國的大學生。
孟曉駿不由得感慨萬分。
奧迪車、大哥大、數以千計的學生…
財富和事業,成冬青和王陽都有了,這似乎印證了林躍在課堂上說的話對比國外,國內機會更多一點。
孟曉駿很不甘心,然而又能怎樣,王陽、成冬青、林躍,前面兩個是英語學校的校長,林躍是副處級外交官,他呢?他在美國混成什么樣了?
一開始是助教,完事很突然地被辭退了,搶走他工作的人居然是燕京大學的校友,離開前他怎么對那位教授說的?一個喂小白鼠的工作居然要碩士學歷?這是對人才最大的浪費。
在那邊,一所大學的助教,說開除就開除,國內呢?只要不犯大錯,沒人可以讓你卷鋪蓋卷走人,最多就是靠邊站,無法升職,工資和福利絕對不會少。
很多人恥笑中國留學生去了美國最喜歡干的一件事就是刷盤子,當年他帶著對林躍的怒火坐在飛機上,也曾鄙夷過那些人,就像讀書時說的那樣,他是去干大事的,是要在二十年后用金錢、名聲、地位把林躍踩在腳底,讓良琴后悔的大人物,然而十年過去了,他居然淪落到去餐館當服務員,還是連小費都沒有的那種,領班偶爾會給他以美分為單位的獎勵,那在他看來更像是羞辱。
所以,看到眼前一幕,他的心態有點崩。
接下來發生的事跟電影里差不多,孟曉駿不走了,專門負責簽證模擬面試,因為他最熟悉美國,也知道簽證官的思維方式,這是成冬青和王陽的軟肋,有了他的加盟,“新夢想”的口碑才能更上一層樓。
王陽是個隨遇而安和小富即安的人,這一點從他沒有記恨孟曉駿舉報林躍間接導致他被學校開除,只是揍了孟曉駿一頓就可以得到證明。
成冬青呢,被風吹起來的土鱉是什么?還是土鱉。
他最大的缺陷就是沒有眼界,而這正是去過美國的孟曉駿所擁有的,從心懷夢想,立志做人上人的留學生,到小飯館端盤子的服務生,他知道市場經濟下的生存法門是競爭力。
所以往后的日子里,他想的都是如何把“新夢想”做大做強,從一個迎合時代被動建立的英語培訓班,成長為一個批量制造留學生的企業。
五年后。
“新夢想”離開廢工廠,搬進了新落成的教學樓,而成冬青也被譽為留學教父,登上了燕京日報的頭版。
孟曉駿晃著那份印著成冬青頭像的燕京日報,眼望窗外感覺穩扎穩打,天下我有的時候,坐在會客廳里看電視的王陽突然“啊”了一嗓子,嚇得辦公室里的兩個人差點從椅子上掉下來。
“你們快來看,快來看呀。”
“怎么了?”
成冬青和孟曉駿一前一后走出來。
靠近北墻的29寸背投電視正在播放一則新聞,大體內容是山西大汽代表團前往德國參觀戴姆勒公司汽車生產線,并在相關人員斡旋下簽訂了戰略合作協議,雙方準備以合資方式在大同境內建造奔馳汽車生產基地。
對于成冬青等人來講,戴姆勒公司在國內投入多少億美元不重要,能為當地制造多少工作崗位也不重要,重要的是簽協議的會議桌中間坐的那個人,他們認識,而且很熟。
林躍!
自從孟曉駿回到北京,加入土鱉成的英語學校,他們跟林躍就斷了聯系,他也不給國內打電話,他們打去德國,領事館的人要么說他出差了,要么說他調崗了,總之一直沒有消息。
王陽說林躍很可能是知道孟曉駿回國了,心里生氣,選擇跟他們斷交。成冬青不這么認為,他覺得林躍是不想讓他們兩個人夾在中間為難。
反正無論有怎樣的原因和考慮,再次見到林躍的臉,居然是在電視上,還是新聞聯播這種扛鼎欄目,而且從新聞內容來看,這項對國內汽車制造業影響深遠的合作,他在其中扮演了非常重要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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