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濱城。
東籬的項目開盤遇挫,韓金生、李達建等人在董事會發難,對于葉謹言來講,他急需拿下濱城地塊,推進這個早就規劃好的大項目至動工階段,這樣能夠增加他與韓金生、李達建等人在董事會層面博弈的籌碼。
本來和乙方談妥了價格,哪里知道中途殺出一個程咬金,無論精言出多少,都在該數字的基礎上增加百分之二,弄得他們十分被動,為了解決這個問題,葉謹言派范金剛和朱鎖鎖一起前往濱城嘗試接觸這個一直和他們較勁的家伙,看能不能通過談判解決問題。
要問為什么讓他們去,一呢,總裁不到,總裁秘書到,以精言的規模,對于一家當地房企,足以展示誠意了。二呢,朱鎖鎖在集團內部口碑很差,更是引起了董事會的不滿,葉謹言想借此機會讓她做出點成績,也好堵集團員工的嘴。
倆人來到這里后,見到對手公司負責人,范金剛懵了,朱鎖鎖也懵了。
范金剛懵是因為他沒想到和精言集團爭奪濱城地塊的人是王飛宇,這個人跟他和葉謹言的關系是舊識…嗯,仇人也可以說是舊識。
當年精言集團還沒有像今天一樣成為房地產龍頭企業,王飛宇兄弟呢,看上了一塊地,不過產權方面有點問題,倆人為此專門跑了一趟新加坡,把產權問題給解決了,誰知道這時候公司財務出了狀況,王飛宇兄弟便找好友借錢,葉謹言不但沒有借給他們,知道兩人公司的財務情況后,反手把消息透漏給了乙方,完事背著倆兄弟把那塊地給買了。
王飛宇兄弟到馬來西亞籌錢,剛談好合作,回酒店的路上聽到國內發生的事情,哥哥一急,情緒失控出了車禍,最終結果是王飛宇活了下來,不過腿廢了,王飛宇的哥哥當場身亡。
葉謹言見利忘義,賣友求財,還害得兄弟倆人一死一殘,這事兒站在王飛宇的立場,能善罷甘休嗎?當然不能,現在精言集團看中了濱城的中心地塊,要在這里打造住宅商業地產文娛設施一體的綜合項目,身為地頭蛇的王飛宇知道了,能善罷甘休嗎?
當然不能,于是有了精言的困境。
范金剛知道王飛宇和葉謹言的恩怨,認為整件事從本質上講就是一場復仇。
朱鎖鎖不知道倆人的恩怨,但是她見過這個王飛宇,日前謝宏祖找了一幫人去星輝國際門口堵章安仁,沒想到謝嘉茵也在場,當時她身邊有一個坐輪椅的人,可不就是眼前這家伙。
如果說給精言使絆子的人是他,那背后有沒有謝氏的影子,或者說是不是謝嘉茵授意他這么做的?
“老葉也真是的,怎么叫他都不來,怎么?還怕我吃了他不成?一別多年沒見,我還真有點想他,你們說,趁著這次機會,大家一起喝酒吃菜聊聊往事,多好呀。”
王飛宇舉起酒杯,沖范金剛示意,完事一口喝光。
“飛宇呀,葉總很忙的,這件事…就不用叫他過來了吧,有什么要求你跟我說。”
“你呀?你能做了精言的主嗎?”
“能啊,不然葉總為什么派我過來。”
王飛宇看著他笑了笑:“不,你不能,來,喝酒,喝酒。我這兒都干了,你那三分之一還沒下去呢?怎么?是嫌我這的酒不好嗎?”
朱鎖鎖看著桌子上擺的白瓷瓶紅飄帶,略帶尷尬地笑了笑,1000塊一瓶的酒,還不算好酒嗎?
“不是。”范金剛說道:“飛宇呀,你看我們從下午1點開始喝,現在都晚上了,再喝下去我都要醉了。”
“這才哪兒到哪兒?”王飛宇說道:“你不喝也行,我跟老葉的小女朋友喝。”
說完他轉過頭去,望朱鎖鎖道:“葉小姐,他不行了,咱倆喝怎么樣?”
“王總…”
她剛要說點什么,一陣電話鈴聲打斷倆人的對話,王飛宇一瞧是自己的手機響了,對二人說聲不好意思,拿起來放到耳邊:“喂,章總呀…什么?你順路來濱城了…哦,好好好…嘿,你說巧了吧,老葉也派人來了…剛子,就是總裁秘書范金剛,我的老朋友…你不知道呀?這事兒一句兩句也說不清楚,咱們見面談怎么樣…好,我等你。”
范金剛皺了皺眉,聽王飛宇話里話外的意思,那個章總…
“章安仁,就謝氏副總裁。”
朱鎖鎖眼見范金剛一臉狐疑,把頭湊過去小聲說道。
又是他,怎么哪兒都有他,范金剛心里那個氣呀,心說有這貨摻合準沒好事。
不,還是有好事的,起碼王飛宇不灌他們酒喝了。
是,茅臺很貴,說液體黃金沒問題,就眼前這杯子,一口干了等于吞掉二百塊,可是再好的酒,喝多了該難受也得難受,該吐也得吐。
范金剛沖朱鎖鎖使個顏色,她心領神會,借口上洗手間,實際是去打電話了,把章安仁也來濱城的事告知葉謹言。
這邊嘻嘻哈哈講了幾句沒有營養的話,那邊小于接了個電話轉身出屋,沒一會兒帶著一個人走進來。
“王總別來無恙。”
“章總風采依舊呀。”
“損我呢?”
“怎么會。”
倆人一見面就熱絡地打招呼,范金剛聽得稀里糊涂,朱鎖鎖知道呀,倆人聊得是上次在星輝國際門口發生的事,章安仁一挑七,把謝宏祖的人打得人仰馬翻,完事進去呆了一周,這事兒王飛宇知道,見面揶揄兩句實屬正常。
“這不是范秘書嗎,今天可真巧,來一趟外地都能遇到朋友。”
范金剛皮笑肉不笑地道:“是啊,沒想到能在這里遇見章總。”
朋友?誰跟你是朋友,敵人還差不多。
當然,這種真心話想想可以,說嘛…那就要看時間看場合了。
林躍的目光在朱鎖鎖臉上一掃而過,停留半秒鐘的興趣都欠奉,這讓她很不爽,真以為成了謝氏集團的副總就當自己是個人物了?還不是一個吃軟飯靠女人的小白臉?雖然不知道他是怎么取悅謝嘉茵,令富婆無底線寵愛的,不過可以確定的是,一旦謝嘉茵厭倦了,這貨絕對不會有好下場。
呵呵,一個無恥小白臉,誰給他的勇氣看不起靠自身能力做到總裁助理的她?
這話可不是她自己恭維自己,這是楊柯說的,范金剛也稱贊她是一個可造之材。
林躍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蟲,不知道她的想法,就算知道,也不會在意,對幫他搬椅子的小于說聲謝謝,在王飛宇和范金剛中間坐了下來。
“哎呀,沒想到呀沒想到,為了我腳下這塊地,剛子來不算完,章總也來討要,你說…我要把它給章總吧,老葉那邊會不會不高興?我要把它給老葉吧,謝總知道了,以后賣家電不給我折扣了可怎么辦?”說起這件事,王飛宇一臉為難。
林躍笑呵呵說道:“都是為了精言在濱城的項目能夠順利推進,給誰都一樣。”
都一樣?不一樣!
范金剛是真沒想到章安仁會玩兒這招,是,他們都代表精言集團,可是放在單位內部,誰拿下這塊地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如果是他跟朱鎖鎖搞定了王飛宇,葉謹言在董事會上可以挺直腰桿說話,但如果是章安仁搞定了王飛宇呢,外人知道了會說葉謹言果真是一個任人唯親的家伙,上回朱鎖鎖在大堂里把董事代理人趕走,已經證明她是個做事不過大腦的女人,去了濱城呢,又扯集團后腿,多虧了那位被她趕走的董事代理人才擺平王飛宇,拿到那塊對精言濱城戰略很重要的地塊,可想而知,下次董事會葉謹言將面臨怎樣的指責。
“你這么一說,我更為難了。”王飛宇沉吟片刻:“哎,我想到一個公平的辦法。”
范金剛說道:“什么辦法?”
王飛宇沖小于使個眼色:“去,把我給葉總準備的禮物拿過來。”
小于點點頭,帶著一個人出去了,也就半分鐘,倆人端著兩個托盤走進來,里面放著好幾排酒杯,盛得都是高度白酒。
而另一邊,王飛宇倚著輪椅扶手,面帶遺憾說道:“本來這是給葉總準備的,現在葉總十有八九是不會來了,那我就把它送給你們吧,剛子已經喝了一些,我看得出來,朱小姐是一個能喝酒的人,章總一個人跟你們喝也算公平公正。精言內部情況怎樣我不管,我就看你們喝到最后誰還能站著,我就把腳下這塊地讓給他,你們覺得…這個辦法如何?”
林躍面露沉吟:“這是不是太兒戲了點?”
“這怎么能叫兒戲呢?”王飛宇說道:“章總難道不知道國內的生意,有八成以上是在酒桌上談成的嗎?喝酒可是生意人的必修課。”
“好吧,那我今天就舍命陪君子。”
王飛宇扭過頭去,望對面二人道:“剛子,沒問題吧?跟在老葉身邊那么久,別告訴我你怕了。”
這話說得范金剛直皺眉,從下午到現在,他一直在給朱鎖鎖擋酒,為的就是不讓王飛宇把她灌醉,現在倒好,章安仁橫插一腳把事情搞得更加復雜,這個酒局他是答應也為難,不答應也為難。
“范范,答應他。”
范金剛聽得一愣,一臉不解地看著朱鎖鎖。
“我不是跟你說過嗎?章安仁是蔣南孫的前男友,這人我了解,他不是一個能喝酒的人,兩聽RIO就臉紅,平時一罐啤酒下去能有六七分醉,別說我喝他兩個沒問題,蔣南孫都能跟他拼個不相上下。”
“真的?”
“當然。”
范金剛知道朱鎖鎖不會在這種事上說假話,雖然經過連日來的調查,他覺得章安仁身上的古怪挺多的,但是酒量這個東西,不是一朝一夕能練出來的。
“來,章總,咱倆喝。”
他拍拍托盤,從里面端出一杯酒,說話間就往嘴邊放。
“等等。”林躍忽然叫停他的舉動:“范秘書,我聽說你有個侄女,今年大四剛畢業。”
范金剛一下子惱了:“你說這話什么意思?”
“你能找人查我的底細,連我女朋友的弟弟跟誰在談戀愛都要過問,我就不能找人查你的底細嗎?”林躍冷笑道:“謝氏即將成立一個智能模塊研發小組,我想讓駱佳明過去擔任組長,主導人工智能程序的開發工作,他走后秘書的位子就空出來了,趕巧有人告訴我你的侄女正在為找工作的事情發愁,我覺得你應該給她推薦一下謝氏集團,憑咱們的交情,我一定會好好關照她的。”
范金剛被他說得啞口無言,這事兒是葉謹言吩咐干的,其要求是越詳細越好,章安仁的家庭背景、工作和學習經歷、交際圈等等自然都在調查范圍內,可是天知道這事兒怎么被正主識破,現在來了一招回馬槍。
尷尬,真尷尬。
朱鎖鎖一看范金剛吃癟,在旁邊插嘴道:“章安仁,像你這種人怎么不去死。”
林躍看也沒看她,起手就是一巴掌。
朱鎖鎖連人帶椅子翻在地上,右臉浮出一道手掌印。
“我跟范秘書講話,你算個什么東西?有你插嘴的份兒嗎?”
“章安仁!”
范金剛趕緊過去扶起朱鎖鎖,確定沒什么大礙后一拍桌子,盯著他的眼睛似乎要冒出火來。
林躍說道:“葉謹言沒教她跟集團領導說話要講禮貌嗎?”
范金剛又沒話說了,因為這確實是個問題,章安仁現在可是董事會一員,按理說連他見了都得叫聲章董,朱鎖鎖這么一個助理,在跟她無關的話題上張口罵人,站在旁觀者的角度應該會覺得她嘴賤吧,不過章安仁打人也不對。
“你敢打我?”
以前都是她欺負章安仁,這個逆來順受的家伙居然主動打她?在朱鎖鎖的認知里,不管什么原因,任何敢打女人的男人都是畜生,禽獸,人渣,垃圾,王八蛋。
她拿起手機就要報警。
林躍冷笑道:“你們知道葉謹言和王飛宇最大的不同是什么嗎?葉謹言是一個吃人血饅頭發家,有錢后開始講情懷,講慈善的商人,而王飛宇是一個有著江湖氣的江湖人,江湖人最看重的不是利益,是規矩。這是他的地盤,你沒大沒小在先,要是敢報警,便意味著破壞規矩,想要拿到這塊地?做夢去吧。我進去呆兩天沒問題,大不了再跟里面的哥們兒聊聊人生,談談理想,但是下一次董事會,等待葉謹言的會是什么,你們應該比我清楚。”
王飛宇要他們比酒量,誰贏就把地給誰。無論是葉謹言,還是章安仁,斗得再兇也是為精言全體股東謀利,
上一回朱鎖鎖趕走董事代理人,可謂是意氣之爭,壞得是公司規矩,未涉及除韓金生以外的股東們的實際利益,但是這回不同,濱城的項目真要黃了,股東們能不追究葉謹言的責任嗎?
“鎖鎖,別沖動。”范金剛按住朱鎖鎖的手。
“可是…范范…我…”
她不是蔣南孫那種人,她是那種被別人打一巴掌必然要還回去的主兒,現在吃了這么大一虧,還是章安仁這個她一向看不起的軟蛋懦夫小白臉打的,心里的屈辱那真是跟黃河水一樣渾。
“別再給葉總添堵了。”范金剛沖她搖搖頭。
“章總果然是個人物。”王飛宇打斷三個人的對峙:“這份眼力和洞察力,王某佩服。”
林躍說道:“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這是鄉下人到大城市討生活的必修課。”
“好了,鬧劇就在這里結束怎么樣?”王飛宇往桌上的酒杯招招手:“請把,二位。”
林躍端起酒杯,一臉玩味地看著范金剛:“叫你侄女過來給我干秘書,我就不爭了,把這塊地讓給你們怎么樣?”
范金剛把喝到嘴里的酒噴出一半。
“不愿意啊,那算了。”林躍指著地上的酒水望王飛宇說道:“這不算啊,得重新來過。”
范金剛覺得自己今天就算喝不死,也會被他氣死。
與此同時,精言集團總裁辦,葉謹言看著窗外的滿天繁星沉思片刻,拿起辦公桌上那部座機的話筒,撥通了工作區的電話,問還在加班的員工誰開車來了,他想要借車一用。
三個小時后。
葉謹言一路風馳電掣來到濱城,在王飛宇的人帶領下來到包房一瞧,范金剛趴在桌子上,喝得人事不醒,旁邊是歪倒在椅子靠背的朱鎖鎖,一樣的臉紅脖子粗,一樣的爛醉如泥,吹氣如吼。
“章總,沒想到你年紀輕輕酒量這么好,以后有時間咱們好好切磋切磋。”王飛宇不緊不慢地說完這句話,才轉頭看向門口站著的人:“老葉呀,你看你來之前也不打個電話說一聲,之前剛子跟我說你有點事,來不了了,本來給你預備的酒,我就讓章總他們喝了。”
葉謹言沒有回應他的問話,目光掃過朱鎖鎖和范金剛,完事看向林躍:“你把他們怎么了?”
林躍覺得他扳起臉的樣子跟蔣南孫的怨婦樣有那么幾分像:“我把他們怎么了?你眼瞎嗎?”
一開口就是王炸。
王飛宇在旁邊鼓掌捧哏:“章總,你這也太不給老葉面子了,人家開了那么久的車來到這里,好歹得敬人一杯酒不是?”
“他?敬酒不吃吃罰酒的老東西。”
“年輕人,沒人告訴你說話的時候要講禮貌,懂規矩嗎?”
“我以前很禮貌講文明,但是一個你很器重的年輕人說這樣很假很虛偽,那我就改改咯。”林躍撇撇嘴:“而且…對于你葉謹言,我這也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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