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我們不是一路人。”何莎視線飄忽,不敢正眼看他。
“是因為空鈴草嗎?她特別討厭我,而你跟她是最好的朋友。”林躍說道:“你放心,為了你,我會試著扭轉她對我的印象的。”
說完這句話,他推著自行車往前面走去。
何莎看著他越走越遠的背影,想追上去,又覺得很不自在,只能在后面慢慢跟著,理智告訴她林躍是小地方來的人,同他們這些帝都人有著門第和認知上的巨大鴻溝,可是拋開理智的話,他也確實是一個很優秀的少年,尤其是那份對正確的執著和勇氣。
“洪大叔,你給看看這輛自行車,早上騎還好好的,放學再看車胎就癟了。”
“哦,你先放那兒吧,我忙完手邊的事就幫你看。對了,你那輛老鳳凰的車胎已經補好了。”
“謝謝啊。”
林躍把何莎的自行車停到一邊,從三輪車車廂里拿出兩個小馬扎,一個給自己,一個給何莎。
修車師傅看了小姑娘一眼,繼續給眼前的自行車換腳蹬。
“洪大叔,你真應該去了解下電動車的修配技術,我前兩天看到一則報道,上面說上海的千鶴,蘇州的小羚羊,南京的大陸鴿,這些品牌在電動車的研發上有了重大突破,很快就能生產出實用可靠的電動車,我覺得這個就像以前的黑白電視機、錄音機什么的,未來肯定會取代自行車走入千家萬戶。”
“你小子還挺關心國家大事呀。”
“我爺爺常說,鄉下人最大的缺點就是目光短淺,靠天吃飯不懂未雨綢繆。”
“所以市領導問他有什么需要幫助的時候,他希望你能轉來帝都念書?”
“嗯。”
“那你一定要好好學習,可不能辜負了老爺子的期待。”
“那肯定的,還有一個多月就要放暑假了,這次期末考試,我的目標是年級第一。”
“你要真拿了年級第一,往后兩年,你在大叔這里修車不收錢。”
“補胎充氣什么的可以不收錢,換零件還是要給個成本價的。”
洪師傅給他逗樂了:“我還以為你要說點推辭的話呢。”
“哈哈哈哈。”林躍說道:“能省一點是一點嘛。”
何莎看著有說有笑的一老一少,忽然感覺這一幕超溫馨,林躍在班里懟起陳尋、趙燁那群人說咄咄逼人都用詞謙虛,可是跟路口衣著寒酸的修車師傅的關系…卻像是書里說的忘年之交。
他才轉來實驗一中幾天呀?
半個小時后,殘陽如血,云興霞蔚,公交站牌旁邊擠滿了等車的年輕人。
林躍跟何莎在十字道分手:“路上注意安全。”
“你也是。”
何莎看了他一眼,騎著自行車走了。
周日沒有課。
林躍天不亮就起床了,給放在窗臺上陶盆里的蒜頭澆了一點水,帶著大反派離開鐵路局宿舍,乘坐最早的一班車來到城郊村鎮的菜籃子工程示范區。
已經是五月天,正是柳絮滿天飛舞的時節,蔬菜大棚外面的草簾子都被掀起來,黃瓜、茄子、西紅柿、絲瓜等蔬菜有得綴著沉甸甸的果實,有得開出五顏六色的花束。
他來到大棚區的時候,一輛面包車帶著揚塵駛過,停在前方丟滿菜葉的空地上,車門打開,里面下來六七個衣著樸素的婦女,年齡大的四十多,小的二十多。
1999年,壽光的蔬菜業已經有了一定規模,但是因為儲運問題,還沒有成為帝都的菜園子,為了滿足日益增長的蔬菜需求,市郊的菜農建起了一座又一座大棚,因為要管理的大棚很多,勞動力嚴重不足,從而催生出一個個小型勞動力市場,一些到大城市打工的中年婦女會分散到這些勞動力市場,每天一大早就去蹲點,等著有用工需求的老板們把人拉走,也就是后來說得做日結而把“日結”這個詞做到廣為人知的,還要屬深圳的那伙大神。
“老板,老板…”
林躍快跑幾步,攔住駕駛位下來的中年男子。
“你拉她們來這兒是采摘蔬菜對吧?”
中年男子點點頭:“對。”
林躍說道:“請問你這兒還缺人嗎?”
“來搶飯碗的年輕小伙子可少見的很唻。”一名中年婦女一邊戴手套,一邊開著林躍的玩笑。
這種勞動力市場上的男性和女性有著潛在的分工,女性做得多是采摘蔬菜水果、家政保潔一類工作,男性偏向建筑業,大工小工瓦工木匠什么的。
像采摘蔬菜這種活兒,農忙時節一天下來40塊,正常情況二十幾塊,這點錢男性勞力基本是看不上的,偶爾也有男得接這種活兒,但是很少堅持下來,因為活兒太零碎,也因為混在一群婦女中間很糟心。
林躍沖那邊幾個婦女笑了笑,解釋道:“老板,是這樣的,我是南城實驗一中的學生,今天周末沒課,就想出來找個日結的工作掙點生活費。”
“那行,你試試吧。”一聽是趁周末過來勤工儉學的學生,老板挺愿意給他一個機會的。
“謝謝老板。”林躍一面說一面跟在那群中年婦女身后往前邊兒大棚走。
“小小年紀就知道勤工儉學,我家那個要是有這小伙子一半覺悟,我在外面干活兒也有動力。”
“誰說不是呀,我家那個都讀初三了,每天放學還愛往游戲機廳鉆,前兩天被他爸抓個正著,拿皮鞋好一頓抽,屁股都打青了,可是有什么用?也就老實兩三天,過去這陣該怎么玩兒還怎么玩兒。”
“小伙子,別怪我多嘴呀,你這體格看起來可以,但是采摘蔬菜是個手速活,掙得又不多,要我看…你還不如去前面黃村市場找個工地板磚的活兒,最不濟也有50塊,還管一頓飯。”
“王大姐,人家還是個學生,去工地搬磚是掙得多,可要是累著了,磕到碰到什么的,明天還怎么上學?”
“說得也是。”
一群婦女把林躍當成焦點絮絮叨叨說個沒完。
他全程陪笑,裝成靦腆少年的模樣,偶爾回答她們一兩個問題。
他當然不會告訴她們自己不是為了那二十幾塊錢來的,要知道他身上可是有雙倍收獲LV1這樣的神技呢。
在蔬菜大棚里干活,自己能采摘多少,就會有多少存進隨身空間。
哪怕消極怠工應付事,一天也能弄個上百斤吧,無論自己吃還是賣,都是不錯的選擇。
要知道現在雖然是五月天,菜價比冬季便宜好多,可是帝都畢竟是帝都,菜價肯定比小地方貴,老家八毛一斤的豆角,放這邊兒起碼一塊二三,老家那邊三四塊一斤豬肉,這邊怎么也得五元錢。
當然,這點兒錢他是看不上的,不過既然是要體驗不同的人生,這次他不愿意讓自己像在《致青春》里似得那么忙碌,過過車、馬、郵件都慢的人生也是一件很舒服的事。
而且,他弄許多菜在隨身空間另有目的。
采摘蔬菜沒什么好說的,老板讓干嘛就干嘛,午間休息時,婦女們都帶了便當,饅頭、包子、小咸菜什么的聚在一起各吃各飯,他也拿出一袋華豐三鮮伊面,找老板要了壺開水泡著吃。
下午做到紅霞滿天才散,老板給了他二十六塊錢,還夸他手腳很利索,沒比那些中年婦女少干活兒。
乘公交車回到市區時天已經黑下來,他到距離住的地方不遠的山西刀削面館要了一碗刀削面一碟小菜,配著辣椒美美吃了一頓,回到宿舍后把幾乎塞滿隨身空間的蔬菜取出一些裝進一個塑料袋里,叩開斜對過的門,把蔬菜送給這棟樓里過得最艱苦的人…雖然從個人可支配收入的角度來講,他才是最窮的那個。
周一。
林躍仍然沒去二班報道,大馬猴看他態度堅決,也沒再提調班的事,任由他繼續呆在高一一班靠窗的位置,反正在大馬猴看來這是遲早的事,等他碰得頭破血流知道痛了,自然會熄了那些心思,乖乖過去二班。
從晨讀開始,何莎就有點心不在焉,直到大課間空鈴草喊她一起上廁所,倆人前腳出門,后腳就停住了,其實不只她們倆,高一一班的人都在側耳傾聽。因為學校廣播室的大喇叭開始點名,點的是高一一班喬燃、陳尋、趙燁三個人的名。
他們屏息凝神,等待學校的處理結果。
與此同時,站在教學樓側翼樓梯口曬太陽的林躍抬起頭來,看了一眼廣播站的方向,也在等候對那三人的處罰決定,雖然他已經有所預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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