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欣點著材料說道:“你是老編輯了,難道還不清楚臺里的規矩,像我們這樣的傳統媒體,絕不可能學網絡媒體那樣捕風捉影,在沒有弄清楚實際情況前,這種新聞不能播。”
陳嶼說道:“還有什么不清楚的?視頻資料你不是都看過了?”
“這只是一方之言。”陸欣一臉不耐地道:“還有事嗎?沒事你下去吧。”
陳嶼看看桌上的材料,欲言又止。
沉默了大約10秒鐘,拿起桌上的材料起身往外面走去,可是當他的手握住門把手時,忽然又放開來,回到辦公桌前。
“陸姐,這次算我求你了,幫幫我成嗎?”
陸姐笑了:“現在讓我幫幫你,你背著我跟劉前見面時怎么沒想過這樣做對不對的起我?”
陳嶼想起前兩天滿哥喊他吃飯時的場景:“陸姐,這跟那事兒有關系嗎?我們就是單純吃了個飯而已。”
“吃個飯而已?我看你是覺得在我這里混不下去了,給自己找后路呢吧?以前在一個組的時候他就喜歡跟我對著干,現在又要來我這里撬墻角。我一直覺得,我跟你再有矛盾,那也是內部矛盾,現在倒好,你這腿往外伸呀。”
陳嶼特無語:“陸姐,那飯不是我約的。”
“不是你約的他怎么知道我們組里的事?還給我遞話說你不受重視,在操作臺上被架空了,如果我們合作不愉快呢,可以把人給他,嚯,現在臺里的人都以為你受了多大委屈,我成了以權壓人的大惡人。我一直很好奇,我們組項目選題,人事調動什么的他都門兒清呢,你是不是他的眼線呀?”
“陸姐,我真沒有…”
“行了,你別說了,我馬上要去臺里開會,有些資料需要整理,你出去吧。”
陳嶼看了一眼對面眉間距狹窄的女人,滿臉沮喪地走出辦公室。
入夜時分,他借口給弟弟送東西,再次來到派出所。
聽完陳嶼的遭遇后,林躍嘆了口氣。
陳嶼以為他是在對上新聞被拒失望,趕緊安慰道:“你別擔心,我在網絡媒體和紙質媒體那邊還有幾個朋友,他們一定樂于幫忙報道這件事的。”
林躍說道:“你到現在還沒看出來嗎?”
“看出來什么?”
“正能量的新聞才是主流媒體的菜,像這種揭露社會丑惡,激化窮富對立的新聞,電視臺那種媒體怎么可能會播?只有事件已經在民間發酵,輿論爆炸,謹慎的官媒才會站出來為事件‘蓋棺定論’。如果我沒有猜錯,你跟陸姐交惡,就是在新聞選材上出的問題。”
聽林躍一說,陳嶼猛然想起陸姐休假那段時間,他負責編審的一期報道母子三人的新聞,結果是收視率上升了,母子三人也得到了來自熱心群眾的捐款,生活境遇有了很大的改善,然而從那時候開始,他在組里的工作就陷入不順。
現在想想陳旭的話,似乎…
“這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林躍說道:“還記得上次喝酒時我說的話嗎,你的脾氣就不適合在那種地方工作,真要死磕鐵飯碗,要么出背稿子式一線采訪任務,要么清水衙門當一閑差。更何況陸欣…她的情況有點特殊。”
“特殊?什么特殊。”
林躍揮揮手:“跟你說了也沒意思,總之這件事你別管了。”
陳嶼推了推鏡框,臉上寫滿了不解:“你都這樣了,怎么對外面發生的事比我還清楚?”
林躍拿出別在胸口的近視鏡,朝鏡片上哈了口熱氣,捏著衣角擦拭幾下往鼻梁一架:“因為我有四只眼。”
“都什么時候了,你還有心思開玩笑。”
開玩笑?不存在的。
集成竊聽、監控、追蹤、無線收發器功能的隱形貼紙要1500科技點。
但是系統有增減功能的選項,比如集成竊聽、監控、追蹤三項功能的隱形貼紙只要200科技點。
多弄幾個隱形貼紙,看世界或許不易,但要看幾個人,并非難事。
林躍說道:“放心好了,我沒事的,回吧。”
陳嶼想了想說道:“嗯,我回去問問曉芹弘遠那邊有什么動靜。”
有什么動靜?
林躍看著他背影心說弘遠高層早就動員起來,手都伸到宣傳部門那里,已經有傳統媒體接到上級主管慎重報道的建議。
慎重?
怎么做才叫慎重?
只能說中文博大精深。
徐美嬌和弘遠高層可以的,出事后不思跟自己服軟乞求諒解,想的是如何封口堵漏,以為這事兒知情人不多,不像電視劇里假鞋事件一樣被很多群眾目睹,砸錢就能解決?
當夜八時。
大部分市民已經吃完晚飯,年輕人正是刷手機放松的時候,林躍確認完懟人記數器配角:15,主角7后,戴上了“全視之眼”。
與此同時,他租住的房子里原本處于休眠狀態的筆記本電腦毫無征兆地喚醒,桌面彈出一個個命令提示符窗口,一行行英文字符快速閃現。
百毒、企鵝、網易旗下做新聞的公眾號,以及各大論壇,微博評論區,微信群,開始被大約十篇措詞不同,但是內容相當的文章刷屏。
兩段錄像也在網絡瘋傳,一段是君悅府地下車庫機車黨持棍行兇的視頻,一段是受害者到弘遠商廈物業找罪魁禍首算賬的視頻。
這些自媒體、公眾號的文章轉發數量迅速攀升,相關管理人員刪都刪不過來,因為涉及的賬號太多,又不能一封了之,于是只能眼睜睜看著事件成為關注熱點。
短短半天時間,“君悅府地下車庫”、“富二代雇兇傷人”、“弘遠物業”等關鍵詞登上熱搜,而林躍作為事件受害者訴諸個人武力要說法應不應該以及正當防衛如何界定的討論也不斷發酵。
當然,還有跑偏的主題帖,比如“這小子太能打了,去演功夫電影準行”,再比如“能動手絕不逼逼,純爺們兒。”
一覺醒來,陳嶼發現世界變了,滿哥一早就打電話來問他關注網上的報道沒有,說他弟弟陳旭成了焦點人物。
他明明記得昨天晚上給本地紙媒和網媒的朋友打電話溝通時,對方以這樣或那樣的理由拒絕了啊,心情不好的他還跟鐘曉芹在這件事上吵了一架,鐘曉芹指責他只顧幫弟弟沖鋒陷陣,一點都不在意自己老婆在工作中承受的委屈和排擠,他說陳旭在班房里,她好好的,能吃能睡能喝能走,當然營救陳旭更重要一點,結果鐘曉芹把他趕進了魚室睡行軍床。
到衛生間洗了把臉,讓自己清醒一下,陳嶼解鎖手機上網查了查,人頓時呆住了。
昨天還拒不發稿的本地網媒,今天便開始大肆報道君悅府地下車庫機車黨暴力傷人事件。
用滿哥的說法,這叫出口轉內銷。
外地媒體一報道,本地媒體一看壓不住了,于是相關消息呈井噴式出現,有黑客把車手的年齡、名字、家庭背景都人肉出來匿名發到海外社交媒體。
陳旭有救了!
回憶一下昨天兩人的對話,他一下子醒悟過來,怪不得那小子從頭到尾都表現的很輕松,原來…
想想也是,連顧佳那樣的女強人都說他的弟弟已經今非昔比,身價百億的大佬把陳旭奉為座上賓,如今出事,那些人自然要做點什么。
洗澡刷牙換衣服,也顧不得給鐘曉芹打電話問她去了哪里,為什么一大早就不見了,他第一時間開車前往電視臺,然后,陸欣差人喊他去辦公室。
昨天他花費時間和精力把資料整理、剪輯出來,報上來讓她批,結果她故意為難他,砍了稿子。現在呢?電視臺不發,有別的媒體發,還當自己是壟斷信息的行業老大哥呢?都什么年代了,夢該醒醒了。
陳嶼很想知道她叫他過去有什么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