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檢看了魏忠賢一眼,面露猶豫:“皇嫂,這…”
張嫣說道:“陛下,妾身認為魏忠賢與寶船案有關。”
殿下群臣又是一陣騷動,沒想到張嫣把這事兒扯出來了。
“皇嫂,你說魏公事涉寶船案,可有證據?”
“有。”張嫣把手里的折子呈上去。
朱由檢看看魏忠賢,稍作沉吟,望殿前侍衛使個眼色。
那人接過張嫣手里的折子送到朱由檢手里。
翻看一遍折子內容,朱由檢皺著眉頭說道:“林三和人證何在?”
張嫣說道:“就在外面候著。”
“宣。”
命令傳下去不久,林躍帶著一個人從外面走進大殿。
魏忠賢想起一句話養虎為患。
雖然他一直把林三當成工具利用,但是真走到被工具反將一軍的地步,還是有些難以面對,至于跟林三一起上朝的那個人…看到那張臉后感覺像吞了一只蒼蠅般難受。
郭真。
是的,原內官監掌印太監郭真,可是郭真怎么會落在林三手上?
魏忠賢有一種非常不妙的預感。
“林三,現在大殿之上,滿朝文武皆在,無需擔心魏忠賢加害你。把你調查寶船案所得原原本本說出來,自然會有皇上為你主持公道。”
待林躍見禮畢,被朱由檢賜座側席的張嫣站起身來,面帶鼓勵說道。
“是。”
林躍答應一聲,目光掃過在場大臣:“今年六月,先皇在太液池游玩,沒成想新造的寶船竟沉了,先皇不慎落水,自此落下病根,兩個月后駕鶴西行。錦衣衛和東廠得先皇命令調查寶船案。七月,內官監掌印太監郭真在金陵樓遭遇伏擊不知所蹤,同日錦衣衛總旗凌云凱被一名叫周泰的男人重創,錦衣衛南鎮撫司百戶裴綸前往事發地調查,因裴綸與周泰之同伙殷澄有舊,臣林三受魏忠賢指派,前往監督裴綸辦案。”
“偵辦此案過程中,臣和裴綸發現郭真同東林黨人北齋有聯系,便將兩個人合在一起調查。隨著調查深入,臣發現事情比想象中更復雜,郭真可能牽涉寶船案,他之所以遇伏失蹤,很可能是寶船案幕后主使想殺人滅口。”
“后面發生的事進一步證實了臣的猜測,就在東廠鄭掌班接手錦衣衛案牘庫那天,有人夜襲案牘庫,一把火燒了,里面封存的內官監造船文書付之一炬。不過沒關系,還有一個北齋可查。”
“再后來臣通過匯總來的情報,知道了沈煉等人的動向,隨即前往山東拿人,怎知這時錦衣衛千戶陸文昭同其黨羽出現,打亂了臣的誘捕計劃,恰在這時,錦衣衛北鎮撫司鎮撫使許顯純率大隊人馬出現,將陸文昭等人殺死,周泰帶著北齋跳入黃河,生死不知。”
“本著生見人死見尸的想法,臣在黃河兩岸多番走訪,發現周泰和北齋存活的可能性是有的。也就在這個時候,魏忠賢命臣停止調查回京述職。臣回京后把周泰可能存活,陸文昭疑似被人滅口的事情上報,請求繼續深挖寶船案,結果被魏忠賢發配庫房巡檢清盤庫存。”
“然皇后娘娘圣明,知臣有一顆追求真相的心,便以調臣去坤寧宮當差做掩護,著臣繼續暗訪寶船案。先皇舉辦葬禮這段時日,魏忠賢防范之心有所減弱,臣在搜查陸文昭的家時找到一些線索,然后順藤摸瓜,于順天府境內一座半荒廢院落中找到被其軟禁的郭真。”
“據郭真交代,他和陸文昭都是魏忠賢的手下,而寶船案更是魏忠賢一手炮制,目的是行刺先皇,至于后面說郭真與北齋等東林黨人私通,臣以為,這都是魏忠賢用來混淆視聽,順便拿來嫁禍不聽話的官員,打壓異己的連環計。就連錦衣衛案牘庫失火,都有可能是魏忠賢自編自導的一場苦肉戲。至于在黃河北岸的戰斗,也是魏忠賢知道臣已經布下天羅地網,一旦拿住北齋和周泰,便可以知道真相,他當然不會坐視這種事情發生,于是派陸文昭追殺北齋等人,打亂臣的計劃,后面又命許顯純對陸文昭等人格殺勿論,以期殺人滅口。”
說到這里全場鴉雀無聲,文臣武將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一臉茫然。
寶船案開始的時候是錦衣衛在查,但是才開個頭兒就被東廠接手了,而東廠處于魏忠賢的絕對掌控下,外人根本獲取不到案情進展信息,現在林躍一口氣說了那么多,信息量大到一時間消化不了。
這事兒怎么跟魏忠賢扯上關系了呢?按理說他最不應該行刺先皇的,畢竟他的一切都是先皇給的部分精明的官員開始懷疑林躍發言的真實性。
“林三,朕想不通魏卿為何要加害皇兄。”
朱由檢問出了他們想問又不好問的問題。
“為了皇位。”林躍冷冷地看著魏忠賢:“魏忠賢的對食夫妻客氏乃先皇乳母,正是依靠先皇對乳母的關愛,他才能位極人臣,得今日之勢。”
這是眾所周知的一件事。
“今年入夏,先皇曾告之懿安皇后,魏忠賢大興文字獄非先皇所愿,并有意令奉圣夫人客氏搬出皇宮,這件事不知怎么傳入客氏耳中。自覺先皇對待二人態度有所轉變,他們便加快實施偷梁換柱的陰謀。因先皇沒有子嗣,二人暗中挑選懷孕女子送入宮中并安排她們侍寢,假裝懷上龍子。先皇臥病在床時,客氏曾進言,一旦懷孕宮女腹中嬰兒生產便立為儲君,懿安皇后知道后多番勸諫,先皇最終沒有同意客氏的提議,此事乾清宮當值宮女和太監都可以作證。陛下登基后,客氏擔心事情敗露,將那幾名懷孕宮女帶出宮外謀害,臣以將行兇之人抓獲,現在宮外看押。”
此言一出,許多官員想起先秦呂不韋的故事,再聯系朱由校這么多年所得子嗣要么胎死母腹,要么離奇夭折,對林躍的話信了七八成。
“你…你…血口噴人。”魏忠賢指著林躍大罵,怎么也沒有想到這小子的嘴如此惡毒,寶船案明明是朱由檢做的,弟弟殺哥哥得皇位什么的古來有之,實在不是什么稀罕事,可是到那小子嘴里拐了個彎就成他行刺皇上了,關鍵是跟搜集懷孕民婦送入宮中的事還勾連上了,兩件不挨著的事愣是拼湊成一樁陰謀。
“魏賊,你敗壞朝綱,膽大謀逆,人人得而誅之。”林躍扭頭看向朱由檢,抱拳道:“皇上如果不信,可傳客氏上殿與證人對峙。另外被害宮女的尸體也已經找到,現在城外妥善保管,皇上可以派刑部仵作和宮女過去辨認。”
魏忠賢氣急敗壞,沒有想到自己終日打雁卻被雁捉了眼,給個小太監陰了。關鍵是他又不能說出實情,難不成告訴滿朝文武,寶船案不是我做的,是當今皇上朱由檢做的,關鍵你得拿出證據呀,然而證據就在那里郭真,要他指認朱由檢可能嗎?真要這么做了,那就等于把朱由檢逼到懿安皇后一邊,轉圜余地都沒有了。
朱由檢看看懿安皇后張嫣,又望望滿朝文武,一臉為難,末了嘆了口氣:“宣客氏。”
前方侍衛唱道:“宣客氏上殿。”
兩個時辰后。
今日份的早朝已經持續了很長時間,但是文武官員誰都不敢發牢騷,因為事情鬧得太大了。
此時此刻,客氏癱倒在殿內,臉白的看不到一絲血色。
這是很多人意料之中的事,因為既然懿安皇后敢來乾清宮參人,那就一定掌握了大量證據,被打了個措手不及的客氏要翻身,難…難如上青天。
死亡宮女死亡宮女肚子里的孩子死亡宮女家人的供詞兇手的供詞認識死亡宮女的宮女的證詞再加上懿安皇后的證詞。
這些都串聯起來指向客氏,她想狡辯都做不到。
“好你個客氏,皇兄念你對他有撫育之恩,對你百般寵信,不曾虧待你一絲一毫,沒想到你居心叵測,妄想以偷梁換柱之法竊取大寶,如此惡毒,雖凌遲也難消朕之心頭恨,不過念你是個女流,又是皇兄乳母,朕賜你一個體面的死法。”
朱由檢一拍龍椅扶手:“來呀,將客氏拉到浣衣局笞死。”
殿外當值侍衛走入殿內,架起山呼“饒命”的客氏往浣衣局的方向走去,滿朝文武沒一個人敢求情,更讓人意外的是魏忠賢的表情沒有太大變化。
為什么沒有變化呢?是有原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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