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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一十八章 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

  誰知道下一個瞬間,一道寒光抹過,然后是身后傳來的“哆”的震響。

  他摸摸被風割得生疼的臉,又看看后方堆疊起來的彈藥箱外兀自震動的匕首,臉有點白。

  “先講我是逃兵,又蓋日軍奸細的大帽子,除了惡語中傷,還會別的嗎?”林躍掃了一眼雷雄身后舉槍指著他的兩個上等兵說道:“如果我是日軍奸細,你們已經是死人了。”

  說完不待雷雄回話,轉身往樓梯走去。

  “你們想的是如何讓犧牲變得有意義,我想的是怎么讓更多人活下來,所以,你只管考慮怎么打好接下來的仗,只要我不擾亂你524團的部署,最好別來管我,除非你想少死幾個日本鬼子。”

  雷雄扯出了腰里的駁殼槍,剛要往林躍后背瞄,謝晉元直接給他按了下去。

  “這個人跟那些逃兵不一樣。”

  跟雷雄、朱勝忠、齊家銘等人不同,謝晉元對林躍的看法更成熟,從他的身手來看,毫無疑問是一個打鬼子的好手,從剛才的對話來看,絕不是下面那幫大字不識的逃兵能比的。

  武力值高,有謀略,理智,善良,有這樣的人在四行倉庫,之后的戰斗中或許能幫上大忙也說不定。

  “團附,他能力再高,也要聽你的才行啊,如果下面的逃兵都跟他學,那還不翻天呀?”

  “如果多幾個這樣的淫(人),或許今晚我能睡得踏系(實)一點。”

  “團附…”

  雷雄和謝晉元的對話林躍聽得清清楚楚,甚至兩人的表情變化都逃不過他的“眼睛”,得虧謝晉元把雷雄的手按下去,不然那位機槍連連長不死也已經殘廢了。

  像雷雄、朱勝忠這種人,不懼犧牲,愿意守四行倉庫是好樣的,但是一碼歸一碼,如果執意殺他,那當然不會坐以待斃。畢竟任務是營救逃兵班的人,他完全可以等524團的人撤入租界再出手。

  從天臺下來的時候,老算盤、老鐵、羊拐等人已經進入倉庫,南邊的門開了,幾個士兵正將蘇州河的水運進倉庫儲存,以備戰時飲用。

  南門那邊是蘇州河,蘇州河那邊是英租界。

  四行倉庫的北邊一片漆黑,槍炮聲此起彼伏,突然點亮天空的不是煙花,是熊熊戰火。

  四行倉庫的南邊霓虹閃爍,歌舞升平,河岸上行人往來,車響叮當,賭場門口進出的是名媛紳士,不遠處的戲臺班子磬鐃齊鳴,而勝利酒吧二樓的陽臺上,EVA穿著紅色吊帶裙在唱《夜鶯》。

  林躍過去拍了端午的后背一下:“好聽嗎?”

  “好聽,真好聽。”

  當發現問話的人是林躍時,這個有點耿直有點怯懦的年輕人趕緊偏頭,不敢跟他對視。

  “林躍,他們沒把你怎么樣吧?”李想帶著楊樹生由北門走過來,問完這句話看到南門那邊的景象愣住了,很明顯,倆人也沒有想到一河之隔的那邊猶如天堂。

  “我沒事。”林躍拍拍他的肩膀:“剛才好樣的。”

  說完話,他走到堆放棉服的地方坐下,拿出送韓怡過河時借來的《飛鳥集》,無視524團士兵或懼怕或憤恨的目光借著燈光細細翻閱。

  不一會兒,羊拐看膩了對面的光怪陸離,走到距離他不遠的彈藥箱坐下,拿出剛剛獲贈的九四軍刀,用裹頭的毛巾擦拭上面的血跡。

  “你這么干,就不怕他們殺了你?”

  羊拐說這句話的時候,朱勝忠正坐在墻角一口一口啃著干糧,不時朝二人坐的地方瞄一眼,表情不怎么友好。

  林躍頭也不抬地道:“他們的敵人在外面,不在里面。”

  伴著一聲脆響,一枚硬幣由二樓掉下,滾到羊拐腳邊停住,他順手拿起來放在掌心打量。

  老算盤翻身跳下,走到他面前討好道:“勞動你,把它還給我吧,那是我的命根子。”

  羊拐把手里才擦干凈的軍刀往他臉前一橫。

  老算盤躊躇一陣,將手伸進懷里,摸出一只懷表遞過去:“祖傳地。”

  羊拐把懷表接在手里看了看,剛要丟掉硬幣,忽然瞥見林躍伸手,便把硬幣沖他一丟,完了心安理得地把懷表揣兜里。

  老算盤硬著頭皮走到林躍跟前:“兄弟,你是文化人,講道理,把它還給我好不好?”

  “想要啊?”

  老算盤點點頭:“想。”

  “去把那個搬開。”林躍指指身后的保險柜,完事揉了揉已經不怎么疼的腳踝,把靴子穿好,順便感慨一下體質是個好東西,還得多加幾點。

  老算盤帶著好奇走過去,左右瞧了瞧,一把拉開堵口的籮筐,和旁邊兩名逃兵推開保險柜鉆進馬廄。

  也就點支煙的功夫,猛聽得一聲長嘶,白馬受驚沖入走廊。

  “馬跑了。”

  “馬跑了。”

  大廳一陣騷亂。

  524團的士兵一時驚呆了,有人下意識舉起槍準備射擊,給傳令兵七月一把按了下去。

  口哨聲一響。

  白馬立刻冷靜下來,七月走過去輕輕拍打它的毛發加以安撫。

  那邊老算盤等人剛想過去湊熱鬧,給齊家銘吼了一嗓子,嚇了回去。

  林躍跳下麻袋,迎著羊拐等人的目光走向前,一拍馬背翻身而上。

  七月急了,本以為白馬會再次受驚,哪兒想它老實的很,別說受驚,連個噴嚏都沒打。

  “羅威飯店的三明治是么?”

  林躍拍拍馬腹,白馬四腳踢踏,轉身往北門走去,臨近門口的時候,他的腳往下一勾,帶起一把中正式步槍抗在肩上,沖看守前門的士兵道:“開門”。

  那人打個哆嗦,趕緊過去把鐵門一拉,林躍喊了聲:“走”,白馬猛地加速,四蹄攢動飛奔而出。

  老算盤在后面急得直跺腳:“瘋了,瘋了。”

  他倒不是擔心林躍會死在外面,他是為自己的命根子著急。

  七月往前跑了兩步,看著門外迅速融入夜色的背影,表情有些復雜。他能安撫白馬是因為從小放牧練就的絕活,可是那個兇巴巴的家伙竟然比他還厲害,白馬給人騎上居然一點抗拒的意思都沒有。

  小湖北走到他身邊,看著漸漸閉合的鐵門說道:“七月哥,你別擔心,我覺得他還會回來的。”

  蘇州河南岸,英租界。

  上海已經下了整整一天的雨,但是還沒有停的意思,越到深夜,雨線變得愈密集,不知道是老天爺在為戰死的英靈哭泣,還是不忍目睹人間慘狀,想要洗刷掉地上那些觸目驚心的鮮紅。

  垃圾橋上的人還在往里涌,今天注定是個不眠夜。

  通過檢查站的人在尋找落腳點,然而租界就這么大,房子就這么多,根本安排不下所有難民,富人還可以忍受旅店成倍增長的租金,尋找一個遮風避雨的溫暖港灣,而窮人…只能龜縮在房檐屋角,雙手環胸,哆哆嗦嗦地傾聽雨水拍打金屬招牌的聲音,或是用茫然的目光打量身邊走過的行人。

  一個抱著小孩子的婦女沒能擠進騎樓下面的人行道,因為來得太急,她沒有帶傘,更沒有錢,只能坐在街邊得臺階上,盡量把才學會跑的小孩子送到好心人的傘下,自己頭蓋一件棉服冒雨淋著。

  忽然間,雨線拍打衣物的聲音消失了,她以為雨停了,猛一抬頭才發現不是雨停了,是一把傘遮住了天空。

  旁邊站著一個穿棕色風衣的年輕人。

  她在他的目光示意下接過雨傘,說了一聲:“謝謝”

  年輕人點點頭,繼續往前走,順手把臂彎里的雨披披在一個摟著女朋友,用身體幫忙擋雨的男人身上。

  一件雨披。

  兩件雨披。

  三件雨披。

  不到一分鐘臺階左右多了一道軍綠色風景線。

  有人站起來,面帶感激看著年輕人的背影,也有人發現身上的雨披沾著血液,不過現在這種情況,誰會嫌棄呢。

  五分鐘后,發完雨披的林躍帶著一身濕氣走進了賭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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