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躍把手伸進三輪車廂的背包里,拿出一個喊話用的喇叭,按下電源開關放到嘴邊,對著過往人流喊道。
“農村轉校生在帝都生活不易,趁周末賺一點文具錢,各位叔叔伯伯阿姨嬸嬸買一點新鮮蔬菜吧,價格公道,絕不缺斤短兩。”
說來也怪,他拿出喇叭這么一喊,果然來了好幾個過路的中年婦女。
“小伙子,你這西紅柿怎么賣的?”
“1塊錢。”
“是不貴哈,那給我來二斤吧。”
“這豆角呢?”
“豆角9毛。”
另一個婦女拿了一捆遞給他:“這捆我要了,你稱下重吧。”
“好叻。”林躍拿出帶秤砣的桿秤,用前面的鉤子勾住捆豆角的麻繩,我握住吊秤砣的繩子往后一拉,非常精準地找到平衡點。
“阿姨,您看一下,二斤四兩。”
“你就說多少錢吧?”
“2塊1毛6,您給2塊吧。”
婦女拿出2塊5給他:“甭找了。”
“阿姨,2塊就好。”
“小小年級就知道幫家里減輕負擔,那5毛算給你買作業本了。”
“那謝謝阿姨了。”
中年婦女把豆角塞進車籃子里,騎著自行車走了。
這時挑揀西紅柿的婦女也選好了心儀的商品,裝進一個破舊的帆布袋里:“好了,稱稱看吧。”
林躍接過帆布袋,正要上秤稱重,旁邊又過來兩個過路女性,問他攤位上的黃瓜怎么賣的,其中一人車籃子里已經有了圓茄子。
吳婷婷看著他認真稱重的樣子,忽然覺得這個農村轉校生努力的樣子特別順眼,如果沒有朋友這層關系,她或許也會買一兩斤蔬菜來鼓勵一下吧。
她哪里知道,林躍在拿出喇叭喊話的同時開啟了師奶殺手LV2和討價還價LV4,在這兩個技能影響下,當然會比普通賣菜人更容易招攬顧客達成交易。
倆人的賭局是天黑前賣完菜,結果還沒到天黑,剩下的十幾斤菜就給一個開飯店的老板包圓了。
林躍數了數賣菜掙得錢,共計四十一塊五毛三。
“你輸了。”
“真沒想到賣慘這么有用。”她認為林躍之所以能夠這么快賣完蔬菜,是依靠農村轉校生勤工儉學的人設,不過她很痛快地認輸道:“你想吃什么?”
林躍想了想說道:“肯德基。”
吳婷婷沒有意外他的選擇,因為這才符合農村轉校生的人設,這東西市縣一級的行政單位基本沒有,只有一些省級、副省級、富裕的地市城市才有分布。
“沒問題。”
“那我們現在過去?我知道不遠處就有一家。”
“不行,得先把三輪車送回去。”
“送哪兒去?”
“這些家伙事兒都是我從隔壁賈大哥那兒借來的,說好賣完菜就還回去的。”
“那…我陪你一起去吧。”
林躍把鋪在馬路牙子上的帆布卷起來放進三輪車廂,拍拍靠近車座的擋板:“上來。”
吳婷婷也不矯情,跨上三輪車車廂,背對車座坐下。
“走了哈。”林躍握住三輪車把手,右腳猛蹬踏板,三輪車駛向前方。
二十分鐘后,兩人從鐵路局集體宿舍出來,朝著最近的肯德基走去。
“你就住這里?”
“對,我叔叔以前住的單位宿舍,領導承諾我考上大學前不會收回去。”
“剛才那位賈大嫂怎么回事?借你三輪車還要收錢呀?”
“不是。”林躍解釋道:“賈大哥以前是鐵路局職工,后來不是號召下崗嘛,鐵路局也象征性地裁了些人,他就是其中一個。因為家庭條件確實不好,賈大嫂又去局里鬧過幾次,領導也不好意思收回他們的房子,下崗后賈大哥一直靠賣水果維持生計,誰想幾個月前出了一場車禍,因為送醫及時命保住了,可是腿沒了,賈大嫂一方面要照顧丈夫的起居,負擔兒子上學的費用,還要去富成街那邊的屠宰場打工,一家人日子過得十分艱難,所以…”
“所以你就把賺的錢分了一些給他們?”
林躍點點頭:“你說我特會賣慘,如果賣慘真能成為一樁生意的話,我這連入門都算不上。”
吳婷婷說道:“你真是個好人。”
林躍搖搖頭:“你不也是嗎?”
“你從哪里看出我是個好人了?”
“直覺。”
“你女人嗎?還直覺。”
倆人說話間來到地頭,林躍看著櫥窗那邊吃得一嘴番茄醬的小孩子和衣著光鮮的年輕媽媽,笑著說道:“全中國最有良心的餐飲企業。”
吳婷婷給他逗樂了:“你說肯德基良心?沒看價目表吧?你知道咱們倆在這里吃一頓要多少錢嗎?你賣菜掙得那些錢都得搭進去。”
一個漢堡十塊錢,一杯可樂五塊錢,單人套餐19.9,雙人套餐38.9。
帝都人平均工資多少錢?一個月1200塊那就是好單位了。
“過幾年你就知道我為什么這樣說了。”林躍小聲嘟噥一句。
2000年一個肉夾饃一塊錢,二十年后價格翻了七八倍,漢堡呢?便宜的還是十塊錢上下,基本沒變過。
吳婷婷帶著他進去,點了個雙人套餐坐下,才意識到打扮時髦的自己跟穿著校服的林躍放在人群里有些扎眼,因為肯德基除了是小孩子特別喜歡的地方,還是情侶約會的不二選擇。
“吃完飯你有空嗎?”
林躍的問話打斷她的胡思亂想:“啊?沒啥事兒。”
“那…我請你去溜旱冰吧。”
不知道為什么,吳婷婷想到死去的白峰,心里有點不是滋味。
林躍把她的微表情看在眼里,故作興奮地道:“以前進縣城的時候看到城里人穿著溜冰鞋在廣場上來回滑我就有個疑問,這玩意兒跟在結冰的河面上滑到底有什么不同?”
“在結冰的河面上滑?你也不怕掉冰窟窿里。”
“嗨,農村孩子性子野,命賤,哪像你們城里人那么嬌貴,以前去鎮上的小學念書,為了少走幾步路,冬天的時候經常從結了冰的河面過。”
吳婷婷笑著說道:“我知道有個溜冰場不錯,一會兒帶你去。”
“溜旱冰算我請客,不然跟你急。”
“好,你請就你請。”
另一邊,高一一班教室,磁帶AB面換了一圈,方茴也已經在打呵欠,然而始終不見林躍回來。
陳尋說道:“都這么晚了,你還要等嗎?”
方茴說道:“我想…他一定是有什么事耽擱了。”
燈管滅了,教室黑下來。
陳尋說道:“現在好了,他就算來了也畫不成了。”
方茴:“…”
“走吧,難不成你還打算等他到天亮?”
“好…吧。”
想著周二才會給板報打分,周一有一天時間往上寫內容,她于是不再堅持,跟著陳尋離開教室。
“你餓了沒?”
“有點。”
“那你等著,我去小賣部買點吃的。”丟下這句話,陳尋跑步離開。
方茴沒有說話,因為她的大部分心思都放在林躍為什么沒有回來這件事上。
周一。
方茴發現放在樓下的自行車車胎癟了,她知道為什么會這樣,也早已習慣了這種事,她沒有跟媽媽說,背著書包走向公交車站牌。
因為是上班高峰,車廂很擠,不過好在沒有堵車,順利地在上課鈴聲響起前來到學校。
要說新的一周有什么急需去做的事情,目前能想到的就是去問林躍前天下午為什么沒有回來。
如果是何莎放鴿子她不在意,林嘉茉放鴿子也不會往心里去,甚至喬燃…喬燃應該不會放她的鴿子,對于林躍為什么放她鴿子,真的有點接受不了,她需要一個理由來說服自己。
教室里很安靜,她從走廊和教室間的窗戶走過時,靠窗位置的人意識到了她的到來,然后原本就和以前不同的教室變得更加安靜,似乎每個人的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
為什么?
出了什么事?
當她帶著疑問走進教室,目光掃視一圈,她一下子明白過來,情緒幾近崩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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