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過來上午九點。
欒冰然開著一輛租來的白色suv載著林躍在市里轉了一圈。
登山鞋,沖鋒衣,帳篷,方便食品,睡袋…林林總總一堆東西,整整塞了一后備箱,整個過程林躍沒掏一分錢,都是欒冰然付的,用她的話來說這是組織給予的經費,作為第一次執行臨終關懷任務,她要積累經驗,提升自己應付各種狀況的能力,所以余先生只要扮演好自己癌癥病人的角色就好。
她都這樣說了,林躍自然不會跟她矯情。
電視劇里有一個細節挺讓人唏噓的,作為一個奔四的社畜,余歡水連一雙正經的登山鞋都沒有,可見日子過得多么節省,連出去旅游都舍不得。
北方已經入秋,但是嘉林的十月還有一絲殘存的悶熱,空調出風口冷風徐徐,車窗外的景物勻速閃退。
“余大哥,你腳底下有熱水壺,吃藥喝水都比較方便,然后你門旁邊有眼罩和脖套,困了你就躺下睡會兒。”
“座椅靠背后面有一些吃的,餓了你就挑著吃點兒,我也不知道你愛吃什么,就隨便買了點兒。”
“哎,欒姑娘,你什么星座的啊?處女嗎?”
“不,我雙子的。”
“哦,我還以為你是處女座的呢。”
“為什么這樣說。”
“因為你一直表現的很有計劃,做事面面俱到,又愛嘮叨…不對,我是說很會關心別人。”
欒冰然扭頭看了他一眼:“余大哥,你對星座還有研究啊?”
“老黃歷了。”林躍說完這句話把座椅往后面調了調:“蹦極的地方一時半會兒到不了,我先睡會兒啊。”
“好。”欒冰然答應一聲,轉過頭去把注意力都放在開車上。
與此同時,徐江租住的公寓里。
“甘虹,你被他騙了,遺囑這東西,只要人活著,直到最后一刻都可以更改的。”
甘虹把頭上卷著的杠子摘下來:“這份遺囑我已經拿去公證處公證過了,余歡水保證不會變更或撤銷的錄音也在我手里,而且…”
“而且什么?”
甘虹想到那份君子協議,里面明確了雙方存在交易行為,一旦余歡水玩陰的,真要到了不計后果的地步,她完全可以拿著那份君子協議到法庭起訴,主張自己的權利。
“沒…沒什么,他不會反悔的。”
“你怎么知道他不會反悔?忘記他以前撒謊的事了嗎?”
“我說他不會反悔就不會反悔。”甘虹惱了,因為她現在一想起那天晚上的遭遇就覺得屈辱極了,為了這座房子,她不惜給那個看不起的家伙當狗使喚。
徐江走過去摟住她的腰:“好老婆,是我不對,不應該給你這么多壓力,說來說去我這不是為了咱們以后的生活嗎?”
甘虹聽到“老婆”這個稱呼,不由自主地想到結婚證,想到結婚證便想到那天晚上的事,整個人就像吞了一只蒼蠅那么難受。
兩個小時后,車子抵達市郊拒馬樂園。
林躍和欒冰然從車上下來,乘纜車上行至蹦極跳臺。
準備蹦極前。
“余大哥,你怕不怕?”
“不怕,這點高度算什么?再加一倍我眼睛都不眨就跳下去。”
“余大哥你真厲害。”
一個小時后。
“余大哥,我求求你了,你別磨蹭了,趕緊跳吧,再在這兒呆下去天都黑了。”
林躍看看天色,覺得差不多了,走到跳臺前面縱身一躍。
耳邊的風呼得一下灌進腦子里,心臟在胸膛里噗通噗通直跳,感覺還真是蠻刺激的。如果不是在影視世界經歷過好多,生命危險都面臨過好幾次,放在以前,搞不好他還真不敢跳。
離開拒馬樂園后,二人來到鎮子上的老金菜館,點了一盤京醬肉絲、一盤爆炒肝尖,還有一只燉土雞。
車是那輛車,飯店是那個飯店,就是人沒了,徐二炮進去了,給老板打下手的人換成了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女性。
“余大哥,你剛才在跳臺上磨蹭了一個小時,怎么突然間就想開了?”欒冰然從盛土雞的碗里夾出一塊瘦肉放到林躍面前的盤子里。
“謝謝。我呀,看著太陽一點一點往下沉,就在心里想,死亡我都能坦然面對了,何況是一次蹦極,我接受這次臨終關懷為了什么,不就是想跟過去活得不一樣么?不就是想要改變自我,突破自我嗎。”
“哇,英雄就是跟凡人不一樣,余大哥,你知道自己的病情,并且還能走出來,不再絕望,痛苦和頹廢,而且你看,你還想著在有限的時間突破自己,天吶,你太偉大了。”
林躍用筷子夾了些肉絲放到豆腐皮上卷起來,蘸了點醬料遞過去。
欒冰然想拿盤去接。
林躍說道:“這樣就散了,直接吃吧。”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周圍一眼:“往前湊了湊,張大嘴巴一口吞下林躍送過來的肉絲卷。”完了拿起藍色塑料盒里的紙巾蘸掉嘴角的醬料。
“余大哥,問句不該問的,你老婆為什么要跟你離婚啊?”
“為什么要問這個問題?”
“還記得上次你喊我去醫院嗎?我看你們的關系好像有點僵,我真的想不明白,像你這么善良,有愛心,富有正義感,又很會照顧人的男人,她為什么不珍惜呢?”
“沒錢唄。”
“沒錢?那你說500萬又是怎么回事?”
“是房子,我有套房子,現在賣了起碼值500萬,她上次來醫院就是想要我把房子留給她和孩子,不要像岳總獎勵給我的那100萬一樣捐出去。”
“那你給她了嗎?”
“還沒有。”
“為什么?正常情況下遇到這種事不都是留給自己的孩子嗎?”
“因為我不知道甘虹說的那個人會對我的孩子好是看中了我的房子在裝樣子,還是真的會愛屋及烏。其實我最近一直在想,要不要把房子賣了,所得金錢投入慈善基金,在投資賺到的錢里每月分出一部分給余晨。你看吧,五百萬存款買銀行理財,哪怕利率再低,一天也有500塊吧,一個月就是一萬五呢。”
“嗯,嗯,我覺得這個辦法不錯,余大哥,你做事真周全。”
“什么周全,我在醫院這么多天,沒事的時候就胡思亂想唄。”
“哎,還有一件事,我昨天看新聞報道,聽說你那天發表完演說后,只是一天時間便得到來自社會各界二百多萬捐款,天吶,你的號召力真是太強了。”
“那是大家信任我,愿意把錢放在我的名下,在你看來這是榮譽,在我看來就是責任和壓力,你說這么大一筆錢,如果不能把它們用在正確的地方,人們還不罵死我啊。”
“余大哥,你知道么,我真是太崇拜你了,你看我,做一百次臨終關懷都不見得有你一句話對社會帶來的貢獻大。”
“你別夸我了,再夸我就覺得自己是這世界上最好的男人了。”
“你就是啊,反正在我心里是獨一無二的。”
林躍笑著搖搖頭,點點桌子上的飯菜:“快吃吧,再不吃飯就涼了。”
“嗯。”
傍晚時分,在林躍的強烈要求下,兩人入住天子嶺山腳下的華都莊園。
在餐廳吃過晚飯,林躍回了自己房間,坐在床頭倚著靠背繼續學業。
這時微信彈出一條消息提示。
他拿起來看了一眼,解鎖屏幕發去回信。
大約半個小時后,只聽外面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余大哥,快點開門。”
林躍放下手機,過去打開房門:“怎么了?”
欒冰然手里捧著一個裝滿熱水的玻璃杯:“快,拿著,拿著。”
林躍趕緊接過來放到靠門的柜子上:“哇,好燙。”
“山里冷,我給你沖了包三九感冒靈,預防一下感冒。”
“多謝,多謝。”林躍把旁邊放的白瓷杯端起來:“用這種不就不燙了嘛。”
“咦,我房間怎么沒有?那是我用刷牙的杯子給你泡的。”
“那正好,你拿這個去用吧。”
“好。”她接過杯子走了。
林躍關上房門,去洗手間往電熱水壺里接了些水放回底座按下開關,完了坐回床上繼續聊微信。
過了一陣,大約9點鐘,外面又響起熟悉的敲門聲,欒冰然抱著一個藍格子枕頭站在外面。
“余大哥,你還沒睡嗎?”
“剛洗過澡,正想睡。”
“怪不得你身上這么香。”欒冰然把枕頭往前一遞:“對了,我擔心你睡不著,在前臺那里幫你要了一個薰衣草枕頭,有助于睡眠的。”
“哦,好。”林躍接過來:“謝謝,謝謝。”
“那晚安。”
“晚安。”
他這剛關上燈沒一會兒,敲門聲又響了,還是欒冰然。
“余大哥,我剛才忘記跟你說了,這薰衣草做的枕頭吧,它不能洗,應該挺多人用過了,你上面墊個東西再睡。”
“唔…欒姑娘,你是不是不習慣這里的環境啊,來來回回的,是害怕嗎?”
“沒有,只是平時睡得比較晚,而且這是我第一次執行任務,我怕照顧不好你,有點焦慮,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著。”
“我正好有一個能助人睡眠的好辦法,你要不要試下?”
“這…”
“進來吧。”林躍沖他招招手:“還怕我這個癌癥病人吃了你不成?”
欒冰然猶豫一陣走進房間,林躍關上房門,拿起放在柜子上的熱水壺給她倒了一杯水,指著椅子說道:“坐下吧。”
“哦。”欒冰然很聽話地坐過去。
“這個焦慮呢,最重要的是要放松身心,還有調節呼吸,盡量讓它均勻一點…對,就像我這樣子。然后呢,你閉上眼睛,想象自己飄在水面上,周圍的水流很輕緩,很溫暖…”
十分鐘后,林躍看著對面坐著的清純女孩兒,臉上浮出一抹嘲諷的笑。
欒冰然。
然并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