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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九章 妙手偶得

  第十八天。

  阮文去了八大關景區。

  “八大關”的特點是園林和庭院融合在一起,周圍綠植環繞,郁郁蔥蔥。

  韶關路的碧桃每年春季盛放,粉紅如帶;正陽路的紫薇花在夏季競研;居庸關是五角楓,秋意濃時灑落一片金黃;紫荊關路兩排雪松四季常青;寧武關路的海棠幾經夜雨香猶在。

  四月是碧桃,五月海棠花開。

  她會在這里呆到六月,然后去南方。

  阮文用了近一個小時才找到合適的位置,觀察,思考,然后動筆,力求表現出最動人的瞬間印象。

  中午的時候她吃了幾片薄餅。

  到了下午,街道上多了些年輕人的身影。

  98年的“八大關”還沒有多少外地游客,更不見鬧哄哄的旅游團,比起零散的旅人,更多的是來自附近大學的學生。

  他們在街上嬉戲追逐,唱詩說愛。

  阮文有時候會停下來看一眼手牽手走過的小情侶,或搖搖頭,或笑一笑,完了繼續勾畫心里的韶關春。

  接近收尾時,天空落下點點雨水,隨著一聲春雷綻破蒼穹,雨勢迅速變大,她被淋了一個措手不及,有些狼狽。

  明明早晨起床時晴空一片,沒成想到了下午就風云變幻,她記得包里有一把雨傘,但不知為什么翻了好幾遍都沒有找到。

  就在她無奈放棄,準備收拾東西走人的時候,頭頂一暗,雨水被阻絕在外。

  當她轉身望去,眼睛里的慌張驟然定格。

  不見了快一周的面孔重新出現在眼前,在雨聲與蛙鳴中淡淡笑著。

  “你…沒走么?”

  “走了,但是又回來了。”

  阮文笑著說道:“看來你還沒死心。”

  林躍聳聳肩,看著她的畫說道:“還能畫嗎?”

  阮文回過頭去。

  只見雨傘邊沿落下的雨水打濕了畫板,水線蜿蜒流淌,將未干的顏色暈出一片斑斕。

  她呆了呆,不由自主取出畫筆,在色差強烈的地方點了幾下。

  林躍把傘遞過去,遮住她和畫板的天空。

  雨線打得樹葉沙沙作響,池塘里傳來陣陣蛙鳴,水滴在雨傘周圍串成珠簾,珠簾那邊是一張全神貫注的女人臉。

  不知道過去多久,她收起畫筆,輕輕放在顏料盤里,看著浸潤春情雨意的《韶關春》,目光里飽含驚艷與喜悅。

  沒想到雨水蜿蜒出的色團讓這幅畫突然活過來,在光影與色彩的碰撞間平添一絲中國古代文人畫的寫意與朦朧,哪怕是她這種著名畫家,也忍不住暗暗叫好,這或許是她出道以來最成功的一副作品。

  藝術本天成,妙手偶得之。

  她轉過身去,想要跟林躍分享自己的喜悅,表達內心的感謝,然而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幾乎濕透的男人。

  雨水沿著發尖一滴一滴落下,點點水痕簇擁著眉弓,筆挺的西裝和齊整的領帶濕沉沉的,襯衣的領子緊貼在脖子上,看起來狼狽不堪。

  阮文看看自己,再看看他,心里生出一股十分復雜的情緒。

  “對不起。”

  她握住傘柄想要推過去,然而平伸到面前的手臂紋絲不動。

  “你是覺得我一個人濕透太寂寞,要陪我做一雙落湯雞嗎?”

  阮文想笑,但是笑意流進心田化成了感動。

  “謝謝你。”

  林躍說道:“你畫完了?”

  “嗯。”

  “那還愣著干什么?”

  她一下子醒悟過來,趕緊收拾畫板工具,跟隨林躍離開取景地,上了馬路邊停的一輛吉普車。

  “你這樣會感冒的,去我住的酒店吧,就在北面不遠的地方。”

  林躍點點頭,啟動引擎向北方駛去。

  十幾分鐘后進了房間,阮文第一時間把他趕進衛生間洗熱水澡。

  以林躍當前體質,別說淋濕全身,就是大冬天掉冰窟窿里,最多打幾個噴嚏,畏寒虛弱個大半天也就好了,根本沒必要這么緊張。

  “你的衣服我叫服務員拿去洗了,順便讓前臺找了兩件干凈衣服,你先穿著。”

  他沖到一半的時候,門口傳來阮文的聲音。

  “好。”

  林躍在浴簾后面答應一聲。

  幾分鐘后,他換好干凈的襯衣和長褲走出去。

  阮文穿著一件針織衫站在客廳中間,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燈光下的《韶關春》。

  “你覺得怎么樣?”她問。

  林躍走過去細細觀賞一陣:“雖然我對畫作沒有多少研究,不過可以肯定的是,這幅畫完全不同于你以前的作品,似乎…多了點什么。”

  阮文側了側身:“大自然的呼吸。”

  “大自然的呼吸?”

  “你知道印象派是怎么來的嗎?”

  林躍點點頭:“作家是用文字俘獲觀眾的思想,音樂家以旋律調動人的情緒,廚師追求對味蕾的刺激。到了畫家這里,舊時代的畫作偏重寫實,多承載歷史故事、哲學思想一類內容,照相技術發明后,寫實藝術遭遇重創,從而誕生了一種全新畫派印象派,他們認為繪畫藝術需要回歸本質,應該偏重顏色、光影及線條對視覺系統的影響。再往后,新生代印象派畫家認為只是追求顏色、光影、線條及構圖還不夠,就像著名作家、音樂家、大廚都有強烈的個人風格,印象派畫家也應該在作品里注入個人思想、情緒,以及對事物的理解。”

  “你知道的不少啊。”阮文說道:“上次見面時你說我的畫不同以往,像一位婉約內斂的亞洲麗人,其實駱文走了以后,我一直在尋求畫風上的突破,然而這些天來的作品我都不是很滿意,總有種矯揉造作的感覺。直到今天,雨傘邊緣落下的水流暈染了韶關的春桃,打散了我刻意傳遞的個人情緒,給了它幾分煙雨迷蒙的自然感,怎么說呢,有點像濕畫法吧。幾個月來的努力,終于見了回報。”

  林躍由衷地道:“恭喜你。”

  阮文搖了搖頭:“這是我們兩個人一起完成的作品,如果你同意,以后舉辦畫展,我會在這幅畫的簡介加上你的名字。”

  林躍說道:“你喜歡就好。”

  “你看我,注意力都放在它上面了。”阮文拿起茶幾上的杯子遞給他:“喝點熱水吧,去去體內的寒氣。”

  “謝謝。”

  林躍接過杯子喝了一口,走到旁邊的沙發坐下。

  客廳的燈都開著,光線很足,空氣里混雜著顏料與香水的味道。

  他深嗅幾下,眉頭輕顫:“這是…香奈兒5號?”

  “咦?你知道它?”

  阮文走到旁邊的單人沙發坐下,雙手捧著杯子喝了一口熱咖啡。

  林躍點點頭:“這是我前任女友最喜歡的香水,她是5月25日生人,這款香水的發售日也是5月25日。”

  “能在顏料的味道里分辨出香水款式,你一定很愛她。”阮文覺得這位加拿大皇家騎警跟她印象里的警察有很大不同。

  林躍笑笑,沒有多說什么。

  《竊聽風云》世界帶瑪麗環游世界,他在香榭麗舍的香奈兒專柜買給未婚妻的香水就是插nelno5。

  這時阮文想起兩人雨中的對話:“你說你走了,又回來了,是因為不肯服輸么?”

  “不是。”

  林躍的回答令她很意外。

  “那是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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