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么多年來,這種場面上官謙見多了,所以也就見怪不怪了。他走到康鈞儒身邊,瞥了一眼這名犯人的臉,這一眼,讓他差點失聲叫了起來,上官謙這才看清楚眼前的犯人就是多年以前跟自己打過不少交道的,說服自己協助他替彭若飛翻案,想要救彭若飛出獄的共黨負責人康鈞儒,當年神采奕奕的康鈞儒風流倜儻,瀟灑干練,沒想到今天會在這個鬼地方見到他,而且還遭受著酷刑折磨。
上官謙不禁愣在那里,凝視著康鈞儒。
龔培元見上官謙在愣神,連忙催促道:“上官,你怎么啦,怎么愣住了?你又不是第一次經歷這種場面,怎么跟一個新手似的?快,你快給他接骨吧!”
上官謙回過神來,連忙從藥箱里尋找繃帶。
“上官,你還是先給他打一針強心針吧,這人心臟有問題。”唐崇信提醒了一句。
上官謙一聽,趕緊拿出聽筒放在康鈞儒的胸口,仔細聽了聽,發現康鈞儒的心跳很不規則:“這人原先就有冠心病,重刑之下,心臟病更加嚴重了,現在不適合打強心針,我還是給他打一針舒心康吧,緩解一下他的心跳!”
“你是醫生,你看著辦吧!”唐崇信對上官的醫術還是信得過的。
上官謙從藥箱里拿出一瓶舒心康針劑,然后將針劑抽入針筒內,擼起康鈞儒的袖管,給他進行注射,過了二十分鐘左右,康鈞儒漸漸蘇醒過來。
然而一旦醒來,康鈞儒就感到一陣陣鉆心的疼痛席卷全身,他忍不住痛哼起來,他睜開眼睛,看見一個穿白大褂的大夫正在給他進行接骨治療。
康鈞儒望著大夫的身影,覺得有些熟悉,仔細一看,竟然是上官謙,沒想到這么多年過去了,居然會在這兒再次見到了上官謙,他竟然還在這兒從事著自己的老本行——救死扶傷,只是在這個魔窟里救死扶傷是多么可笑的一件事。
很快,上官謙用木板和繃帶將康鈞儒的兩條斷腿固定住了。他抬起頭來與康鈞儒對視了一下,盡管上官謙戴著口罩,但康鈞儒還是從上官謙的雙眸中讀懂了詫異,疼惜和難過。
康鈞儒趕緊將目光移向別處。
“康先生,怎么樣,現在知道這筋斷骨折的滋味了吧?我實話跟你說,你若是不識時務,不肯乖乖地招供,我會將這接上的骨頭繼續折斷。”龔培元繼續威脅恐嚇著康鈞儒。
“龔處長,這人心臟病挺厲害的,不適合用刑,否則性命難保。”上官謙一聽,心頭一緊,他知道心狠手辣的龔培元是完全干得出這種狠辣之事的,便趕緊加以制止。
“上官,你真他媽的啰嗦,這里沒你什么事了,你要是受不了這種場面,你就先回去歇著,等需要你的時候,你再過來。”龔培元不耐煩地趕上官謙走。
龔培元知道上官謙是個基督教徒,心軟,看不得他們折磨犯人,總是在背后罵他們是魔鬼,不過,龔培元跟上官謙關系不錯,也知道他的脾性,所以也就不以為然,只是嫌他在這兒干擾他刑訊犯人,礙手礙腳。
上官謙把目光投向唐崇信:“唐司令,我說的是實話,這人不能再用刑了,否則心臟病突發,后果難料。”
“什么后果難料,大不了多一具尸體而已,這人手里捏著重要資料,不讓他交出來,大家的日子都不好過,況且這人極有可能就是我們一直要找的共黨上海地下黨組織的負責人,上官,你就別在這兒搗亂了。”龔培元朝上官揮揮手,讓他快點離開刑訊室。
“上官,這人對我們的重要性你大概還不清楚,先前我們已經對他曉之以理了,可惜這家伙軟硬不吃,我們也是迫于無奈,才出此下策,要不,你就在一旁候著,如果犯人受刑不過,你就趕緊過來搶救。”唐崇信既不想讓康鈞儒還沒吐露秘密就一命嗚呼,更不想自己一無所獲,所以想了個折中的辦法,讓上官謙就在刑訊室里候著,隨時對康鈞儒進行搶救。
上官謙沒想到唐崇信竟然讓他在刑訊室里觀刑,這對他而言簡直是最為殘忍的事了,難道他就待在刑訊室里,眼睜睜地看著康鈞儒被折磨得死去活來,既不能出手阻止,也不能流露出疼惜悲傷之情,這無疑會讓他在那里備受折磨,痛苦不堪。
上官謙愣著那里,手腳冰冷,腦子里一片空白。
“去給上官醫生拿一張凳子過來。”唐崇信吩咐身邊的打手。
打手將凳子遞給上官謙,上官謙默默地坐在那兒。
“上官,你就坐那兒吧,如果你發現犯人有什么異常的情況,就過來搶救。”唐崇信對上官謙又囑咐了一句。
康鈞儒此時無奈地望了上官謙一眼,他希望在接下來的受刑過程中,他能快點猝死,這樣,他解脫了,上官謙也不至于因失態而被唐崇信懷疑與他有染。
“好了,康鈞儒,你現在應該明白了,今天你要是不說出賬本在哪兒,對你的刑訊是不會結束的,你最好識相一點,免得受皮肉之苦。”龔培元繼續恫嚇康鈞儒。
“大不了這兒多一具尸體罷了。”康鈞儒已經做好了死在刑訊室的準備。
“那好,來啊,繼續讓康先生嘗一嘗斷骨的滋味。”龔培元朝打手招了招手。
上官謙眼睜睜地看著兩個打手這次把皮繩綁在了康鈞儒膝蓋的下端,這樣做的結果就是增加新的骨折點,剛才康鈞儒的兩腿膝蓋處的髕骨已經折了,那這次有可能雙腿的脛骨也會被折斷。上官謙知道老虎凳的可怕之處就在于不是一下子就把腿骨折斷,而是慢慢地,一點一點地增加痛感,讓你親眼看著,親耳聽著自己的骨骼在受刑過程中產生雙腿的變形,發出骨裂的聲響,直致筋斷骨折,而像康鈞儒這樣,多次經受這種斷骨的折磨,則會導致骨頭壞死,面臨截肢的危險,造成終身殘疾。
上官謙痛苦地閉上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