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道上的幾個保鏢也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從腰間拔出手槍,緊張地望著周圍,但周圍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
凌云鵬早就把撤退線路熟記于心,他一把將康鈞儒背起,沿著墻壁悄悄地下樓了,而康鈞儒很是配合地趴在凌云鵬的(身shēn)上,一聲不吭,凌云鵬趁著眾人大呼小叫地涌向出口時,也混入其中,隨著人流離開了榮華樓。
“黃包車。”凌云鵬叫了一輛黃包車,隨即將康鈞儒拉上了黃包車。
“車夫,去光孝路88號。”康鈞儒對黃包車夫輕輕地說了一聲。
車夫抬起腳便朝著光孝路跑去,兩人頓時消失在夜幕中。
而阿鑫和阿元還沒反應過來是怎么回事,就莫名其妙地被人群推搡著,出了榮華樓的店門。
凌云鵬拉著康鈞儒的手,一邊催促著車夫快點,一邊不停地往后張望,看看后面有無人員追蹤而來,等過了兩條馬路之后,凌云鵬并未發現后面有其他人員跟進,才松了口氣。
康鈞儒緊緊握著凌云鵬的手,看似面無表(情qíng),但內心波瀾起伏,洶涌澎湃,四年了,整整四年了,他與凌云鵬分別了整整四年。
雖然康鈞儒一路上一聲未吭,但凌云鵬從他深邃的目光里閃著的淚光,起伏的(胸胸)口,緊握著的手,便知此時康鈞儒與自己一樣,難以抑制內心的激動。
黃包車在光孝路88號前停了下來。凌云鵬走下黃包車,望著門口那個碩大的“和記”二字,愣住了,這個“和記當鋪”不就是當年他父親彭若飛送他來廣州上學,帶他來見康鈞儒的地方嗎?這也是凌云鵬有記憶之后,第一次見到康鈞儒的地方,他記得當時還有梁伯,還有孝波叔叔經常出現在這里。
凌云鵬回頭看見康鈞儒正費力地拄著拐杖,從黃包車上下來,連忙走過去攙扶。
“康爸。”凌云鵬終于忍不住叫了一聲。
“進去再說,進去再說。”康鈞儒從口袋里取出鑰匙,打開店門,打開電燈。
凌云鵬望著空空((蕩蕩)蕩)((蕩蕩)蕩)的當鋪,記憶一下子拉到了十多年前第一次來這里時的(情qíng)景。那時,他父親彭若飛帶著他走進了店鋪,把手上的那塊勞力士手表解了下來,放在柜臺的托盤上,說是請康掌柜的掌掌眼,當時還是賬房先生的梁伯見到此表,便拿著托盤匆匆上樓去了。
沒多久(身shēn)著綾羅綢緞,貴氣((逼逼)逼)人的康爸就下樓來了,望著彭若飛,臉上帶著驚喜的笑容,說道:“先生,這塊手表可是稀罕物,能否請到樓上一敘?”
之后,父親拉著他跟著康爸上了樓,一進房間,康爸就與父親緊緊擁抱在一起,故友重逢,兩人激動不已,之后他倆暢談過往,當時凌云鵬拿起手表,望著表蓋上那串陌生的俄文字,好奇地問父親是什么意思,父親告訴他,那串俄文的意思是:愿相會于中華崛起時。父親和康爸都曾在蘇聯伏龍芝軍事學院深造,而那塊勞力士手表是當初父親回國前,康爸送給父親的禮物。
之后,凌云鵬就留在廣州讀書,父親則回到了云霧山。康鈞儒給他安排了最好的學校,每個禮拜天都會帶他去廣州最好的食府,在廣州的這幾年,康鈞儒帶著凌云鵬幾乎吃遍了廣州所有的美食。如果說父親對他是寬嚴相濟,那康爸對他簡直是寵溺有加。
之后,還是在這里,他得知了母親墜崖犧牲的消息,是康爸和孝波叔叔帶著他去云霧山為母親收尸,把母親掩埋在了云霧山的青山碧水之間了。
再后來,父親被捕了,并被送往了淞滬警備司令部,康爸被派往上海重整地下黨組織,在獲知敵人炮制父親叛變投敵的假新聞之后,為了還父親清白,康爸和孝波叔叔深入虎(穴xué),從淞滬警備司令部的文件柜里把父親的審訊記錄偷了出來,然后經譚叔之手送往中央,中央領導得知真相之后,在報紙上痛斥了國民黨的卑劣行徑,使父親的冤屈得以昭雪。
再往后,他的父親被槍殺在了獄中,是康爸和孝波叔叔偷偷地將父親的靈柩從上海運到云霧山,與母親合葬在一起。
在他十五歲那年,康爸把他從廣州接到了上海,從此他和康爸一起在上海生活著,康爸安排他在上海最好的教會學校里讀書,三年之后,他高中畢業了,在父母的墳前,他立誓要去上軍校,這也是父親生前對他的期許,又是康爸親自送他去了南京陸軍軍官學校,同時在那一年,康爸和譚叔作為他的入黨介紹人,批準他加入了中國,從此他作為一枚我黨的暗子戰斗在敵人的心臟里。
可以說,康爸是他凌云鵬在這世上最親的親人,是他父親的同窗好友,生死兄弟,也是養育他長大的恩人,是他的指路明燈,是對他最為關心(愛ài)護的長輩,在凌云鵬的心目中,無人能取代康鈞儒的位置。
但四年前,康鈞儒突然從他的生活中消失了,上海地下黨組織也遭受了滅頂之災,譚叔,金叔叔他們也杳無音訊,而他成了徹徹底底的斷線風箏,在蟄伏的這三年里,他多次尋找,打聽康鈞儒的下落,但得到的卻是支離破碎,各不相同的消息,而這些消息讓他無從判斷他的康爸到底怎么了,是犧牲了,還是叛變了,還是隱居了,他難以下定論。
這次來香港執行任務時,機緣巧合,他見到了曾經的譚叔,現在的林叔譚鴻銘。從譚叔口中,他得知了康爸最后是落入了淞滬警備司令部的唐崇信之手,然后唐崇信又在報紙上炮制了康爸因車禍重傷,生死不明的消息,譚叔不相信這事,但康爸的最后去向還是一個謎。
沒想到今天在榮華樓里,他與康爸竟然不期而遇了,但此時的康爸卻變成了軍統廣州站刺殺的對象,一個與(日rì)本人打得火(熱rè)的汪偽政府的財政司司長陸堯久,徹徹底底的大漢(奸jiā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