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鵬孤注一擲想把傅星瀚救出魔窟,不僅僅是感情方面的考慮,其實他更擔心傅星瀚有可能迫于日本人的淫威而叛變,依照他對傅星瀚的認識,這人骨子里是個貪生怕死的人,雖然他會耍小聰明,會察言觀色,會巧言善辯,會裝瘋賣傻,會拿腔拿調,可一旦日本人的施壓手段超過他的承受能力,他也許會將他們這次任務和盤托出,出賣別動隊和香港站,從而給他們帶來滅頂之災,倘若傅星瀚真的叛變了,那凌云鵬別無選擇,必須將他除去。盡管這會讓凌云鵬心如刀割,難以下手,但這是軍統的家規,也是自保的措施,無法回避,且必須執行。
所以他要趁敵人還未掌握傅星瀚的真實身份之前探聽到他的情況,按照他的預估,如果不是腦子進水了,憑借傅星瀚的那張三寸不爛之舌,加上出神入化的演技,應該至少能撐個一天一夜,因此他必須趕在今夜之前進入駐軍總部,而如何說服梁叔桐,如何爭取劉三爺,如何讓長谷和彥放人則是他目前必須面對的難題。
凌云鵬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而在日軍駐香港總部的審訊室里,渾身濕漉漉的傅星瀚正坐在審訊椅子上不停地哆嗦著,剛剛經歷過的那一幕至今令他心有余悸,膽戰心驚。他一閉上眼睛,眼前就是剛才生死一線間的可怕遭遇,海面上波濤洶涌,那個巨浪劈頭蓋腦地朝他打了過來,他都來不及哼一聲,就撲通一聲掉進了海里。
當時周圍漆黑一片,猶如地獄一般可怖,他雖然聽見有人在呼喊他,可他的嘴里全是咸澀的海水,連呼吸都不暢,更別提應聲了,喝了幾大口海水之后,他感到自己的雙腿像是灌滿了鉛,被什么東西往下拖拽著,仿佛要把他整個人拖入海底,他用盡氣力,雙手不停地在空中揮舞著,希望能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可是周圍連根毛都沒有,難道他傅星瀚今夜就命絕于此嗎?他不相信,他更不甘心,強烈的求生欲讓他始終堅持著在大海里撲騰著,希望有奇跡的出現,可是漸漸的,他體力不支了,身體不斷往下墜,他感覺死神離他越來越近了。
忽然他的眼前出現了一道光柱,照亮了他的四周,難道這是通向天堂的路嗎?難道他真的已經靈魂出竅了嗎?等他腦子清醒了之后,才意識到自己是被鬼子逮住了,那道光柱并不是什么天堂之光,而是日軍巡邏艇的探照燈,他長舒了一口氣,可轉念一想,雖然剛剛擺脫了水鬼的糾纏,但卻要面對兇殘猙獰的小鬼子,這境遇也好不到哪兒去,傅星瀚不禁再次陷入絕望之中。
正當傅星瀚在為自己的命運唉聲嘆氣之時,審訊室的門打開了,進來的是兩個日本軍官。
“倉田中佐,這人是我們今天巡邏時在海上發現的,當時我們聽見海面上傳來嬰兒的啼哭聲,所以我們就尋著嬰兒的哭聲追蹤而去,隨后隱約發現海面上有艘小船出沒,但趕到時,小船和嬰兒都沒有了蹤影,但卻在這附近發現了這個人。”
“你們聽見了嬰兒的啼哭聲?有沒有聽錯,中野君?”倉田一聽到這個消息,整個人不禁為之一振,這些天來,凡是聽到與嬰兒有關的事,他就會本能地豎起耳朵,仔細聆聽,希望能從中找到一絲一毫與宮澤之子有關的線索。
中野英夫搖搖頭:“不會的,夜里很是寧靜,所以這嬰兒的大哭聲顯得尤為刺耳。”
“你們還看見有艘小船出現在海面上?”倉田繼續問道。
“這個不敢確定,因為昨天夜里有濃霧,隱隱約約覺得有艘小船,但之后并沒有發現小船的行蹤。”中野如實將昨夜巡邏時發現的情況向倉田匯報。
“海上傳來嬰兒的哭聲,那這嬰兒肯定是在船上。”倉田馬上拿起電話通知漁船監察小隊:“佐藤君,你馬上去核查一下漁船的數量,天亮之后告訴我。”
放下電話后,倉田智久仔細打量了一下傅星瀚:“你詢問過此人的身份了沒有?中野君?”
“還沒有,這人被打撈上來之后,就一直昏昏沉沉的,所以一路上也沒問出什么來,就直接帶到這兒來了。”中野瞥了一眼失魂落魄,眼神渙散的傅星瀚哆哆嗦嗦地坐在審訊椅上,搖了搖頭。
“這人身上穿的這套西服倒是挺貴重的,看來是個有錢人,這有錢人怎么會深夜掉海里去了呢?”倉田智久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隨即吩咐中野英夫:“這樣吧,中野君,你先帶這人去洗個熱水澡,你瞧他渾身直打哆嗦,就算開口了,也說不了一句整話。洗完澡后,你再帶他進來。”
“哈依。”
盡管這兩人是用日語交談,但對于深諳日語的傅星瀚而言,這并不存在任何障礙,他已經從兩人的交談中獲悉了一些信息,看來小鬼子并沒有發現羅小姐他們,只是在濃霧中隱隱約約看見了一艘小船在海里出沒,是幸太郎的哭聲把他們吸引了過來了,而自己身上的這套價值不菲的高檔西服倒是讓這兩人誤認為自己是個有錢人。
傅星瀚被帶去洗熱水澡了,在氤氳的浴室里,熱氣驅散了濕冷,傅星瀚覺得自己仿佛重新活了過來,渾身舒坦,剛才被冰冷海水浸泡,有點木訥的腦袋也重新活泛了起來,他的腦子飛速旋轉著,思考著該如何應對接下來的審訊。
洗完熱水澡之后,傅星瀚又被帶去了審訊室。
倉田斜躺在椅子里,雙腳擱在審訊桌上,他在想象著昨晚的情景:在漆黑一片的深夜里,在茫茫的大海上,一艘帶著嬰兒的小船正在渡海,忽然嬰兒發出嘹亮的哭聲,打破了這寧靜的夜晚,船上的人驚恐萬分,手忙腳亂,隨后一個浪頭把小船上的人掀翻,落入海中,巡邏艇趕到,將落水之人打撈上船。
為什么會有嬰兒出現在夜幕下的大海上,為什么在如此嚴控之下還會有小船出沒在大海上,這一切難道不值得懷疑嗎,這個嬰兒極有可能就是宮澤之子,而這個落水之人則可能是重慶方面的人,這人極有可能想帶著宮澤之子渡海離開香港,可惜啊,雖然他有幸躲過了他們嚴密的搜查,但洶涌澎湃的大海卻阻止了他,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一想到這兒,倉田的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真是應了中國人的一句老話: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這些天可把他累壞了,為了查找宮澤之子的下落,幾乎把全港的嬰兒查了個遍,可惜毫無收獲,沒想到在今天凌晨,卻收到了中野給他帶來的這則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