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仔帶著凌云鵬朝里間走去,到了里間,凌云鵬看見一個身穿白色短褂,頭發花白的老者坐在一張藤椅上,右手前臂綁著繃帶,吊在胸前。
“林叔,人我帶來了。”龍仔把凌云鵬帶到了譚鴻銘的面前。
譚鴻銘望了望凌云鵬,忽地眼睛一亮:“龍仔,你先出去吧,別讓其他人進來。”
“林叔,這…”龍仔不放心,讓一個自稱是舊識的陌生年輕人與一個有傷在身的老人共處一室,萬一有什么不測,他怎么跟大伙兒交代。
“放心吧,龍仔,我不會有事的。”老者看出了龍仔的顧慮,笑著用左手向他揮了揮手。
龍仔見林叔坦然自若的神情,雖然還有點惴惴不安,但既然林叔已經發話了,龍仔只好退出了屋外。
待龍仔離開了之后,譚鴻銘從藤椅上站了起來,張開臂膀,眼里閃爍著淚光:“云麟,沒想到會是你,你跟你父親長得真像。”
“譚叔…”凌云鵬與譚鴻銘緊緊相擁,淚水瞬間流淌了下來。
雖然在這之前,凌云鵬與譚鴻銘僅有一面之緣,雖然趙錦文給他的那張照片上的譚鴻銘與眼前的譚鴻銘相去甚遠,但凌云鵬從看見譚鴻銘的第一眼起,就有一種遇見了久違了的親人的感覺,當兩人相擁之時,那股暖流一直在凌云鵬和譚鴻銘的心間流淌。
這么多年來,凌云鵬一直與黨組織失去聯系,雖然他身為軍統上校,但他的內心一直與黨組織緊緊相連,休戚與共,一直在暗中盡力為地下黨組織提供幫助,為壯大我黨的力量而不懈努力,從藏寶圖,抗鼠疫新藥極其資料,到金條,藥品,糧食,軍火,只要一有機會,他總會絞盡腦汁,想盡辦法,源源不斷地輸送給我黨。盡管沒有掌聲,沒有頌揚,沒有嘉獎,沒有勛章,甚至連他是誰都沒人知道,但他并不在意,他很清楚,自己和他的父親彭若飛,他的養父康鈞儒,以及眼前的譚叔這些人一樣,注定是個隱姓埋名地無名英雄,他們的名字或許永遠無人知曉,但他們的功績將會與世長存,他們為之奮斗的事業一定會繼往開來,如旭日東升,氣勢磅礴,宏偉壯麗。
而如今,當凌云鵬與譚鴻銘緊緊相擁時,那種游子回到母親懷抱的溫暖讓他的內心激蕩不已。
譚鴻銘也不禁淚水連連,當他看見凌云鵬的一剎那,仿佛又見到了彭若飛,他曾經最親密的戰友,而那段血雨腥風的歲月旋即在腦海中回蕩,揮之不去。
“譚叔,我現在名叫凌云鵬。”
“好的,我知道了,不過現在沒外人,我還是叫你云麟吧!”譚鴻銘仔細地端詳著凌云鵬,恍若見著了彭若飛:“你的身形,容貌,神態,還有說話聲都跟你父親像極了,不過你看上去比你父親更壯實些,也更英武,真是虎父無犬子啊!”
凌云鵬羞澀地笑了笑,瞥見譚鴻銘的傷臂,不由得撫摸著譚鴻銘的右胳膊,關切地問道:“譚叔,你的胳膊怎么啦?”
“小意思,這是小日本給我的見面禮,你放心,來而不往非禮也,我會奉還他們的。”譚鴻銘一臉豪氣地說道。
“嗯,一定要加倍奉還。”
“說得好,加倍奉還,云麟啊,這些年你單槍匹馬,像個獨行俠一般在國軍的陣營里闖蕩,比你父親當年的處境更兇險,難為你了。”譚鴻銘拍了拍凌云鵬的肩頭,疼惜地望著他。
“譚叔,這是我心甘情愿的選擇,我不覺得苦。”凌云鵬拭去淚水,笑著說道:“今天能再次見到您,我覺得那些形單影只,孤苦無依的日子全都化為烏有了。”
“你真不愧是你父親的兒子,忍辱負重,初心不改。”譚鴻銘緊緊地握著凌云鵬的雙手,熱淚滾滾。
凌云鵬靦腆地笑了笑:“譚叔,現在情況比前些年好多了,我已經通過死信箱同上海地下黨組織聯系上了,并通過他們把一些重要的物資運往我根據地了。”
“哦,是嗎?看來你最近收獲不小吧,來,快跟我說說你的情況。”譚鴻銘聽說凌云鵬已經與上海地下黨組織重建了聯絡渠道,很是欣喜,饒有興致地想要知道凌云鵬的近況。
于是,凌云鵬便將他在這近一年內的一些主要活動向譚鴻銘匯報,從妙影別動隊的成立,到尋找藏寶圖,營救鼠疫專家,鼴鼠行動等情況一一告訴了譚鴻銘。
聽完凌云鵬的講述之后,譚鴻銘不禁感慨萬千:“真是長江后浪推前浪,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啊!云麟,這段時間以來,你所取得的成績,所建立的功勛遠勝于我們這一輩啊!真是后生可畏啊!”
“譚叔,你過獎了,當年你和我父親,康爸等人為了心中的理想和信仰,不屈不撓地同當局作斗爭,那些可歌可泣的壯舉一直鼓舞著我,每當我遇到困難的時候,就會想起我爹留給我的那封《與兒書》,就會想起你們當年所經歷的艱難困苦,想起你們在如此嚴峻的形勢下依舊不屈不撓地斗爭,就給了我克服困難的勇氣和力量。”凌云鵬神情堅毅地望著譚鴻銘。
譚鴻銘的眼里不禁波光粼粼。
“哦,云麟,有件事我不明白,剛才龍仔拿著那張照片對我說,有位故友之子求見,但我不記得給過你父親這張照片,你是從哪兒得到這張照片的?”
“哦,譚叔,這張照片是你的舊部趙錦文給我的。”
“趙錦文?”譚鴻銘在腦海里搜索著這個名字,忽然他想了起來:“趙錦文,我想起來了,他確實曾經是我的部下,這就對了,我是給過他這張照片留念。可惜后來我們分道揚鑣了,去了不同的陣營,他現在怎么樣了?”
“他現在是軍統上海站的站長,是我的頂頭上司,也是我在陸軍軍官學校的老師。“
”哦,這小子倒是一帆風順,也算是身居高位了。這人倒是個厚道人,脾氣也溫和,一點也不像那些飛揚跋扈的財主家的子孫。“譚鴻銘回憶起趙錦文給他留下的印象。
”這次我來香港是來執行一項重要的任務,臨行前,他給了我這張照片,告訴我,如果遇到過不去的坎兒,可以拿著照片來找你,他說,在北伐時,你是連長,他是通訊兵,你曾經替他擋了一槍,是他的救命恩人,他一直希望能在有生之年跟你見上一面,但至今未有這個機會。”
譚鴻銘聽后,淡淡一笑:“戰場上子彈紛飛,誰救過誰,誰去計較這些,能活下來都是生死兄弟,他倒是個感恩的人,一直惦記在心。”
“他跟我說,這是你和他之間的私人關系,局座并不知道他和共黨之間還有這一絲淵源。”
“這事讓你們的局座知道,對他可不是什么好事。不管怎么說,他能想到我,讓你來找我,讓我們有這么一個難得的機會見面,我還是非常感謝他這個牽線搭橋的人。”
“是呀,估計老師也沒想到,他的這一舉措會讓我找到了久違的親人,讓我有一種回家的感覺,真是無心插柳柳成蔭。”凌云鵬不無得意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