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說,你們都已經做好了自裁的準備?”楊景誠望了望齊恒,聲音顫抖地問道。
“每次有重大行動時,我們每個隊員的衣領里都備好了氰化鉀,就是怕萬一被日本人抓住之后,扛不住刑訊,不如自行了斷。”齊恒望著楊景誠,喃喃地說道。
凌云鵬知道這是軍統的規矩,趙錦文也給過他一瓶氰化鉀,在云霧山時,傅星瀚決定假冒高子睿時曾問他討要過,怕自己被日本人抓住之后,扛不住那些酷刑而打算一死了之。
楊景誠一聽,連忙將手伸向齊恒的衣領口,果然在右邊的衣領口發現了一塊突出的東西,用力一扯,領口處掉出指甲蓋大小的一小包白色粉末,楊景誠拿過來看了一眼,隨即將這玩意兒扔到垃圾桶里去:“這玩意兒太危險了,還是遠離一點為妙。”
楊景誠也算得上是軍統內的老人了,他當然也清楚這些軍統的手段,但他的內心一直很排斥,他的母親是個基督徒,從小告訴他,不能輕賤生命,上帝是不會原諒自殺的人的。
齊恒忍住痛,淡然一笑:“楊醫生,干嘛扔了,萬一需要呢?”
“齊隊長,你放心,在我這兒,用不著這個的。”楊景誠知道眼前的凌云鵬也好,齊恒也罷,都是一些勇不畏死的錚錚鐵漢,他不忍這些人走上自裁之路。
“齊隊長,你的隊員們大概什么時候回上海?”
“后天吧,如果順利的話,送到之后立即返回。”
“何曉光知道他們回來的時間嗎?”
齊恒點點頭:“知道。”
“他們怎么回來?走公路,水路還是鐵路?”
“走水路時間太長,不太可能,走公路的話,重慶方面要提供車輛和通行證,我覺得最有可能的還是走鐵路。不過也有可能化整為零,分批回來,如果坐火車的話,最快后天傍晚回來。”齊恒也不清楚董文浩他們回來時所采用的具體方式。
凌云鵬一聽,既然連齊恒都不確定董文浩他們以什么方式回滬,那么何曉光也肯定不清楚,那么特高課就不會在火車站,碼頭和公路上安排人手進行設伏,最有可能的便是在他們的據點處設伏進行抓捕。
“回來后,他們會去哪兒落腳呢?”
齊恒望了望凌云鵬,沉默了片刻,這可是機密,除了趙錦文和他的隊員們,沒有人知道他們這個秘密據點,可萬一何曉光真的叛變投敵了,這處據點肯定會被特高課的人掌握,凌云鵬之所以問他這個情況,也一定是想方設法幫他堵住這個漏洞,現在自己就是個光桿司令,根本無力顧及那個據點,萬一他的隊員們后天回到上海之后,直撲據點,被特高課的人抓個正著,那就是全軍覆沒,這個損失齊恒是無論如何無法面對的。
齊恒思慮再三之后,他還是決定把這處據點的地址告訴凌云鵬:“南市老西門那兒的龍威汽修廠是我們的據點,他們回上海后應該去那兒。”
“現在還有人在那兒嗎?”凌云鵬心想若是那兒有人駐守的話,趕緊通知那些人撤離,然后做好標記,讓行動隊的其他隊員防范一下,以免落入特高課之手。
齊恒搖搖頭:“這次任務很重要,所以我們傾巢出動,汽修廠關門歇業。”
凌云鵬聽后點點頭,隨后轉向楊景誠:“老楊,我問完了,你快給齊隊長動手術吧。”
“嗯。”楊景誠說完,準備給齊恒注射麻藥:“齊隊長,我要給你上麻藥了,你閉上眼睛休息一下吧。”
“慢。”齊恒鼻翼張了張,向凌云鵬投來期盼的目光,喃喃說道:“凌隊長,拜托了。”
凌云鵬明白齊恒這句話的含義,是希望他能夠為行動隊做好掃尾工作,以免后患,他朝齊恒微微笑了笑:“放心吧,齊隊長,養好傷是你目前最緊要的任務。”
楊景誠給齊恒打了麻藥,齊恒很快就失去意識了,楊景誠和林曼蕓開始給齊恒動手術,取出留在腹部的子彈。
凌云鵬離開診室,隨即上樓,同剛才齊恒的對話中,他了解了事情的大概,目前的情況是何曉光生死未卜,但他一定要做好最壞的打算,萬一何曉光被特高課的人抓住了該怎么辦,盡管齊恒告訴他們,行動隊的隊員們都做好了自裁的準備,但萬一何曉光被擊傷了,然后被俘了,或是敵人搶先一步,還沒等何曉光自裁就把他制服了,,那么何曉光能否扛得住刑訊逼供,萬一扛不住,把軍統上海站的情況全都供認不諱的話,那么牽扯面會有多大呢?
據齊恒說,老趙的福開森路的別墅只有他和副隊長董文浩去過,那么趙錦文目前還是相對安全的,但是那個華德路上的安全屋和南市老西門的那個龍威汽修廠則有可能暴露了,明天必須去這兩處踩點,觀察一下周邊情況,若是已經暴露了,則必須阻止那些行動隊員前往這兩處據點落腳。
凌云鵬判斷特高課現在一方面在追捕何曉光,另一方面在搜捕齊恒,那么全市的各家醫院和診所一定是搜捕的重點,這么看來楊景誠的博仁診所一定是無法幸免的。
傅星瀚因為跟高子睿長得相像,可能還會有麻煩,不過,他會化妝術,讓自己和齊恒躲過搜捕應該沒問題,但自己床底下的這箱金錠也許會被搜出來,到時候就會麻煩纏身,所以今晚必須將這箱金錠給運走,還有那箱趙錦文給他的槍支彈藥也要一并轉移。
想到這兒,凌云鵬立馬行動,將裝金錠的鐵箱和裝槍支彈藥的皮箱拿了出來,隨即下樓,將兩只箱子放入福特車內,發動引擎,離開了診所,朝隆昌五金廠駛去。
凌云鵬來到廠區的花壇那兒,用鐵鍬將花壇挖了個坑,隨即將那只裝有槍支彈藥皮箱埋在花壇里,把多余的泥土用鐵桶裝好,拿到了車間里,今夜,他要最大限度地進行熔金,他將昨天和剛才所挖的泥土都制成粘土模具,隨后將鐵箱里的金錠放入坩堝里進行熔化,化成金水,倒入模具,進行冷卻,取出金塊。
隨后再重新制模,熔化金錠,倒入模具,進行冷卻,為了加快速度,凌云鵬不等金條完全冷卻,只要成形了,便將金條取出,盡管做了防護,但高溫還是讓他的十指被燙得滿是血泡。
這樣一來,速度大大提升了,現在模具成倍增加了,冷卻時間縮短了,所以一整夜將所剩的七十塊金錠全部都制成了小黃魚,然后他將所有的粘土和坩堝全都埋在花壇里,凌云鵬檢查了一下車間,沒發現什么紕漏之處,松了口氣。
凌云鵬將這些金條重新放回到鐵箱里,隨后準備將鐵箱深埋于廠區里的一個糞池中,這個糞池已經被掏糞工掏完了,早就棄用了,所以糞池里只剩下一些淤泥,凌云鵬顧不得許多了,拿著鐵鍬跳入糞池,將糞池里的淤泥鏟除干凈,并挖了一個大坑,然后將鐵箱子深埋于其間,再將淤泥覆蓋在上面。
有誰會想到,在一個廢棄的工廠的糞池里,竟然藏著一千多根金條。
凌云鵬干完這一切之后,累得氣喘吁吁,抬手看了看手表,已經早晨六點多了,得趕快離開這兒,否則被人撞見,會把他當作進廠行竊的盜賊。
凌云鵬趕緊坐上福特車,發動引擎,將汽車開到了診所后面的小弄堂里,將汽車停好之后,便繞了個圈子,走進博仁診所。
齊恒的手術有些難度,楊景誠花了五個小時才完成這個手術,凌云鵬回來時,正好楊景誠也結束了手術,從急救室里出來。
”哎,老楊,齊隊長的手術怎么樣了?“
”子彈已經取出來了,應該沒什么大礙了。“楊景誠取下口罩,舒了口氣。
”這就好,好了,我上樓去休息一會兒。“
楊景誠見凌云鵬雙眼布滿血絲,不禁眉頭一皺:“云鵬,你昨晚又一夜不睡,你到底忙啥呢?”
“你不也一樣,通宵達旦的?”
“我是難得一次,你這些天幾乎天天如此。你在折騰啥呢?天天不睡覺,身體怎么吃得消呢?“
”放心吧,老楊,我身體好著呢。”凌云鵬雙手一攤,裝出輕松的模樣。
”瞧你,眼睛都熬紅了,還跟沒事人似的。”楊景誠忽然發現凌云鵬的手指紅紅的,連忙拿起來仔細看了看:“你這手指是怎么回事啊,怎么全是血泡?”
”嘿嘿,沒事。“凌云鵬連忙將手放下。
”別不當回事,待會兒我給你處理一下。“楊景誠心疼地囑咐了一句。
“好好好,聽你的。”
”嗯,什么味兒,臭烘烘的?”楊景誠眉頭一皺,鼻子嗅了嗅,聞見一股臭味:“云鵬,這味兒好像是來自你的身上,你掉糞坑里了?”
“老楊,一言難盡,我還是先去洗個澡再說吧。”凌云鵬怕楊景誠問長問短,趕緊開溜。
楊景誠望著凌云鵬的背影,搖了搖頭:“搞什么名堂,夢游啊,半夜里掉糞坑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