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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5. 生離死別

  “鈞儒,是你嗎?我該不會是在做夢吧?”彭若飛雙手用力支起身子。

  康鈞儒連忙疾走幾步,來到彭若飛身邊,話未出口,兩人竟相擁而泣。

  “若飛,你受苦了。”康鈞儒仔細端詳著彭若飛,淚水嘩嘩直淌。

  “終于又見到你了,鈞儒。”彭若飛嗓子里發出哽咽的聲音。

  康鈞儒看見彭若飛的手指都已變形,除了右手食指和拇指能活動之外,其他八根手指都紅腫粗壯,僵硬地張開著,難以彎曲和并攏,感到一陣揪心的疼:“讓我看看,這幫畜生到底把你怎么啦?”

  康鈞儒要去掀被子,被彭若飛摁住:“還是別看了吧,徒增傷心。”

  康鈞儒執意要看,他從彭若飛的《與兒書》中已經得知了彭若飛所受的刑傷,他一把掀開被子,撩起彭若飛的褲管,那觸目驚心的刑傷令康鈞儒感到心中被石頭堵住了,彭若飛的膝蓋處還是焦黑一片,雖然長出點新皮,但難以掩蓋當初膝蓋處被火鏈燒烙時的痕跡,而那十根腳趾上片甲不留,結著黑紅色的血痂,根本無法觸地,而腳踝處和手腕處那些紫黑色的焦斑極為刺眼,可見當初的電擊對彭若飛的身體造成多大的傷害。

  康鈞儒看罷,抱著彭若飛,泣不成聲。

  彭若飛拍了拍康鈞儒的肩膀:“鈞儒,我說不讓你看吧,你非要看,看了只能添堵,唉,已經這樣了,難過也不頂事啊!來,鈞儒,跟我講講外面的情況吧。”

  康鈞儒連忙拭去臉龐的淚水,他知道時間有限,上官謙只給了他一小時時間,所以他得趕緊跟彭若飛交流一下彼此的信息。

  “若飛,你讓上官醫生轉交給韓牧師的那封密信我已經收到了,你在信中提及的那些事情我已經清楚了,其實來上海之前,我已經問過云麟一些情況,他告訴我的跟你所說的差不離,這孩子可真是機靈。”

  “麟兒這孩子確實很機敏,鈞儒,這孩子以后就靠你了,讓他長大后也讀軍校吧,他是干這行的料。還有鳳兒,如果可能的話,幫我找找,這件事一直是我的心病,唉,他日見到瑩梅時,不知她會不會怪我,我曾經答應過她一定要找到鳳兒,可是現在看來沒機會了。”

  康鈞儒覺得彭若飛像是在向自己交代后事,一陣心酸,連忙止住他:“若飛,伍豪等中央領導正在努力營救你,現在社會輿論也都站在我們這一邊,那些國民黨的元老,左派人士和社會賢達也正為你的事奔走呼吁,給當局施加壓力,若飛,也許你馬上就會重獲自由了。”

  彭若飛淡淡地笑了笑,搖了搖頭:“但愿如此,不過我隱隱覺得當局會孤注一擲,非置我于死地不可,要真是迫于壓力的話,他們早就讓我出去了,到現在還把我羈押在這兒,我出去的可能性不大了。”

  康鈞儒一聽,剛剛收斂的淚水又奪眶而出。

  “鈞儒,能在走之前見到你,我知足了。”彭若飛拍了拍康鈞儒的手:“跟我說說麟兒的事吧,他現在的學業如何?能不能適應廣州的生活?”

  彭若飛見康鈞儒傷心不已,便馬上轉移話題。

  “麟兒很聰明,各科成績都名列前茅,你放心吧,我會把麟兒當自己兒子一樣的。”康鈞儒努力克制著自己:“若飛,我這就回去發電報,讓麟兒來上海,跟你見上一面。”

  “別,鈞儒,別讓麟兒來這兒看我,我這樣子孩子看了會難受的,有我給他寫的那封信就夠了,他能明白他父親的。”彭若飛拒絕了康鈞儒的好意,不愿云麟看到他現在形容枯槁的模樣。

  “若飛,孩子日日夜夜地在思念你,牽掛你,他已經失去母親了,我不能讓他再失去你這個父親了,我這就回去組織人手,就是搶,也要把你從這兒搶出去。”康鈞儒決定鋌而走險,將彭若飛劫獄出去。

  “你瘋了嗎,鈞儒,你以為我們還有多少同志能讓你這么揮霍?你的任務是接手我的工作,把上海地下黨組織重建起來,將那些散落在外的骨干召集起來,凝聚力量,團結群眾,擴大我們的影響力,同那些反動勢力作堅決的斗爭,你切勿意氣用事,作無謂的犧牲。”彭若飛一聽康鈞儒想要不顧一切地救他出獄,立即厲聲予以制止:“鈞儒,你我一直在生死線上過著刀口舔血的日子,生生死死都已經習以為常了,千萬不要因一時沖動而干蠢事。”

  康鈞儒淚眼婆娑,嘴唇顫抖著:“若飛,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你…”

  “唉,鈞儒啊,你還是這么容易動情呀…”彭若飛拉著康鈞儒的手,淚水掛滿兩腮,依依不舍,千言萬語只能化作滿眼的淚水:“麟兒就拜托了…”

  彭若飛說康鈞儒容易動情,其實他何嘗不容易動情呢,無情未必真男兒,這對曾經生死與共的戰友此時又在經歷一場生離死別。

  忽然,外面響起一陣敲門聲,將躺在病床上的上官謙驚得魂飛魄散,一下子從病床上彈了起來,他扭頭看見那個警衛正睜開迷蒙的眼睛,從病床上支起身子,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轉了轉腦袋,剛要睜眼,上官謙一見,趕緊過去,一拳打在警衛的太陽穴上,那警衛一聲未哼地又倒在了床上。

  上官謙望了望自己的拳頭,又望了望倒在床上的士兵,自言自語了一句:“別以為我不會打人。”

  上官謙連忙走出空病房,順手將病房的房門鎖上,經過彭若飛的病房時,向康鈞儒使眼色,意思是讓他快點離開,隨后慢慢地走到門口,裝作剛睡醒的模樣,懶洋洋地問了聲:“誰呀?”

  “是我,龔培元。快點開門呢,上官,外面凍死了。”

  上官謙感到自己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住了,此時康鈞儒還在彭若飛的病房里,而龔培元卻鬼使神差地來他醫務科串門了。

  上官謙只得硬著頭皮打開醫務科的大門,一開門,卻見門口除了龔培元之外,還有兩名隨從。

  “你怎么現在才開門,凍死我了。”龔培元和那兩個隨從馬上閃了進來,龔培元一邊搓著手,一邊埋怨道:“上官,上回處座不是重申了一遍,值班時不準喝酒,不準睡覺,你倒好,才過去沒幾天,你又違規啦!小心被處座知道了,罰你。”

  “我昨晚喝了一杯咖啡,夜里一直睡不著,今天白天是硬撐著,現在實在是撐不動了,眼皮子直打架。”上官打著哈哈,隨后神色緊張地問道:“這么晚了,龔科長找我有事嗎?”

  “處座有令,將彭若飛押回牢房,我是特地過來把他押回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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