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康鈞儒的分析判斷,采韻書場是彭若飛傳遞情報的地點,如果彭若飛真的叛變了,那么這個書場應該關門歇業,而現在這里還熱鬧依舊,說明此處還是安全的,這也從側面證明了彭若飛并沒有叛變。
康鈞儒走進采韻書場,看見靠窗口的第二張桌子旁沒人,便走過去坐了下來。
“伙計,來一盤五香豆和一杯碧螺春。”康鈞儒按照云麟告訴他的一些接頭細節,模仿彭若飛的聯絡方式。
一個看上去很是機警的伙計見那個特定的位置上坐了一位陌生人,而且所點茶水和零食也與彭若飛的一模一樣,便警覺地望了一眼,隨后在柜臺后面麻利地準備茶點,放在托盤上,一手托舉著一只托盤跑了過來:“客官,您的五香豆和碧螺春。”
康鈞儒從衣袋里掏出一張二十元的法幣放進托盤里。
小伙計一看,更覺得有些蹊蹺,難道是巧合,但他表現得很是鎮定:“謝謝客官。”
“伙計,我問一下,你們這個書場在這里開多少年了?這里生意怎么樣啊?”康鈞儒呷了一口茶,慢悠悠地問道。
“哦,我們書場在這一帶已經開了六七年了,生意還不錯,都是些老顧客。客官是頭一趟來吧?”小伙計弓著身,麻利地擦著桌子,謙遜地回答著康鈞儒的問題。
康鈞儒點點頭:“是啊,頭一次,今天順路進來看看,哎,伙計,你們老板有沒有意向拓展一些規模,把生意做得更大一些,我看你們這個書場的一些桌椅擺設,包括這茶具,碗碟都已經陳舊了,如果把這個書場重新裝修一下,再更換一些新的桌椅和陳設,生意應該更紅火一些。”
小伙計笑笑:“我們是小本生意,再說我們這里都是些老顧客,他們主要是沖我們的說書先生來的。”
“哦,我只不過是想跟你們老板合作一下,這是我的名片,麻煩你交給你們的老板。”康鈞儒說著,從名片夾里拿出一張名片交給伙計。
“哦,原來是康老板,您等會兒,我這就去叫我們老板過來。”
小伙計接過這張燙金名片一看,上寫宏利商行總經理康鈞儒,從地址上看又是在上海最繁華的霞飛路,知道此人來頭不小,一般那些大老板是不太光顧這種位于老城廂的市井之地。今天居然有位大老板前來,而且還提出合作意向,自然不敢怠慢。
小伙計連忙拿著康鈞儒的名片走到后面去了,不一會兒,一個戴眼鏡,穿著灰色長衫的中年人走了出來,看見康鈞儒,愣了一下,康鈞儒見到此人,也愣了一下。
“原來是康大老板,恕在下有眼不識泰山,你能光臨小店,真是蓬蓽生輝啊,來來來,請到里面一敘。”采韻書場老板譚鴻銘見到康鈞儒之后,連忙拱手作揖。
康鈞儒也笑著抱了抱拳:“沒想到譚老板深居簡出,在此地悶聲大發財呢!”
“哪里哪里,康老板請。”譚鴻銘做了個請的動作。
“好好好,譚老板請。”
康鈞儒隨譚老板從舞臺側面走進后臺,穿過后臺,是個過道,轉彎處是一木質樓梯,拾階而上,上面有兩間房間,走進其中一間大房間后,譚鴻銘將房門反鎖上。
康鈞儒與譚鴻銘二人緊緊擁抱在一起。
“老譚。”
“鈞儒。”
兩人雙唇微顫,熱淚盈眶,多年未見,如今物是人非,二人緊緊相擁,無語凝噎,只感受到彼此的心跳聲是如此的強烈。
“老譚,沒想到竟會與你在這兒相見。”康鈞儒朝譚鴻銘捶了一拳。
“我也沒想到你會來這里,康大老板。”譚鴻銘也回敬了康鈞儒一拳:“剛剛伙計告訴我有個陌生人的行為舉止與若飛如出一轍,我就納了悶了,一看名片,難以置信,跑出來一看,原來真的是你啊。”
彭若飛,康鈞儒和譚鴻銘曾一起在上海共事,譚鴻銘是他們的上級,負責把中央精神,指示和任務傳達給上海地下黨組織,彭若飛就是根據中央的指示負責具體事務,當時彭若飛是組長,康鈞儒是副組長,兩人工作上配合默契,成效顯著,后來康鈞儒被調往廣州組建廣州地下黨組織,所以與彭若飛和譚鴻銘的聯系就漸漸少了,直至中斷。
“鈞儒,你這次來上海是不是接替若飛的工作?”譚鴻銘給康鈞儒泡了一杯茉莉花茶。
康鈞儒接過茶杯,點點頭:“是啊,可是我還沒有頭緒呢!”
“自打四一二之后,我們的組織就被破壞殆盡,我這里也就一直處于靜默狀態,暫時蟄伏起來,前些日子中央給我指示,說是會調派一位同志來上海接替若飛的工作,沒想到會是你。”
“我也是剛接到通知不久,就匆忙啟程了,這幾天一直忙著置業呢!”康鈞儒喝了一口茶,連連點頭:“嗯,真香。”
“你是說我們新的活動總部,就是你那家宏利商行?”
“是啊,剛開張沒多久,我們總得有個門面吧。老譚,你這家書場開業至今也有不少時間了吧?”
“從你走后不久,我們就把這兒當作是接頭地點。若飛每次就在這兒將情報傳遞給我。”
“我已經清楚你們的傳遞方式,是用一張二十元的法幣,若飛把情報密寫在這上面,由那個伙計遞交給你,隨后你把任務密寫在一張十元的法幣上,再傳遞給若飛的,是吧?”
“你怎么知道得這么清楚?”譚鴻銘驚訝地望著康鈞儒。
“是若飛的兒子告訴我的,這孩子人小鬼大,以后長大了,是個搞諜報的料。”康鈞儒話里話外流露出對云麟的欣賞和寵愛。
“若飛的兒子現在在你那里?四一二之后,若飛跟我就斷了聯系,他的情況我知之甚少。”譚鴻銘說的是實情,當初四一二時,他也奉命轉移了,這個采韻書場歇業了兩個月,后來見風聲過了,譚鴻銘才又重返此地,重操舊業,而那時彭若飛也不知去向,他想要與彭若飛聯系,但一直聯系不上,所以只能靜靜地等待。
“說來話長,若飛一家當初撤離上海,被迫逃到了九江的云霧山,被云霧山上的大當家冷勁秋所收留,后來若飛給冷勁秋出謀劃策,劫富濟貧,開倉放糧,隨后策反冷勁秋的隊伍去廣東與南昌起義的起義軍余部會和,但當時正好遇到一五六師的第三團和當地的保安隊一起上山剿匪,冷勁秋和若飛等人斷后,結果戰斗異常慘烈,若飛的妻子瑩梅與敵人同歸于盡了,若飛也被捕了,被折磨得死去活來,后被秘密押往淞滬警備司令部,而冷勁秋也無影無蹤了,所幸云霧山的大部隊還是安全抵達潮安,與朱,陳他們的隊伍會和了,隨后他們又一起去了井岡山。”
“沒想到這半年若飛取得了這樣了不起的成就,而他自己卻經歷了這么多的磨難。”
譚鴻銘聽罷,既為彭若飛在這短短的半年之內就策反了一支草莽隊伍,給我黨注入了新生力量,取得了如此令人振奮的成果而感到興奮,又為他的個人和家庭的命運感到心情沉痛,彭若飛是他多年的戰友,是生死與共的兄弟,是他最為信任,最為得力的下屬,如今聽到他的這番遭遇,不禁令人唏噓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