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沖動地追了上來。請原諒我的魯莽,但我總想著,寧愿因為沖動而后悔,也拒絕因為遲疑而后悔,于是,我還是過來了,就好像跟蹤狂一樣。”
即使是道歉的話語也帶著些許輕盈的打趣,麗芙嘴角的笑容不由就再次上揚起來,心情明媚如春光。
沖動。
她喜歡這樣的解釋,短短一個詞匯里卻帶著年少時光里不切實際的浪漫幻想,飛蛾撲火、孤注一擲般的沖動,戰勝成年的理智與克制,卻迸發出玫瑰色的光芒,為一成不變的生活增添一抹鮮艷色彩。
“那么,你有什么發現嗎?”麗芙仰起頭來,勇敢大膽地望向那雙明亮的眼睛,宛若漫天星辰都在閃爍。
陸一奇抿了抿嘴角,“她總是小心翼翼地保持著距離,拒絕讓陌生人輕易闖入,就好像站在冰面上的小狐貍,時時刻刻豎起耳朵,一點點風吹草動就能夠讓她警惕起來,稍稍不注意就可能逃離視線。所以,我暫時沒有什么發現,我想,我需要保持一點耐心,靜靜地觀察守候,等待警覺信號的解除。”
“…”麗芙的心臟頓時就被狠狠地抓住,無法呼吸的窒息感剎那間洶涌上來,狼狽不堪地快速轉過腦袋,掩飾微微泛紅眼眶里的窘迫與倉皇,明明他說自己什么都沒有發現,但她的內心柔軟卻被擊中。
她不相信愛情,她不相信婚姻,她也不相信伴侶。
她的父親,一共五兄妹;她的母親,一共四兄妹,但所有婚姻都沒有能夠善終,甚至以一種丑陋不堪的方式讓雙方都沉浸在煎熬與痛苦之中,并且連綿到子女身上,沒有例外。
尤其是她的父母。
從爭吵到廝打再到仇恨與詛咒,婚姻生活的每分每秒都是一場災難,明明彼此生活在地獄卻又拒絕放手,死死地將對方綁在自己身邊,就這樣不死不休地讓彼此繼續痛苦下去。
于是,她始終保持著警惕、保持著距離、保持著恐懼,因為這是她所知道的唯一生存辦法:保持自我,才能夠保持清醒。
只要出現任何一點點心動的苗頭,她都會及時扼殺在搖籃里,包括眼前的男人也不例外。但這一次,她還沒有來得及掐滅苗頭,他就已經沖動地闖了進來,現在…是不是已經太遲了?
陸一奇能夠察覺到麗芙的情緒波動,微微泛紅的眼眶也泄漏了內心的涌動,但他卻沒有著急地追問,而是禮貌地退后了一步,精神層面地。
因為他知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和傷痛,有時候,一點空間比一個擁抱更加有效,站在身邊并肩而行的支持就是最好的應援。
“你喜歡下雪嗎?”陸一奇轉移了話題,提出問題卻沒有期待回答,而是自問自答地說道,“其實我知道下雪并沒有什么獨特的地方,而且,下雪過后的城市又骯臟又潮濕,出行更是不方便,但我還是喜歡下雪。”
“因為下雪的時候,世界總是特別安靜,就好像所有嘈雜都安靜下來,整個世界只剩下自己,白茫茫的積雪就這樣將世界掩蓋起來,演變成為一個我們都沒有見過的模樣,仿佛所有一切都可以重新開始。”
孩子氣的話語讓麗芙不由輕笑了起來,狼狽與窘迫的情緒暫時平復了下來,“那么下雨不是也一樣嗎?”
“小時候,我生活在華夏的南方,下雨并不稀奇,但下雪卻從來都沒有過,所以,我總覺得下雪是不一樣的。”陸一奇非常認真地說道,“不過,后來到了紐約就知道了,所謂的’罕見’不過是緯度和洋流造成的自然現象而已,那些想象只是人類將自己不切實際的浪漫幻想演變成為現實而已。”
“哈哈。”麗芙直接就被陸一奇逗樂了,暢快地拍掌大笑起來,“可是,我聽說,東亞文化之中的初雪帶有不同意義?”
“浪漫愛情故事里總是喜歡賦予初雪特別的意義,我不確定你所聽說的是哪個版本,但大概都是幸福美好的結局,如果可以和心愛之人在初雪的時候擁吻,就能夠獲得幸福;如果可以和暗戀之人在初雪的時候告白,就能夠取得成功。”
原本浪漫動人的傳說,卻被陸一奇堪比和尚念經式的說明解釋為數學說明題,根本沒有任何浪漫可言。
麗芙不由哧哧地笑了起來,落落大方地抬起頭看向了陸一奇。
雖然眼眶和鼻頭依舊殘留著些許紅印子,卻不知道是因為寒冷還是因為熱淚,但笑容大方地綻放開來,卻如同凜冽寒冬之中傲然盛開的梅花,冷冽清香撲鼻而來,“現在才終于覺得你像是橄欖球教練了。”
這是理科生的意思嗎?
陸一奇眉宇輕輕一挑,其實他是文科生來著,“那么,你喜歡關于初雪傳聞的哪個版本?”
噗通!
噗通!
麗芙的心臟瞬間就快速跳動撞擊起來,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隱藏著更多深意:擁吻的版本還是告白的版本?
所以,這就是陸一奇那天晚上邀請自己共進晚餐的原因嗎?所以…
麗芙不敢再繼續深想下去,激烈跳動的心臟因為太過用力而開始隱隱作痛,似乎就要炸裂開來一般,原本抬起的視線不由再次慌亂起來,狼狽地閃躲開來,下意識地就再次帶起面具,拉開了距離,假裝什么都沒有聽懂,左顧而言他地轉移了話題。
“我是說,你的臉孔就在電視屏幕上,到處都是,即使想要不認識,恐怕也有些難度,我才剛剛知道原來你是橄欖球教練,而且還剛剛擊敗了我們城市的寵兒,小心,這里隨時都可能遇到瘋狂的球迷。”
說著說著,麗芙就意識到了自己的窘迫——平時她絕對不是這樣的,她總是堂堂正正地面對所有挑戰,于是,她就挺直腰桿、抬起下頜,再次大方地看向了陸一奇,但是,視線落在陸一奇的眸子上的時候,卻還是悄無聲息地微微往上飄移了些許,總覺得那雙眼睛似乎能夠看透自己內心的真實想法。
內心還是有些忐忑,麗芙也知道,自己轉移話題的動作太過生硬,如果陸一奇咄咄逼人地追問下去,那她應該怎么辦?難道又重新回到剛才的那個話題嗎?
“初雪…”
腦海里亂糟糟的想法又再次涌動起來,似乎能夠聽到心臟撞擊胸膛的聲響。
亂了。
全部都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