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沒有問題。”
布魯克爽快明朗的話語瞬間就將李承祺從逃跑的懸崖邊緣拉了回來,整個人都活了過來。
“我們對橄欖球都沒有興趣,但還是會看看的。”艾爾莎笑盈盈地說道,“真正的橄欖球高手在那兒呢。”
視線余光朝著低頭看書的博比飄了過去,潛臺詞就是:你應該請求博比的幫助。
但李承祺不敢。
少言寡語的博比就好像是一堵墻一般,李承祺不敢輕易靠近,而此時博比也好像沒有聽懂艾爾莎的潛臺詞一般,依舊專注地閱讀,沒有任何反應,這更加讓李承祺打起了退堂鼓。
還是蘇斯成功解圍,拍了拍李承祺的肩膀,“歡迎加入怪胎聯盟。不過,怪胎也是可以觀看橄欖球的。”
李承祺不由羞澀地撓了撓頭,心情如同插上翅膀一般,輕盈地飛翔起來。
在北美大陸之上,李承祺不是唯一一個感受到“諾亞教練”狂潮的華裔或者亞裔,角角落落都能夠感受到此次新聞事件的狂熱,即使是對橄欖球沒有任何關注的人們,也因為消息的瘋狂而或多或少投來了視線。
聯盟官方的推波助瀾更是助長了如此聲勢,“諾亞陸”的名字似乎一夜之間就在北美大陸的所有角落點亮,真正地廣為人知,然后,喜歡的討厭的支持的排斥的贊同的鄙視的聲音,全部熙熙攘攘地炸裂開來。
網絡之上的討論狂潮,這才剛剛開始而已。
作為此次風暴的核心風眼,陸一奇卻是格外冷靜,反而是悄無聲息地安靜下來,并沒有趁著熱度繼續冒頭。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這是亙古不變的道理,無論是聯盟還是媒體,亦或者是NCAA,他們所關注的、支持的、討論的,其實不是陸一奇本身,而是“陸一奇”這個名字所代表的利益。
區區一場勝利而已,并不足以讓陸一奇真正地在聯盟贏得屬于自己的位置,現在的討論熱度不過是爆點噱頭所營造出來的泡沫,歸根結底,他還是需要通過一場又一場的比賽來證明自己的能力與實力。
否則,一場失敗可能就會徹底將局勢顛倒過來。
對于新聞媒體、對于網絡流量再了解不過的陸一奇,自然不會被沖昏頭腦。事實上,當晚離開新聞發布廳之后,陸一奇就已經冷靜了下來,暫時把第一場勝利放在身后,注意力轉移到了第二個對手身上。
新聞媒體的喧鬧與勁爆,遠遠比不上新聞發布會結束之后的一通電話,那才是真正讓陸一奇銘記的時刻。
徘徊在球場角落里,陸一奇遲疑了許久,卻遲遲無法撥通電話,猶豫著是不是繼續選擇短信比較合適,“畢竟,現在紐約已經將近午夜十二點了,應該已經準備休息了”,但掙扎的最后,他還是撥通了那串號碼。
就如同走上行刑臺一般閉上了眼睛,摁下通話鍵,然后等待著電話另一端待機聲音的宣判。
“嘟。”
電話接通了,然后另一端傳來了那個久違的熟悉聲音,原本以為會陌生卻依舊熟稔的聲音。
“喂。”
僅僅只是一個問候,陸一奇的大腦和肌肉都同時停頓住了,僵硬在了原地,不知道自己應該做出什么反應:
他一直期待著能夠撥通這通電話,甚至不記得自己到底期待了多久,以至于已經演變成為一種習慣。
但他又害怕接通這通電話,因為不知道自己到底應該說些什么。
近鄉情怯,這似乎有些不太恰當,卻是陸一奇此時此刻心情的最好形容,內心深處不由滋生出一種患得患失的恐懼,腦海里有一個沖動就想要掛斷電話,唯恐泄露自己的慌亂和錯雜。當一次鴕鳥也沒有什么不好。
然后電話另一端就率先響起了聲音,“阿奇,是你嗎?”
那是江文瑾的聲音,帶著些許顫抖,還有激動的雀躍。
“媽,是我。”陸一奇終于找到了自己的聲音,卻完全沒有了面對記者的從容不迫,干巴巴的話語一點味道都沒有。
等待了又等待,江文瑾終于愿意接聽自己的電話了,心潮澎湃難以形容也難以壓抑,這讓陸一奇的心情不由就高高飛躍了起來,不自覺地就大大地笑了起來,如同一個傻瓜般。
“媽,我今天贏球了。”二十九歲的陸一奇,此時卻好像重新回到十八歲的時候一般,驕傲地向母親炫耀著自己的勝利,期待著能夠得到母親的贊賞和矚目,這才是比勝利更加重要的事情。
江文瑾試圖說點什么,卻發現自己的聲音哽咽在喉嚨里,但她還是堅持說道,“嗯,我收聽了廣播。”
停頓了一下,江文瑾小心翼翼地說道,“阿奇,你辛苦了。”
如此簡單又如此樸素的一句話,卻瞬間擊潰了陸一奇所有的防線,鼻頭一酸,眼眶就被溫熱所占領,他狼狽不堪地抬起右手,快速擦拭著眼眶里的淚水,在它們凝聚成為淚珠之前就搶先一步毀尸滅跡。
“只要能夠取得勝利,就是值得的。”陸一奇努力做出云淡風輕的模樣,似乎這場勝利一點都不困難一般。
江文瑾仿佛能夠看到兒子那倔強揚起下巴的模樣,明明想要懇求表揚,但嘴硬地拒絕承認,這讓她嘴角的笑容就忍不住上揚起來,低聲說道,“干得漂亮!”
如果兒子現在在身邊,她就想要摸摸兒子的腦袋,輕輕拍拍他的臉頰,注視著他的眼睛,親口告訴他:你真的真的很棒。
從籍籍無名的實習生到堂堂正正的NFL主教練,這一路走來,身為華裔的陸一奇,從來都不曾喊過苦也不曾放棄過,就憑借著一口氣,咬緊牙關硬生生地拼搏了下來,這份毅力與堅持,又有誰能夠不動容呢?
“嗯。”陸一奇摸了摸腦袋,有些不太自在的模樣,“我…我應該回去忙了,球隊還有很多事情等著我呢。下次再說。還有…還有…媽,如果你們感興趣的話,就來綠灣一趟吧,在這里看一場球。”
說完,也不等江文瑾回應,陸一奇就匆匆地道別,而后掛斷了電話。
江文瑾蹲在衛生間的馬桶旁邊,雙手緊緊地握住手機,腦袋埋在了手臂之下,眼眶再也沒有能夠承受住淚水的重量,就這樣肆意地放任它們決堤,卻死死地咬緊牙關,不讓聲音泄露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