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簡單的話語,沒有詳細描述事情的經過,也沒有太多形容詞點綴,只是陳述句而已,隱隱還可以察覺到亨利的為難和遲疑,即使是在闡述真相的過程中,他依舊無法確定自己的行為是否正確。
話語之間屢屢出現短暫的停頓,而后又變得非常倉促,似乎一鼓作氣就準備說完,有種“早死早超生”的決絕,這就足以透露出亨利內心的波瀾壯闊,整個事情的描述也就精簡到極致,只剩下主要骨干。
即使如此,點到為止的關鍵足以拼湊出事情的全貌,雅各布和沃克遲遲拒絕說出的真相也就呈現出來:
沒有那么復雜,卻也沒有那么單純。陸一奇自己也被卷入其中。
明白來龍去脈之后,陸一奇的感覺有些錯雜,他也沒有預料到,短短五周時間,球隊內部就已經發生了如此多變化。
講述完畢之后,亨利沒有再繼續停留,就好像椅子之上灑滿了圓釘一般,猛地站立起來,準備離開。
雙腳站在原地遲疑片刻,他又補充了一句,“教練,抱歉。我有機會阻止雅各布的…”
但他猶豫了,他甚至抱著一絲幸災樂禍的心態,想要看到雅各布出糗——對陣長角牛隊比賽過程中,雅各布不管不顧地上前質問陸一奇,當時他就已經想要這樣做了,根本不想阻攔雅各布。因為他知道父親會說什么。
就是這一點點走神的遲疑,原本已經抓住雅各布手腕的右手,力量沒有能夠完全收緊,然后雅各布就掙脫了;再然后,事情就這樣脫離了控制,現在已經朝著未知的方向狂奔,如同沒有剎車的列車一般。
“抱歉。”千言萬語,亨利終究還是沒有自信說出來,全部想法就化作了這一句抱歉。
說完,亨利就快速轉身逃離現場,右手握住辦公室大門的門把手時,身后又傳來了陸一奇那平穩的聲音,“亨利,這不是你的錯。不用在意。”
輕盈簡單的一句話,卻讓亨利丟盔棄甲,以近乎落荒而逃的姿勢快速逃離了辦公室,右手掌心里的那枚牛奶糖,正在隱隱發燙。
不明真相的時候,事情無從下手;明白真相之后,事情似乎也沒有能夠簡單起來。
思來想去,陸一奇終究還是找到了拉蒂默。
不管如何,他都希望拉蒂默能夠與他們站在同一陣線,雖然他也不確定征詢拉蒂默意見的舉動是否明智,畢竟,從目前的相處模式來看,拉蒂默對他著實沒有太多好感;但比起威法爾德和韋瑟來說,拉蒂默顯然要靠譜許多。
拉蒂默正在醫務室做檢查。
還沒有推開門,就可以聽到伊薩克-伯恩斯正在告狀的聲音,“…恢復訓練必須按部就班,這樣是絕對不行的。我們的球員需要休息,他們剛剛經歷了一場激烈的比賽,而接下來還有一場比賽需要面對,訓練必須按部就班。”
陸一奇敲了敲門,然后這才推門走進其中。
伊薩克轉頭就看見了陸一奇,卻絲毫沒有“背后說壞話”被抓包的窘迫,反而是主動朝著陸一奇走了過來,“諾亞,正好!我正在向莫表達態度,你這樣不行…”
眼看著伊薩克又要沒完沒了了,陸一奇連忙出聲截斷了他的話語,“伊薩克,我明白,今天是我錯了。我保證,我們會遵循訓練計劃的,好嗎?但現在,我和拉蒂默先生有些事情需要商量,可以給我們一些空間嗎?”
“你明白就好!知錯能改…誒,誒,有沒有那么著急?”伊薩克還準備再說些什么,結果就被陸一奇推著離開了醫務室。
然后,剛剛結束為拉蒂默檢查的隊醫也舉起雙手、表示投降,和陸一奇交換了一個視線,點頭示意了一下,主動離開。
“事情調查清楚了?”拉蒂默率先開口詢問到。
拉蒂默也清楚地明白,此次更衣室沖突事件必須謹慎處理,稍稍一個不注意,就可能需要面對無窮后患:輸掉下周對陣堪薩斯大學的比賽,那是小事;賽季剩余比賽都受到波及,那才是真正的大事。
更何況,沒有愿意輸掉宿敵對決。
“嗯。大致情況。”陸一奇來到了拉蒂默對面,后背依靠著桌子,將自己目前掌握的來龍去脈全部共享。
事情并不復雜,更何況,拉蒂默還經歷了其中的大部分情況,立刻就理清了思路,“所以,你準備與沃克站在一起?”
“是的。”陸一奇沒有任何猶豫地給出了肯定答復。
拉蒂默并不意外,“你應該知道,其實只要犧牲沃克一個,事情就會簡單許多,對于吉森、對于球隊來說都是如此。”
“拉蒂默先生,但生活不是數學。今天,我們為了吉森而犧牲沃克,那么,明天我們可能就為了吉森而犧牲整支球隊。”陸一奇的態度還是沒有改變。
拉蒂默卻根本不買賬,“這就是生活。在資本面前,球員也好,我們也罷,全部都是隨時可以替換的。開除一個沃克,這次的事情會變得簡單許多。”
“有些事情可以妥協,但有些事情則不行。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底線,而這些底線,則是定義我們靈魂的所在。”陸一奇還在努力,“更何況,沃克沒有做錯什么,準確來說,吉森也是。這不過是一次更衣室矛盾而已,沒有人需要被開除,他們接受懲罰、接受教訓,最多記下一個大過,這就已經足夠了。”
“即使吉森說了你的壞話?”拉蒂默有些好奇。
陸一奇攤開雙手,“我相信,他不是唯一一個。”
拉蒂默沒有做出反應。
“拉蒂默先生,你認為這件事應該如何處理呢?”陸一奇不得不再次開口詢問到。
拉蒂默面無表情,“你不是已經做好決定了嗎?”
“但我需要你的支持。”陸一奇終究還是說出了來意,“至少,在普雷斯先生回來之前,我希望能夠把這件事處理好。”
“你應該知道,朗馬上就可以回來了,對吧?”拉蒂默提醒到。
陸一奇沒有說話。
拉蒂默隨即就明白了過來:陸一奇擔心普雷斯會犧牲沃克,畢竟,普雷斯同意了雅各布首發的請求,也許,普雷斯與理查德的私人交情比想象中更加深厚;那么…陸一奇是否也擔心拉蒂默會犧牲沃克呢?又或者說,陸一奇是否擔心拉蒂默與理查德也有私人交情。
意識到這一點,拉蒂默的臉色直接就拉了下來,“不要試圖在我的面前耍小聰明,還有,不要試圖利用我。我沒有那么愚蠢。你現在就可以離開了。我的意思是,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