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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為救李某突圍脫困而來?”
足足愣了半晌后,李郡守一臉難以置信地反問趙虞。
不得不說,關于眼前這人冒險親赴他許昌的原因,李郡守此前也做過諸般猜測,但唯獨沒有料到竟是這個原因。
上下打量著趙虞,李郡守一臉狐疑地說道:“我以為…你會記恨李某才對。”
趙虞啞然失笑,話語中帶著幾許錯愕:“李郡守為何會這樣認為?李郡守對于卑職可是有提拔之情呢。”
“哦?”李郡守臉上露出幾許微妙之色,捋著胡須饒有興致地問道:“你不怪李某前些年屢屢不答應發放赦罪文書于你?”
聽到這話,趙虞拱了拱手,誠懇說道:“周虎從未因此記恨過郡守。…甚至于,倘若在下站在李郡守的考量,也不會輕易就答應一個賊子的要求,更遑論這名賊子還做出了種種惡行…”
說到這里,話鋒一轉,帶著歉意誠懇說道:“周虎非但不會記恨李郡守,反而對郡守心存感激。…這次前來,也是希望能向李郡守當面告罪。…當年我裹挾兩縣縣令,逼迫郡里,實在是已走投無路。請李郡守恕罪。”
李郡守滿心驚訝,饒有興致地看著趙虞,半晌才說道:“周虎,你這番話,著實出乎我意料…我亦不知該不該信你。”
“此乃周虎肺腑之言。”
趙虞故作嘆了口氣,半真半假地說出他早先就編好的出身:“在下當年誤入歧途、委身事賊,實在情非得已。…那年我與一干人逃難至昆陽一帶,縣城怕難民禍亂縣城,關閉城門不肯收留,為了活命,我唯有投奔楊通一伙…當時我也知道一旦踏出這一步,就將再不能回頭,但為了活命,別無他法。…后來機緣巧合,楊通伏法,我陰差陽錯被眾弟兄推選為寨主,為了手底下眾多弟兄的生計,不得已又犯下了種種罪行…”
他嘆了口氣道:“若不是別無他法,誰愿意頂著‘賊’的惡名,終日惶恐于官兵的圍剿呢?”
李郡守捋著胡須,暗自判斷著這番話的真偽。
此時,就見趙虞再次拱手抱拳,正色說道:“是郡守,給了周虎棄暗投明、重新做人的機會,非但赦免了我此前的種種罪行,還提拔我為上部都尉,許我組建五千人的軍隊,沒有李郡守,就沒有周虎的今日。…雖然李郡守此前在是否發放赦書上有過遲疑,但此事在下完全可以理解,又豈會記恨李郡守呢?”
“這可真是…意外。”
李郡守神色古怪地說道。
從旁,荀異適時地幫腔道:“大人,事實上周虎一直都希望能為大人效力,為朝廷效力。”
“哦?”
李郡守驚訝地看了一眼荀異,旋即再次將目光投向趙虞:“當真?你愿意為我效力,為朝廷效力?”
“千真萬確。”趙虞正色抱拳道。
聽到這話,李郡守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幾眼趙虞,輕笑著說道:“傳聞你出身草莽、桀驁不馴,可今日所見,卻與傳聞頗有些不符…周虎,你想得到什么?”
“我想得到郡守大人的信任。”
趙虞抱了抱拳,正色說道:“周虎效忠郡守大人,一是為報答郡守大人當初的恩情;二也是希望能夠得到郡守大人的信任…不瞞李郡守,就算是像我這樣的人,也希望能光耀門楣呢。”
李郡守神色古怪地看著趙虞。
他當然能聽懂趙虞最后這句話——姑且不論趙虞此前的那些話他信與不信,但這句話,他還是信的。
畢竟縱觀整個天下,誰不想當大官、光耀門楣呢?
他似笑非笑地說道:“當初荀異說你實誠,我還不信,今日一見,不曾想你還真是個‘實誠’人…”
盡管聽出了幾分調侃之意,但趙虞不以為意,抱了抱拳正色說道:“在郡守大人面前,周虎不敢有任何隱瞞。況且,依附郡守大人,升官發財,在我看來也絕非什么丟人的事。”
李郡守深深看了幾眼趙虞,點點頭又補了一句:“…且很識時務。”
不得不說,在片刻之前,李旻還完全不信任眼前這個山賊出身的家伙,但此時此刻,他對這周虎逐漸有幾分信任了。
因為這家伙那番‘想要依附他升官發財’的理由實在是說得太直白了、太充分,讓人完全提不起懷疑。
當然,對此李郡守并不是不能接受,相反,他很高興這周虎有‘為官為財’的想法,因為這樣他就能控制對方。
“不錯。”
在略一思量了一下后,李郡守溫聲許諾道:“求官求財,并非什么丟人的事,只要你好生為我效力,為朝廷效力,我可以保你榮華富貴…”
趙虞故意不等李郡守做完便急著表態:“多謝郡守大人!”
“唔。”
李郡守點點頭,很滿意于趙虞的態度。
不得不說,他此刻的心情簡直有種拾到橫財的興奮——此前他完全沒有想過,這周虎竟會效忠于他。
若非叛軍的威脅迫在眉睫,相信李郡守定會設宴慶祝一番,順便再籠絡籠絡這個周虎。
然而一想到叛軍的威脅,李郡守的心情頓時一落千丈,他沉聲問趙虞道:“周虎,當前郡里就需要你貢獻能力…”
趙虞抱了抱拳,問道:“郡守指的是叛軍吧?”
“唔。”
李郡守點頭說道:“想必你已從荀異、陳朗二人口中得知了,此前,許昌北面的長社縣,有河南都尉李蒙帶兵抵擋項宣的叛軍,然而叛軍動用詭計,派偏師襲擾河南,迫使李蒙都尉不得不率軍回援。他這一撤,長社果然就被叛軍攻破…”
從旁,荀異聞言大驚道:“大人,長社已落入叛軍手中?那…”
“唔。”
李郡守當然明白荀異想說什么,點點頭沉聲說道:“長社淪陷,我許昌便徹底落入了叛軍的包圍…”
說到這里,他轉頭看向趙虞,正色問道:“周虎,你對當前有何看法?”
趙虞想了想,抱拳說道:“郡守莫要擔憂,雖叛軍拿下了長社,但卑職也已攻克了穎陽。…眼下穎陽,有我所率兵卒近萬,雖仍不足解許昌之圍,但足以牽制穎陰。倘若穎陰的叛軍膽敢襲擊許昌,我麾下的部將會立刻進攻穎陰,將其占領。…在這種情況下,穎陰的叛軍是不敢輕動的。”
趙虞那斬釘截鐵的保證,讓李郡守心中稍安,他點點頭,又問道:“那,倘若臨潁、鄢陵、長社三面的叛軍對許昌發起攻勢,如之奈何?”
“這個…”
趙虞的語氣變得遲疑起來。
只見他朝著李旻抱了抱拳,低聲說道:“郡守大人,非是我不肯盡力,實在是許昌這邊的叛軍數量太多,別說單憑在穎陽的近萬兵力,就算加上我留在昆陽的、防備關朔的近萬軍隊,我方的兵力也遠遠不如叛軍…”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據卑職抓到的個別叛軍將領稱,項宣所率領的這支叛軍,要一路向北攻打至梁郡,這似乎是叛軍的什么策略…倘若此事屬實,那么許昌就是叛軍必須攻陷的城池,怕不會輕言放棄,而這就意味著,叛軍會不惜代價拿下許昌…”
李郡守聽得面色微變,急聲問道:“那你可有對策?”
趙虞低聲說道:“李郡守,卑職還是方才那個建議。…與其困死在許昌,不如由卑職護送郡守與您的家眷朝昆陽突圍。”
“昆陽?”李郡守臉上露出幾許狐疑。
“是。”趙虞點點頭,不動聲色地解釋道:“我一直以來都借荀督郵的口稟報郡里,說我昆陽實在沒有救援許昌的余力,這并非謊言。然而,我昆陽雖無出兵的余力,但卻足以自保。…況且我相信,項宣、嚴脩等叛軍在攻陷許昌后,必然會急著向北進攻梁郡。等到叛軍的主力皆調去攻打梁郡,郡守大人便能率我昆陽之兵,趁機收復我潁川郡諸縣,甚至于,還能截斷項宣、嚴脩等人的歸路,將其一網打盡。”
李旻捋著胡須,負背雙手在屋內踱了幾步。
說實話,方才趙虞勸他放棄許昌時,他心中還是有些惱怒的,但在聽完了趙虞全部講述后,他忽然又覺得,這條建議也不失是一個可行的策略。
在思忖了片刻后,他皺著眉頭問道:“周虎,你說實話,許昌當真守不住么?”
趙虞抱拳說道:“卑職不知許昌的現狀,不敢妄言,需了解一定情況后,才能做出判斷。”
事實上,對于‘守不守許昌’,趙虞有兩套方案。
其中一套方案,自然就是勸說李旻放棄許昌,朝昆陽突圍,有身在穎陽的褚燕率近萬兵卒接應,突圍之事并非不可能。
而在風險最小的同時,此事對趙虞利益最大。
畢竟昆陽是他的地盤,上上下下都是他的人,這位李郡守到了昆陽,除了仰仗他,還能有什么選擇呢?
介時,趙虞便能‘挾郡守以令潁川’,像當初架空昆陽縣令劉毗那樣,逐步將這位李郡守架空。
而相比較這套‘突圍’的方案,‘困守許昌’的方案就要麻煩地多,不過最終的結果嘛,也不會出現太大的偏差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