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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0章:對峙汝南

  王二十八年九月,項宣麾下大將鄒袁領偏將項吉、周忠二人,率兩萬義師攻入汝南郡,迅速攻占了安陽、新息、戈陽、慎陽、襄信等汝南南部的幾座縣城。

  這乍看似乎顯得項宣麾下的這支新長沙義師有多么厲害,但實際不過是因為汝南郡的衛戎力量實在過于羸弱罷了。

  汝南郡的積弱,由來已久。

  當年‘通許戰役’后,江夏義師渠帥陳勖見大勢已去,遂放棄退守汝南郡,率領殘軍投奔江東義師,而后晉國朝廷便遣虎賁中郎將鄒贊迅速收復了汝南。

  然而諷刺的是,就跟后來的山東諸郡差不多,此前在陳勖的管治下還算穩定的汝南郡,在被晉軍接管后,局面卻反而變得混亂。

  原因就跟之前所總結的那樣,一方面是鄒贊當時急著調兵前往山東東義師,來不及在汝南郡訓練本地衛戎力量,一方面則是朝廷派遣官員的不及時。

  截止鄒贊當時率軍前往山東的那會兒,汝南郡這偌大一個郡,有至少一半的縣城朝廷還未來得及任命縣官,全靠各縣的縣丞與鄒贊臨時任命的縣尉在支撐。

  要命的是,汝南各縣當時剛剛經歷一場兵禍,縣倉里根本沒剩下多少錢糧,因此各縣縣衙也無力征募縣卒形成戰力——這樣說雖有稍許夸大,但最起碼這個過程被大大拖延了。

  而后,汝南郡便出現了長達數年的動蕩,郡內的百姓紛紛逃亡,有的向北逃亡至陳郡、潁川郡,有的則向東逃亡至廬江,整個汝南境內,賊寇四起,民不聊生。

  這樣的局面,相信晉國朝廷也并非不知情,畢竟他們直到今日還在派遣縣官,但遺憾的是,前有江東義師為禍,后有泰山賊稱王,朝廷實在沒有余裕的精力來收拾汝南郡的亂攤子。

  畢竟,汝南郡當時雖然亂,但因為地形限制并未形成大股賊寇,朝廷也就暫時任由它去了,反正汝南郡距離邯鄲很遠,再亂也不太可能波及到邯鄲,這一點與泰山賊是截然不同的。

  正因為多年混亂,且積弱已久,因此當項宣麾下的大將鄒袁率領大軍攻入汝南郡南部時,他幾乎沒有受到什么阻力。

  所到之縣,雖然不算望風而降,但也著實沒有什么抵抗,長沙義師輕輕松松就拿下了五個縣,比攻陷江夏郡還要輕松——畢竟江夏郡當時好歹還有王尚德留駐的萬余兵力。

  在一路高歌猛進的情況下,鄒袁劍指汝南郡的郡治,平輿。

  在平輿這座城池,長沙義師終于遇到了像模像樣的抵抗,朝廷派來的新郡守楊翰試圖發動軍民積極抵御叛軍的進犯,然而這位楊郡守手下就那么寥寥三四千訓練不久的郡軍,不夸張地說連迎擊臥牛山群賊都辦不到,又如何能抵抗長沙義師?

  要知道這兩年的長沙義師,那可是在與王尚德的對抗中迅速磨礪成長起來的隊伍,盡管在兵器、甲胄方面至今仍有不足,但整個義師的精神面貌,也就是士氣,根本不是汝南郡那羸弱的郡軍可比。

  因此平輿方的戰敗也是不足為奇,隨著城門被攻破,郡守楊翰力盡被擒,這場短短只有半個時辰的攻城戰,便以長沙義師的勝利而告終。

  大概是欣賞這位楊郡守的勇氣,大將鄒袁并未難為后者,相反給后者開了一個非常不錯的條件:只要楊翰愿意投降長沙義師,他長沙義師就對平輿縣秋毫不犯。

  誰都知道,項宣是個‘老派’的叛將,倘若說之前的關朔還可以容忍綠林賊的一些惡行,那么在項宣成為長沙義師的那一刻起,像曾經綠林賊那樣的惡行,就在他的軍中被徹底杜絕了。

  就像鄒袁先前拿下的幾個縣,其麾下義師并未在城內搶掠,更沒有濫殺無辜,相反,義師的軍卒們還除掉了個別的‘縣霸’、‘城霸’,讓城內的百姓拍手稱快。

  因此說白了,鄒袁向那位楊郡守開出這個條件,純粹就是給后者一個臺階下而已。

  楊翰楊郡守也猜到了鄒袁的用意,盡管感動于鄒袁的大度,但在投降義師這件事上卻不松口。

  于是鄒袁再次放寬的條件:“楊郡守也無需投降我義師,只需助我義師管理汝南即可,我義師在這方面欠缺人才,相信楊郡守也不想看到這汝南郡的百姓,因我義師缺乏管理經驗而受到牽連吧?”

  “這…”楊翰猶豫良久,終究聚攏最后的硬氣對鄒袁說道:“即便如此…楊某也不會歸順貴軍!”

  “無妨。”鄒袁展顏一笑,表示無所謂。

  是啊,只要楊翰能幫助他義師打理汝南郡,他口頭上是否答應歸順義師,這有什么要緊呢?

  根本無所謂。

  長沙義師對汝南郡守楊翰的寬容與厚待,很大程度上撫平了其他縣的驚恐情緒,汝南各縣很快就意識到,這股長沙叛軍,還是當年的長沙叛軍——不,比當年的長沙叛軍還要好,因為這股叛軍,不再容忍綠林賊的存在。

  于是詭異的一幕出現了:被長沙義師攻占的那幾座縣城,非但沒有因此陷入混亂,反而改善了治安,甚至于在郡守楊翰為首諸官員的協助下,各縣官府照常運作。

  更有意思的是,原本因為錢糧、人力、賊寇侵襲等問題而耽擱下來的水利等方面的工程,也在長沙義師的默許下開始動工。

  總而言之,相比較舊日的死氣沉沉,被長沙義師攻陷后的諸縣,反而煥發了生機。

  而對于鄒袁來說,他將郡內的事宜交給了楊翰,這也使得他有精力考慮接下來的戰略。

  說白了,就是接下里朝哪個方面進攻。

  此刻擺在他面前的有三條選擇,即西、北、東三個方向。

  東,顧名思義就是攻取汝南東部,繼而取沛郡;北,即奪取陳郡;而西…

  “…潁川。”

  念及這個郡名,鄒袁便感到了頭疼,腦海中不自覺地開始回憶一些不怎么美好的經歷。

  潁川郡,那可謂是他長沙義師的折戟沉沙之地。

  曾幾何時,他長沙義師率八萬精銳,攜兩萬綠林賊進攻這個郡,誰曾想到,卻居然在潁川郡吃了敗仗,損失慘重。

  更有甚者,就算他們后來請來了五萬江夏義師相助,卻也沒能扭轉敗局。

  若進犯潁川,肯定會遇到那個男人吧?

  鄒袁長吐一口氣,腦海中出現了一個戴著虎紋面具的身影,無疑就是潁川都尉周虎。

  別看這幾年他們這些人遠在長沙郡,但他們也不乏通過各種渠道收集晉國的情報,尤其是晉國那些能征善戰的將領的消息,比如鄒贊、薛敖、章靖等等。

  而潁川都尉周虎,尤其是他長沙義師關注的對象。

  原因無他,只因他長沙義師當年在潁川郡的敗退,這個男人要負九成的責任!

  至于另一成,則是他們的前任渠帥關朔——誰讓關朔當初太過于傲慢,不肯與那個男人好好談談呢?倘若雙方那時達成了協議,將昆陽、襄城、汝南三縣劃給那周虎,換取周虎保持中立,他長沙義師最終又豈會落到那樣的局面?

  當然,這話也就只會在似鄒袁這等老將心中轉轉。

  要不,先把汝南東部占了吧?

  在軍營的中軍將內,鄒袁對照著地圖暗暗想道。

  然而就在這時,忽然他麾下將領項吉匆匆走入,抱拳稟道:“將軍,前方斥候急報,他們在下蔡一帶發現一支軍隊的蹤跡,觀旗號,似乎是潁川郡的郡軍!”

  “什么?”鄒袁面色微微一變,急問道:“是那周虎?”

  “那倒不是。”項吉搖搖頭說道:“那支晉軍的帥旗上,寫的是‘南上部都尉王’,若沒有錯的話,應該是周虎麾下的悍將,王慶。”

  “哦…”

  鄒袁這才松了口氣。

  大概是當年親身經歷了在潁川郡的慘敗,鄒袁對于那個叫做周虎的男人抱有某種恐懼,更別說這些年,他們在長沙郡也陸續打聽到了那個男人的消息。

  比如說,那周虎被晉國的陳太師收為了義子,搖身一變成為了‘陳門五虎’之一。

  再比如,周虎率軍赴濟陰平叛,在短短二三個月內,便勢如破竹地掃清了濟陰、東平、山陽、任郡、濟北、濟南等幾個郡的賊寇,這輝煌的戰績足以令人感到震驚。

  震驚之余,他們亦難免有種莫名其妙的釋然:原來那周虎竟是陳門五虎級別的猛將,怪不得當年咱們會敗在他手中…著實敗地不冤。

  是的,隨著近兩年潁川都尉周虎的威名逐漸打響,鄒袁這群前長沙義師的老將反而釋然了。

  釋然之余,自然也愈發不想再招惹那個男人。

  好在這次周虎并未親自出面,只是派來了其麾下的悍將王慶…

  王慶…

  鄒袁對這個男人也不陌生,畢竟當年潁川一役,他亦多次與那王慶交過手。

  怎么說呢,王慶給他留下的印象,也就只是一個武力過人的猛將而已,遠遠不如那周虎給他帶來的壓力更大。

  “那王慶有什么行動?”他沉聲問道。

  項吉抱了抱拳說道:“據前方斥候回報,王慶率軍至下蔡后,便下令其麾下軍卒建造營寨…”

  “哦?”

  鄒袁微微皺起了眉頭,神色顯得有些擔憂。

  畢竟下蔡距離他所在的平輿縣可不遠,滿打滿算也就五六十里的路程而已。

  就在他沉思之際,就見項吉又說道:“另外還有一件事…斥候在打探潁川軍的動向時,曾遭遇兩股頭上綁著黑巾的家伙,對方朝著他們吹了幾聲口哨,沒有其他異動。”

  “…是那群狼崽子啊?”鄒袁瞇了瞇雙目。

  “應該是了。”項吉點了點頭,語氣凝重地報出一個名字:“狼斥候。”

  他口中的狼斥候,與鄒袁所稱的狼崽子,指的其實是同一撥人,即潁川郡的旅狼,潁川官方稱呼為‘狼賁士’,是潁川郡軍,確切地說是潁川都尉周虎麾下最精銳的士卒之一。

  同樣,也是最特殊的存在。

  其特殊之處,在于這些狼斥候的伯長,每一人都擁有自主作戰的權利,就一般而言,這可是連統領數千軍隊的將領都不曾享有的權力。

  比如隸屬于潁川郡軍的將領曹戊、周貢、鞠昇,甚至是廖廣、田欽等老將,都無權在沒有都尉明確下令的情況下擅自行動。

  但那些狼斥候卻可以,他們的自主權力高地幾乎與陳陌、王慶、褚燕這三位上部都尉持平,這也是潁川郡軍有區別于其他郡的地方。

  理所當然,既然這些狼斥候享有這種權力,他們必然有過人之處,這一點,曾經與這撥人打過交道的鄒袁再清楚不過了。

  這不,鄒袁立刻就意識到了,皺著眉頭說道:“那王慶什么意思?他是故意讓我方看到他的立寨位置?”

  他可不會高估己方的斥候,他很清楚,這次顯然是那群狼斥候放水了,否則,他長沙義師派出去的斥候,會被那群狼崽子像追逐獵物的狼群那般咬死殆盡,幾乎沒有可能確切偵查到王慶軍的位置,更別說在中距離窺視王慶軍立寨——開什么玩笑,那些狼斥候若松懈到這種地步,他們怎么配稱作潁川郡軍最特殊的精銳?

  “應該是了。”項吉點了點頭,旋即又問鄒袁道:“將軍,我等如何應對?”

  鄒袁沉思了片刻,正色說道:“先靜觀其變,派斥候盯著那王慶的一舉一動,等過幾日渠帥來了再說。”

  “是!”項吉抱拳應命。

  而與此同時,項宣正在從江夏郡趕往汝南郡的途中。

  江夏郡那邊的事務,包括抵擋王尚德的反撲,項宣都交給他最信任的大將郭淮,這也是一位當年潁川之戰時就在項宣麾下的老將,雖然不善奇謀,但勝在謹慎穩重,項宣將江夏郡交給郭淮,比交給麾下其余將領要放心地多。

  十日后,也就是九月中旬,項宣帶著一小隊士卒抵達了平輿。

  在接見項宣后,鄒袁便將潁川軍的事告訴了這位渠帥:“…十日前,潁川派王慶率兩萬郡軍至下蔡,那王慶到了下蔡后,便致力于建立營寨,操練士卒…”

  項宣靜靜地聽著,臨末狐疑地問道:“潁川的狼斥候,就任由你等窺視其大營?”

  “這也正是末將所困惑的。”鄒袁皺著眉頭說道:“據派去的斥候匯報,他們每次去窺視潁川軍的大營,途中都會遇到那些狼斥候,但對方并無任何異動,只是嬉笑著朝他們吹吹口哨,偶爾隔著老遠射兩發弩箭,隨后就不知所蹤了…迄今為止,末將麾下的斥候損失不超過十人。”

  項宣驚疑且驚訝地看了眼鄒袁,閉著雙目沉思了片刻,旋即,也不知他想到了什么,點點頭說道:“估計對方這是在警告我等莫要不識好歹…”

  說著,他面色一正,下令道:“暫時不必考慮那支潁川郡軍了,鄒袁,你立刻率軍攻占汝南東部,平輿這邊,我親自坐鎮。”

  “是!”鄒袁抱拳領命。

  看著鄒袁轉身離去的背影,項宣站起身,緩緩走出中軍將,負背雙手眺望西面。

  …你是在警告我以此為界么,周虎?

  他微微吐了口氣,眼眸中閃過幾絲深思。

  相比較郭淮、鄒袁等部將,他知道更多有關于潁川、有關于那周虎的事,但越是如此,越發琢磨不透那個男人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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