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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6章:泰山五賊

  ————以下正文————

  七月初,一封由鄒贊代筆的書信,送至了山東臨淄,送到了率兩萬太師軍駐軍在此的章靖手中。

  哦?那周虎準備迎娶李郡守的女兒為平妻么?

  在拆開書信觀閱之后,章靖稍稍有些驚訝。

  在陳門五虎中,與趙虞關系最親近的乃是老二薛敖,畢竟二人的相處時間最長,且有過兩次合作的經歷;其次是老五王謖,當初王謖駐軍在陳留郡時,曾代陳留郡向潁川郡借糧,甚至借助了與趙虞的關系,后來在趙虞的鼎力相助下,這位年紀比趙虞大不了幾歲的后將軍,自然而然也就與趙虞熟絡起來。

  再然后則是老大鄒贊。

  作為太師軍實際上的領軍人物,鄒贊同樣也欣賞趙虞的才能,但由于他是陳門五虎的長兄,且性格持重,因此他對趙虞倒也沒有什么特殊的照顧——就像對待其他兄弟那樣,一視同仁。

  再考慮到鄒贊與薛敖‘明面上’不合,且薛敖時常挑唆趙虞,要趙虞叫他‘薛大哥’,看似要擠掉鄒贊這個長兄,這些都讓鄒贊十分無語。

  總而言之,趙虞給鄒贊的印象就是一個‘被薛老二蠱惑的小阿弟’,雖因為義兄弟亦愛屋及烏,但性格注定他不會表現在臉上——這是他與薛敖性格上的不同。

  至于章靖,別看他是趙虞第一個碰上的陳門五虎,但二人卻幾乎沒有私交,論關系,也就只比趙虞從未謀面的‘老四韓晫’略微好上那么一些罷了。

  因此今日在收到鄒贊的書信,得知這位‘六弟’即將迎娶潁川郡守李旻庶出的女兒為平妻時,章靖雖感到驚奇,但也僅此而已。

  相比之下,他義父陳太師借鄒贊之口命他盡快剿清泰山賊的敦促,則更加讓他感到頭疼。

  泰山賊…

  將義兄的書信收入懷中,章靖緩緩走至窗口,負背雙手,皺著眉頭看著屋外的景致。

  如今的他,暫時居住在臨淄城內一戶姓田豪紳的別府里。

  這戶田姓豪紳,不用問也知道此前與江東義師走得挺近——這一點江東義師與前幾年的其他幾路義師不同,他們也重視拉攏與地方士紳勢力的關系,并不會無緣無故就奪人田屋、奪人家產,甚至將其趕盡殺絕。

  當然,倘若有人不識相,不肯歸順‘義師’,那么江東義師也不會過于仁慈。

  正因為如此,當年江東義師占據山東后,山東的士紳勢力迅速歸順,以主動獻出一部分家產資助義師的方式,換取了江東義師庇護他們的保證,雖然損失了些錢,但至少躲過了家破人亡的危險,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后來江東義師被陳太師擊潰,退出山東,山東的這些豪紳世族,又迅速倒向晉國,哭求寬恕。

  當時陳太師向這些人提出了一個條件,他要求這些地方豪紳世族無條件支持朝廷恢復對山東的統治,同時捐贈一些錢糧供他繼續進兵東義師。

  老太師的條件,這些山東士紳紛紛答應,因此陳太師便代表朝廷寬恕了這些人此前的罪行。

  沒辦法,當時倒向江東義師的山東豪紳實在太多了,倘若要一個個嚴懲,估計山東的這些豪紳要除掉至少七成,這肯定會出亂子的,因此陳太師兩相其害取其輕,雖看似向這些人索要了一些錢糧作為軍用,實則是放過了他們。

  但即便得到了陳太師的寬恕,這些山東鄉紳依舊心中惶惶,希望得到更多的保障,因此當章靖率領兩萬太師軍入駐臨淄后,臨淄城一帶的豪紳世家紛紛不遺余力地想要討好這位章將軍,其中就有方才提過的那位田姓豪紳——其實他最初是想那座府邸贈予章靖的,希望換取一份保障,可章靖是什么人,哪有可能被錢財收買?因此最后相贈府邸就變成了供章靖暫住。

  不得不說,山東多殷富鄉紳,章靖如今所暫住的這座府邸,就未必會比他自家的府邸遜色,但此刻的章靖卻無心欣賞書房窗外的景致,眼眸中的神色,略顯有些失焦。

  原因無他,只因為那伙泰山賊,比他原本以為的更狡猾、更棘手,以至于讓章靖有點茫然——對面,真的只是一伙賊寇么?

  不可否認,這位堂堂章將軍也有攻敵不克的經歷,甚至還戰敗過,遠的不說,就說今年三月份之前,他與四弟韓晫就還在沛郡,隔著微山湖與江東義師的一支偏軍死磕。

  那支偏軍的主帥,正是如今他四弟韓晫正在追剿的趙氏漏網之魚——趙伯虎。

  而前江夏義師渠帥陳勖,當時便擔任此人的副將。

  那一場戰役——姑且稱作微山湖戰役,他與韓晫就沒能克敵制勝,最后還是靠著鄒贊、薛敖兩位兄長的援軍,對那支義師展開前后夾擊,這才讓他與韓晫一同攻過了微山湖,占領了彭郡。

  問題是,當時那是什么對手?現在又是什么對手?

  那趙伯虎是‘江東義師智囊’、‘公羊先生’唯一的弟子,而陳勖更是前江夏義師渠帥,碰到這等對手,再加上對方占據地利,雖一時不能克敵制勝章靖也算服氣,可如今他面對的泰山賊,那只是一群不入流的賊寇啊。

  他堂堂陳門五虎之一,竟連一群不入流的賊寇也無法剿清?

  似這般想著,心煩意亂的章靖就感覺臉上一片灼熱,倍感羞恥。

  “將軍!”

  書房外,傳來了一個聲音。

  “進來。”章靖微吐一口氣,定了定神轉過身來。

  而此時,一名做將領模樣打扮的男子快步走入屋內,抱拳說道:“將軍,有此前派去打探泰山賊的士卒逃回來了。”

  章靖驚喜問道:“可曾打探到什么重要的消息?”

  那將領搖了搖頭說道:“這個還不知,末將一聽就將他們領到將軍這處來了。”

  “好。”章靖點點頭道:“立刻帶他們來見我。”

  “是!”

  那名將領抱拳而退,片刻后便從書房外領入若干人。

  只見這幾人,穿戴打扮跟草莽賊寇似的,頭發也蓬亂,但眼神卻給人一種‘正氣’的感覺,正是章靖此前在太師軍精挑細選,準備打入泰山賊內部打探消息的銳卒。

  “辛苦幾位了。”

  章靖上前拍了拍為首那人的肩膀,旋即帶著幾分期待問道:“我記得你,你叫孫敬…”

  那名士卒愣了愣,旋即臉上露出了受寵若驚的神色,欣喜地抱拳道:“將軍居然記得小人…”

  “那是自然。”章靖環視了一眼這幾名士卒,正色說道:“你等,皆是章某精挑細選派去打探泰山賊消息的銳士,為國家、為朝廷身赴險地,章某豈會連你們的名字都記不住?”

  聽到他這一番話,那幾名做山賊打扮的太師軍士卒,皆露出了自豪且欣喜的神色,看他們此刻的神色,毫無疑問他們愿意為章靖赴湯蹈火。

  在一番嘉獎鼓勵后,章靖這才開口問道:“孫敬,你等這段日子喬裝混入泰山賊,可有什么收獲?”

  “有!”

  孫敬聞言立刻收起了臉上傻兮兮的笑容,點點頭正色說道:“我等已打探到前濟陰叛軍首領周岱身邊最信任的那人,那人名為‘張義’。”

  “張義?”

  章靖皺著眉頭回憶了一番,但感覺并沒有太多印象。

  說實話,似張義這種常見的名字,即使他沒有太多印象,也毫不懷疑當年那幾路義師起兵時,肯定有不少叫這個名字的人,但作為各路義師的重要人物、且遭到朝廷通緝的,章靖可以確信沒有此人。

  “這個人…有什么特別么?”他皺著眉頭問道。

  聽到章靖發問,孫敬抱拳說道:“將軍應該也聽說了,泰山賊大逆不道,互尊‘五天王’…”

  “…呵。”

  章靖冷冷笑了一下。

  沒錯,這段時間,他確實也聽說了什么‘泰山五天王’的名號,也知道這些人分別是:

  大天王、前濟陰叛軍、成陽賊首領周岱;

  東天王、前東平叛軍、須昌賊首領朱武;

  西天王、前任郡叛軍、瑕丘賊首領丁滿;

  北天王、前濟北叛軍、蛇丘賊首領王鵬;

  南天王、前泰郡叛軍、鉅平賊首領陶繡。

  在章靖看來,這無非就是五個山賊頭子在相互吹噓罷了——可笑這幫人居然敢妄稱什么天王!

  可再一細想,他的面色就有點不好看了,畢竟泰山賊變得如此猖狂,這與他近段時間‘剿賊不利’是分不開的。

  當然,他內心深處還是替自己辯解了一句:那群家伙避而不戰,我又有什么辦法?!

  平心而論,章靖內心的辯解倒也是實話,畢竟近兩個月,泰山賊四處出擊,于各縣搶掠,每次行動十分迅速,等到章靖得知賊情,率領太師軍前往圍剿時,那群該死的泰山賊早就滿載而歸,逃回了位于泰山群山中的山寨,根本不與章靖率領的官兵交戰,這使得章靖空有一身武力、空有兩萬太師軍,卻無用武之地。

  更可氣的是,這幫賊寇的氣焰愈發囂張,居然敢大逆不道地自稱天王,要不是泰山實在太大,章靖手下兵力不足,他恨不得立刻就提兵剿清了這群賊寇。

  可惜,當前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對這‘泰山五賊’發出懸賞通緝,死活不論。

  微吸一口氣定了定神,章靖淡淡說道:“周岱、朱武、丁滿、王鵬、陶繡…泰山五賊!…這五人,與你要說的相關么?”

  “是的。”孫敬點點頭說道:“如將軍此前所料,曾經的那幾支叛軍,如今已匯合一處,將軍方才提到的五賊,便是泰山賊如今的五名賊首,那個張義,并不在其中,但據小的打聽到的消息,這五賊對這個張義十分敬重,但凡要商議什么,必然會讓這張義一同商議…但奇怪的是,似這般受到重視的‘張義’,他卻連‘十六方小天王’都不是…”

  “十六方小天王?那是什么?”章靖困惑問道。

  孫敬聞言便解釋道:“將軍可以理解為是‘四方天王’麾下的小頭目,主要是用來收買人心的…”

  “哦。”

  章靖恍然地點點頭,旋即驚詫問道:“而你說的這個張義,他雖然受到‘五賊’的信任與重視,卻連小頭目都沒混上?”

  “是的。”孫敬點了點頭。

  聽聞此言,章靖負背雙手在屋內踱了幾步。

  此時他第一反應,就是‘大天王周岱’想要打壓那張義,畢竟據他所知,那周岱是個沒什么本事的家伙,這種家伙居然能混成泰山賊的大首領,他也是感到十分驚奇。

  既然那周岱沒有什么本事,妒忌有本事的心腹張義,似乎也不是什么說不過去的事。

  但在仔細思忖了一番后,章靖卻將這個猜測否決了——既然那周岱沒什么本事,又要妒忌那張義,有意打壓,他還怎么服眾,怎么當上泰山賊的大首領?

  由此可見,那周岱應該沒有打壓張義的意思,至于其他四個所謂‘天王’,這些人的‘尊號’證明他們已在泰山賊中占據了重要的一席,又何必為難‘大天王’身邊的親信呢?

  更別說泰山賊如今正面臨他與薛敖的聯合圍剿,按理來說不可能做出影響內部團結的勾心斗角,換而言之…

  …是那張義自己。

  章靖的眼眸中,閃過一絲精光。

  此刻的他,心中隱隱有種猜測:那所謂的‘大天王周岱’,可能只是那張義的傀儡,而張義,則是某個人、或某股暗中勢力的棋子,是故那叫張義的家伙才如此低調…

  結合當初那幾路賊軍無緣無故‘齊齊撤往泰山’的異常舉動,章靖愈發懷疑,這整件事的背后,有一只看不見的手才操控。

  這個猜測,讓他頗有些毛骨悚然,不由得暗吸一口冷氣。

  數萬乃至近十萬泰山賊,居然竟是某個人、或某股勢力有意推出來的棋子?

  倘若如此,泰山賊的背后是誰?

  這看似即將恢復太平的天下,莫非還潛伏著一股更具危險的反朝廷勢力?

  只是會是誰呢?

  二虎?

  考慮到‘寅虎’趙伯虎目前在江東,正遭到他四弟韓晫的圍剿,章靖的腦海中自然而然地浮現出‘二虎讖言’中亂他晉國的另外一頭猛虎——小虎‘申虎’。

  在那則讖言中,這申虎雖然是小虎,卻要比大虎‘寅虎’更具威脅,更可氣的是,他們至今為止連對方究竟是誰都不得而知。

  …看來那個張義,十有八九就是關鍵人物了。其他人都可以殺,唯獨此人必須生擒!

  似這般想著,章靖心中已經做出了決定。

  他深信,只要抓到那個張義,他必定能順藤摸瓜找出那頭潛伏在暗處的申虎。

  想到這里,他正色問孫敬道:“孫敬,你等既然混入了泰山賊,想必知道泰山賊的老巢究竟在何處?”

  “將軍想要立刻帶兵去圍剿?”

  孫敬臉上露出了難色:“將軍,泰山賊有大大小小十幾、二十處山寨…”

  章靖微微一愣,旋即便立刻反應過來。

  也對,那終歸是一伙有數萬人乃至近十萬人的泰山賊,怎么可能只有一座山寨?

  他皺眉問孫敬道:“你等此前所在的山寨,是哪一座?”

  孫敬立刻回答道:“是‘東王’朱武的主寨。”

  聽到這話,章靖不免感覺有些驚奇:“你在朱武那邊,如何能打探到那張義的消息?”

  孫敬解釋道:“將軍有所不知,最近那張義就在朱武的山寨中,每日與朱武同進同出…是故小的才能打探到那張義的事。”

  章靖聞言大喜,連忙說道:“那張義如今就在朱武的山寨?當真?你可知道朱武的山寨位于何處?”

  孫敬點點頭,抱拳說道:“小人知道,且已將朱武的山寨位置繪于布上,還有朱武手下四方小天王,他們也各有各有的山寨,小的皆已打探到位置,將其繪于布上。”

  說著,他從懷中取出一塊布,將其遞給章靖。

  章靖接過一看,旋即便看到這塊布上繪有大概的泰山群山圖,其中標注著幾座山寨的位置,包括‘東天王朱武’所在的那座山寨。

  那朱武的山寨,原來在泰山東部靠近臨朐的那一帶么?呵,怪不得叫‘東天王’…

  辨認出賊寨位置的章靖心情大好。

  臨朐,或者說臨朐縣,它距離臨淄城并不遠,大概也就是二百里左右,以章靖麾下兩萬太師軍的行軍速度,兩日內便可抵達。

  至于勝敗,別說僅那‘東王’朱武一支,就算數萬泰山賊一擁而上,手握兩萬太師軍的章靖也絲毫不會驚慌——一群烏合之眾,就算人數眾多,又哪能比得上他麾下的精銳呢?

  “傳我命令,令各軍做好出兵的準備,待明日天明,發兵臨朐!”

  章靖當即喚來親信,下達了準備出兵的命令。

  而與此同時,在泰山群山東部,在靠近臨朐縣的山上,泰山義師‘東天王朱武’,正與張義站在半山腰,俯視著遠處的臨朐縣。

  “居然就那么派麾下士卒喬裝混入我義師,那個章靖,還真是小瞧人吶…”

  東王朱武冷哼道。

  “畢竟是陳門五虎嘛…”

  張義,不,張翟輕笑著說道:“不出意料,過不了幾日那章靖就會帶兵來襲,介時,就要看東王的了。”

  “…呵。”

  朱武不動聲色地瞥了一眼張翟。

  他泰山義師能在兩名陳門五虎的夾擊下日漸壯大,這個張義功不可沒,可越是如此,他越發懷疑此人的底細。

  這張義既有如此能耐,為何不取代周岱,反而甘心將周岱推上大天王的位子,心甘情愿在他泰山太師當一個出謀劃策的軍師?

  是那周岱對其有恩?

  還是說,這張義另有所圖?

  暫時,朱武還不得而知,他只知道,那位輕敵的章靖章將軍,這回要給他們弄得愈發狼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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