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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9章:過府

  “李郡守有意將他女兒許配于少主呢?”

  在二人獨處的臥室內,靜女冷靜地問道。

  片刻之前,趙虞支開了靜女身邊碧兒、瑤兒那幾個小丫頭,將今日在李郡守那邊所經歷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了靜女,后者靜靜傾聽,臉上絲毫沒有吃醋的意思,她甚至都沒有什么意外之色。

  這反而讓趙虞感覺很意外。

  鑒于此刻趙虞已摘下了臉上的面具,靜女一眼就瞧見了自家少主、自家男人臉上的驚訝之色,一邊輕輕揉捏著后者的肩膀,一邊笑著說道:“關于此事,我早前就有過猜測…”

  李郡守有個待出嫁的女兒,這是許昌眾所周知的事,此前趙虞也知道這件事,只不過他對此事并不在意,況且他身為都尉,兼顧著整個潁川郡的治安、練兵情況,哪有閑情去打聽李郡守家的私事,更別說當時他的全部心思都在陳太師征繳江東義師的勝負中。

  但靜女卻不同,作為都尉周府的周夫人,她不免要跟許昌城內那些世族、富商的夫人打交道——并非是她去巴結人家,而是人家來巴結她,在與那些夫人接觸的過程中,靜女自然而然也得知了不少八卦。

  而其中,就包括李郡守之女李嫣的八卦。

  據靜女所知,李郡守的女兒李嫣,去年就已經滿十六歲了,按理來說已經到了出嫁的年紀,而許昌城內當時托關系說媒的人亦是絡繹不絕,然而卻遲遲沒有傳出李郡守將女兒許人的消息。

  靜女當時就猜測,李郡守恐怕是看不上那些上門前來說媒的人。

  “…至于原因為何,只因李郡守手下有一位更優秀的年輕人…”

  靜女笑吟吟地揉著趙虞的肩膀。

  更優秀的年輕人哭笑不得——感情那位郡守千金遲遲沒有許配,居然還是他的原因?

  可去年李郡守卻沒對他提過啊…

  稍一轉念,他就明白了,顯然李郡守當然還在猶豫,至于猶豫什么,那無非就是趙虞對外謊稱的‘火傷’了。

  畢竟趙虞當初謊稱自己受過火傷,燒得面目全非,想來李郡守盡管欣賞他的才能,心中估計也得琢磨一下,好好想想是否應該將自己女兒托付給一個‘面目丑陋’的男人。

  而現如今,得知那位鄴城侯夫人又將自家女兒祥瑞公主送了過來,眼瞅著‘平妻’的名分也要沒了,李郡守這才有點急了。

  在想通了前因后,趙虞苦笑著搖了搖頭:“這算不算瘦田無人耕、耕開有人爭?”

  靜女噗嗤笑了出聲,旋即揉著趙虞的肩膀說道:“少主才不是什么瘦田…”

  趙虞握著她的手,將她輕輕拉到懷中,同時口中問道:“你好似并不在意?”

  靜女順從地埋首于趙虞懷中。

  說實話,對于那個李郡守的女兒,她還真不怎么在意。

  因為她早就知道了,那李嫣并非李郡守的嫡出之女,而是其妾室蔡氏所出,因此即便嫁入他家門,頂多也就是平妻的名分——雖說她對外宣稱的出身是南陽郡某個家族的女兒,但她可是以晚輩之禮見過陳太師的,諒那位李郡守也不會冒著被世人指責的風險,叫女兒取代了她的正室位子。

  更何況,李郡守向來愛惜名聲,品德也不壞,多半也做不出這種事來。

  在這種情況下,她對那李嫣自然不必抱有什么警惕。

  想到這里,她反而勸說趙虞道:“我倒是覺得,少主不妨答應下來…相傳李郡守那位女兒自幼熟讀四書五經,才學不弱于男子,倘若嫁入家中,相信亦是極好的內助,而同時,李郡守與少主的關系亦會變得愈發親近,這更有利于少主…”

  聽聞此言,趙虞微微搖了搖頭。

  不可否認,若他娶了李嫣,李郡守自然會與他更為親近,介時他在潁川郡自然也就更穩了,但一想到那李嫣帶來的‘危險性’,趙虞便不由搖頭。

  他將心中的顧慮告訴了靜女:“…她與馨兒是不同的,我怕給日后留下個隱患。”

  “少主要回絕么?”靜女有些驚訝,亦有些擔憂:“這樣會不會影響你與李郡守的關系?”

  趙虞皺著眉運了口氣,一言不發。

  怎么可能會沒有影響?

  李郡守有意將才貌雙全的女兒許配給他,而他卻要回絕這件事,這非但駁了李郡守的顏面,對于那位李小姐而言亦是一種羞辱,李郡守會給他好臉色看才怪。

  就算換做是他遇到這種事,估計也得罵一句:不識抬舉!

  “不如這樣…”

  見趙虞露出沉思之色,靜女建議道:“就這兩日,我派人請那位李小姐到咱們府上做客,趁機談談她的口風,倘若她對少主無意,只是不敢違抗李郡守的父命,到時候少主推脫此事,李郡守那邊也能說得過去…”

  “那如果…”

  “如果那位李小姐有意,少主不妨像對馨妹妹那樣,先以‘火傷’之事試探她,看看她是否能夠守住秘密,哪怕對其父、其母,待日后再慢慢地向她透露緊要之事。”

  “唔…”

  趙虞微皺著眉頭權衡利弊。

  反復思忖后,他覺得還是靜女的建議最穩妥。

  隨后,他與靜女又聊到了那位公主的事。

  靜女自幼跟隨趙虞,在他面前也不隱瞞心跡,略帶抱怨地說道:“相比較那位李小姐,那位公主才令我感到頭疼呢…堂堂公主,可不是用平妻就能打發的。”

  趙虞聞言忍不住輕笑:“你不擔心那位李小姐,卻反而擔心那個蠢公主?”

  靜女歪著頭說道:“可少主卻不好正面回絕那位鄴城侯夫人不是么?”

  “這個…”

  趙虞被說得語塞了。

  的確,雖然他對那個蠢公主并沒有什么想法,但在已得鄴城侯一家意圖的情況下,他確實也沒有當面回絕。

  畢竟,雖說他眼下已經與鄴城侯一家搭上了線,但雙方的關系還不算緊密,還沒到共同謀劃某些事的地步,而那位祥瑞公主,顯然是拉近彼此關系的最佳催化劑。

  “不用擔心。”

  他拍拍靜女的手背說道:“無論如何,你都是這個家的女主人。…至于那公主,就像薛大哥所說的,在某個人駕崩之前,這件事無需考慮。”

  說著,他便將當初薛敖給他出的主意告訴了靜女,只聽得靜女滿臉驚奇,驚詫問道:“薛將軍竟說過這話。”

  “啊。”趙虞回憶著當時的情景,笑著點點頭。

  薛敖能為他考慮到這份上,也實屬仁至義盡了。

  “不知陳太師得知會怎么想。”靜女捂著嘴笑道。

  “這話豈敢讓那位老大人得知?”趙虞沒好氣地瞥了一眼靜女。

  倘若薛敖當時的話傳到陳太師耳中,毫無疑問,他倆都沒有好果子吃,畢竟陳太師對晉國、對天子的忠誠,那可是近乎愚忠的,讓趙虞感覺十分不值。

  見趙虞面色凝重,靜女也不敢再拿這件事說笑。

  此時的她,已徹底放心下來。

  一來自家少主對那位公主確實沒什么心思,二來,就算那位鄴城侯夫人有意將女兒下嫁給她家少主,除非那位晉天子立刻駕崩,否則這件事應該也沒什么希望——至少晉天子與陳太師都會竭力遏阻。

  基于這種情況,靜女自然也就不必再擔心那位公主了。

  而與此同時,在郡守府后院主屋的偏屋內,李郡守也正在與夫人王室、妾室蔡氏二人一同談論女兒婚事的問題。

  正如趙虞所猜測的那樣,李郡守此前對趙虞已十分滿意,唯獨顧慮趙虞對外宣稱的‘火傷’,而現如今,鄴城侯夫人都把女兒送過來了,他也著實有點急了。

  這事要不能趕在那位公主之前敲定,他女兒豈不是要做妾了?他李旻的女兒,就算出庶出之女,也不能給人做妾吧?一來他臉上掛不住,二來也折辱了他女兒。

  “實在不行就換個人選…”蔡氏依然還在猶豫。

  “換個人選?”

  李郡守瞥了一眼蔡氏,輕哼一聲。

  周虎,陳太師的義子,陳門五虎的第六頭虎,虎威將軍,日后注定可以成為鎮守一方的大將,居然說換個人選?你還能找出更優秀的人選么?

  見自家老爺面色不渝,王氏打圓場道:“不如聽聽嫣兒的看法?”

  李郡守想想也對,便又吩咐人將女兒喚了出來,想聽聽她的看法。

  然而李嫣哪有什么看法?

  她就是那種平日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家閨秀,除了父親、兄長,以往見過的男子屈指可數,能有什么看法?

  這不,這位受到傳統教育的少女恭謹地說道:“全憑父親與母親做主。”

  或許對于她來說,嫁給那周虎亦可,不嫁給那周虎亦可,全憑父母之言。

  當然了,鑒于那位周都尉在他潁川郡的名氣實在是大,況且今日又當面見過,她對那位周都尉印象也不壞就是了。

  唯一還在糾結的,便是她的生母蔡氏:“可是周都尉臉上的火傷…”

  李郡守自忖自己就夠優柔寡斷的,是故才白白耽誤了女兒一年的青春,本來這件事他早在去年就該向那周虎提出,可沒想到如今他已下了決定,蔡氏卻還在猶豫。

  他不快地說道:“鄴城侯夫人連女兒都送過來了,你女兒莫非比她女兒金貴?!”

  一聽這話,蔡氏頓時就不做聲了,畢竟祥瑞公主深受晉天子寵愛這件事,她在去年祥瑞公主初次來到他潁川郡時就知曉了,那位公主著實是要比她女兒金貴多了。

  而她不做聲,也代表著她默許了——畢竟她對那周虎唯一不滿意的地方,也僅僅只是那副受過火傷的面容而已。

  次日,靜女派自己的侍女青兒帶著人前往郡守府,向郡守府投了一份請帖,邀李郡守的千金李嫣過府相會。

  而郡守府這邊,李郡守本打算再派人將趙虞請到家中,爭取盡快敲定自己女兒的婚事,卻不曾想先接到了那位周夫人送來的請帖。

  琢磨了一下,他吩咐請來兩位夫人,將那位周夫人的請帖示于二人,口中說道:“居正回府之后,多半與他夫人言及了此事,是故那位周夫人才派人送來這份請帖。”

  王氏接過請帖反復觀閱,然而請帖中的內容十分簡單平常,她也看不出什么端倪來,唯有轉頭看向自己丈夫:“那位周夫人,這是什么意思呢?”

  李郡守捋著胡須沉思道:“應該是想當面見見嫣兒…”

  從旁,蔡氏有些緊張地問道:“會不會故意為難嫣兒?”

  “…應該不會。”

  李郡守微微搖了搖頭:“據我所知,那位周夫人亦是聰穎精明之人,她應該明白,嫣兒對她并無威脅。”

  是的,他并沒有想過叫女兒取代那位周夫人,畢竟他女兒只是庶出,倘若他硬要周虎迎娶為正室,那傳出去就太難聽了——這種行為實在過于霸道。

  再者,那位周夫人可是以晚輩之禮見過陳太師的,而這意味著陳太師當時認可了她‘兒媳’的身份,誰要是敢仗著權勢迫使那位周夫人讓出正室之位,相信陳太師也不會袖手旁觀——老夫的義兒與兒媳,輪得到外人來干涉么?

  就連鄴城侯夫人都不敢硬來,更何況是李郡守。

  思忖片刻,李郡守便做出了決定:“叫嫣兒去赴約吧。…據我所知,居正與那位周夫人相識十余年,伉儷情深,倘若那位周夫人也點頭,相信這件事問題就不大了。”

  說罷,他便喚出了女兒李嫣,將請帖交給了她。

  “那位周夫人請女兒過府一敘?”

  得知此事,李嫣多少也有些慌亂。

  別看她昨日在趙虞面前表現地鎮定大方,但說到底,她終歸只是一名十七歲的少女而已。

  昨日她爹才對那位周都尉表現出許配的意思,今日那位周都尉的夫人便派人送來請帖邀她過府一敘,短短一日就要見到正房了,這位年近十七歲的少女哪能不慌?

  見此,李郡守好言安撫道:“你只管去。…那位周夫人相傳亦是聰穎精明的女子,她請你過府,未必會是惡意,或許只是單單想見見你而已。…為父怎么說也是居正的上司,那位周夫人不會對你無禮的。你去見見她也好,順便探探她的口風。”

  “嗯。”

  見父親都這么說了,李嫣也就只好答應下來。

  當日下午,李郡守吩咐郡守府的人準備了一輛馬車,將李嫣與陪同她的一名侍女送到了都尉周府。

  剛下馬車,李嫣便看到都尉周府的府門前站著兩名與她年紀相仿的侍女,待瞧見她后,立刻就迎上前來向她行禮。

  “奴婢瑤兒…”

  “奴婢青兒,奉夫人之命再次等候李小姐。”

  “嗯。”

  李嫣虛抬了一下手,輕聲說道:“有勞兩位。”

  瑤兒與青兒對視一眼,也沒多說什么,便將李嫣與隨行的那名侍女請入了府內。

  在前往府內的途中,李嫣看到了不少頭戴黑巾的男人,有的看起來兇神惡煞,讓她有些好奇——周都尉的府里,為何有這些看起來不像好人的人呢?

  不過這是在別人府上,她也不好多問。

  似乎是注意到了李嫣的神色,青兒輕聲寬慰道:“李小姐不必擔心,那些人是黑虎眾,不是…唔,不會對小姐不利的。”

  是黑虎眾呀…

  李嫣心中恍然。

  對于那位周都尉手下的黑虎眾,她大致也聽說過,至于印象,那自然好惡參半了,畢竟黑虎眾當初也不是就沒干過打家劫舍的事——這幫人當初還燒了汝南、襄城二縣的縣衙哩。

  她默不作聲地繼續跟著瑤兒與青兒走向府內深處。

  然而走到一半的時候,那名叫做瑤兒的侍女忽然拐彎朝東邊的別苑去了。

  她雖然注意到,卻也不好問。

  要問瑤兒做什么去,那自然就是去通知馨宮女咯——既然家中要來一位新的妹妹,靜女自然也要通知馨宮女一聲。

  片刻后,瑤兒便來到了東邊別苑,在問候過公主之余,將馨宮女請到了屋外頭。

  “哦?那位李小姐已經到了么?”

  馨宮女得知此事并不感覺意外,因為今早的時候,靜女就已經將她請到后院主屋,將有意邀請那位李小姐過府一敘的事告訴了她,順便還請她到時候一起去‘把把關’。

  雖說馨宮女覺得自己只是妾室,沒資格把關一位郡守之女,但正室夫人的話她可不敢不從,于是她立刻托辭離開了東邊別苑,與瑤兒一同匆匆前往了后府。

  待等她來到后府主屋的偏屋時,靜女已與那位李小姐面對而坐,看似融洽地交談起來。

  “姐姐。”

  趁著靜女與那位李小姐交談的空檔,馨宮女朝靜女行了一禮。

  “妹妹,來,坐。”

  靜女拍了拍右手邊那張預留的凳子。

  馨宮女謝了一聲,走到靜女右手邊的凳子上坐下,同時朝著李嫣微微一頷首。

  這一坐,李嫣立刻就明白了這名女子的身份——顯然,這名女子也是那位周都尉的女人。

  奇怪,那位周都尉不是受過火傷、毀了面容么?

  看看靜女,又看看馨宮女,李嫣心中不免有些嘀咕。

  畢竟在他看來,馨宮女的姿色不遜色她幾分,她的優勢僅僅在于更年輕些罷了,而那位傳聞中聰穎、精明的周夫人,那容貌更是讓初次見面的李嫣感到驚奇。

  不由得,她的坐姿愈發端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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