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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5章:山東戰役

  時間回溯到十月初,就當張翟正堪堪趕到濟陰郡時,當初薛敖派往潁川郡給趙虞送信的那一隊太原騎兵,也終于帶著趙虞的回信返回了陳太師所率領的太師軍。

  倘若用地理指代,此時的太師軍已逼近了臨淄,逼近了這座山東最殷富的城池。

  這一日,正當陳太師在軍營帥帳中思索著攻打臨淄的具體策略時,薛敖邁著大步虎虎生風地闖入了帳內,口中叫嚷著:“老頭子,周虎那小子送來了回信。”

  “哦?”

  陳太師的思緒一下子就被打斷,立刻就抬起頭來。

  也難怪他這般在意,因為他很清楚此刻身在潁川郡的那位祥瑞公主究竟是怎樣的大麻煩,心中很是擔憂被他看好的那個年輕人無端端被卷入王室的內斗。

  “拿來我看。”

  吩咐了一句,陳太師從義子薛敖的手中接過趙虞的回信,拆開書信仔細觀瞧。

  看著信中的內容,他時而皺眉,時而眉頭又舒展,讓在旁的薛敖看得干著急,忍不住問道:“那小子怎么說?”

  “如老夫所料,他被暗算了。”

  陳太師將書信遞給薛敖,負背雙手站在帳內,神色有些陰晴不定。

  而接過書信的薛敖,亦很快就掃了幾眼信中的內容。

  趙虞回信的內容分兩部分,第一部分講述的自然就是那位祥瑞公主的事。

  他在信中將事情經過簡單地敘述了一遍,同時也提及了太子與三皇子,最后他在信中告知陳太師,那位祥瑞公主暫時受他庇護,無需擔憂,他會小心應付邯鄲那兩位殿下的陰謀。

  當然,趙虞順便也提及了楊定。

  至于第二部分內容,則是趙虞以關心的立場,試圖旁敲側擊地探尋山東戰役目前的進展。

  “嚯,這小子行啊,聽他語氣,似乎他把那位公主收拾地服服帖帖了。”

  在粗略看罷信中內容后,薛敖隨口笑著說道。

  陳太師沒有回應,他的面色依舊有些不渝,這份不渝并非針對遠在潁川郡的趙虞,而是針對太子與那位三皇子,提及他在朝中的老政敵,田嬰。

  在沉思了片刻后,他吩咐薛敖道:“仲信,給居正寫一封回信…”

  “寫什么?”薛敖挑了一眼義父,看似神色不恭,但實際上卻是非常恭敬地在詢問老義父。

  “叮囑他莫要介入王室內事。”

  陳太師捋了捋胡須,沉聲說道:“居正為人,看似恭順,實則心傲,尤其對于外人…此番他遭太子、三皇子以及那楊定算計,心中多半惱怒,老夫擔心他會主動介入王室內事…他將祥瑞公主庇護在自身之下,未必沒有想借公主引來鄴城侯、趁機結交的意思…”

  “利用鄴城侯報復太子與三皇子么?”薛敖失笑道:“這膽子未必有點大了…”

  “不許笑!”

  陳太師皺著眉頭喝止了一句,在這種事面前,也就沒心沒肺的薛敖能笑得出來,他可笑不出來。

  他催促薛敖道:“你立刻回信,叫他不得妄動,他若自忖受了委屈,待老夫凱旋之日,自會替他在天子面前討回這口氣,但不許他介入王室內事…”

  “嚯,老頭子,你偏心啊。”

  薛敖作怪般地調侃了一句。

  他當然明白,自家老頭子從來不許他們兄弟五人——如今是六人了,不允許他們介入王室內事,原因很簡單,除了怕擔心他們兄弟幾人遭到無謂的牽連以外,主要也是老頭子瞧不上王室的內斗。

  只不過身為臣子,老頭子無法阻止王室內斗,那索性就置身事外,眼不見為凈。

  而薛敖的性格,其實最像老頭子,他也看不上王室內斗那種狗屁倒灶的事,只要那些位殿下不招惹到他,他也可以裝作沒瞧見,但這次太子與三皇子暗算了他們的小兄弟,那這件事就沒有那么輕易了解了。

  按照薛敖的想法,其實他挺支持他‘六弟’的打算,利用鄴城侯去報仇一下太子與三皇子什么的,憑著他對他六弟的了解,那小子可是不會輕易吃虧的主,可惜這件事被老頭子叫停了,大概老頭子也擔心這件事鬧大。

  “知道了,我這就去寫回信…”

  薛敖撓撓頭,旋即好似想起了什么,再次瞅了兩眼信中的內容,旋即笑著說道:“我瞧這小子,挺余裕的嘛,居然還有閑情問這邊的戰況…”

  聽到這話,陳太師不自覺地又皺了皺眉。

  為何?

  因為最近的戰況,進展并不能讓他滿意。

  先前他們攻陷了歷城,撕開了山東的防線,一鼓作氣攻至東平陵,對此陳太師自己也頗為滿意。

  但遺憾的是,此后的戰況,雙方就漸漸陷入了僵局。

  占據山東的江東叛軍開始反擊了,盡管對方的戰斗力、兵器遠不如太師軍,甚至都沒有來去自如的騎兵,但對方硬生生拖延了太師軍前進的步伐,以至于現如今十月初,陳太師都還未展開對臨淄城的進攻,比陳太師原定的計劃延后了整整半個月。

  可別小瞧這半個月,要知道現如今距離入冬就只剩下一個月,倘若在剩下的一個月內無法攻下臨淄,這將極大影響陳太師制定的戰略——想當年昆陽之戰,關朔與陳勖就是因為攻城戰耽擱久了,硬生生打輸了那場原本十拿九穩的戰事,最終被趙虞聯合楊定咬住一通反殺,氣地關朔幾乎要吐血。

  而造成這個局面的原因,并非是趙璋、趙瑜兄弟,而是叛軍一位稱作‘公羊先生’的謀士。

  “仲信,這兩日你麾下騎兵的情況如何?”

  沉默了半晌后,陳太師忽然問薛敖道。

  薛敖當然明白老頭子問的什么,聞言臉上罕見地露出了凝重之色,沉聲說道:“又損失了不少人…那群雜碎。”

  至今為止,他麾下的太原騎兵已經損失了上千騎,而讓薛敖暗怒的是,這些騎兵并非是折損于戰場,而是死在冷箭下。

  為了針對他麾下的太原騎兵,對面的江東叛軍亦阻止了一隊弩手,這些弩手晝伏夜出,就藏匿在野外的樹林中,只要有晉軍方的騎兵經過,就令人措不及防地在林中射出暗箭。

  更有甚者,江東叛軍還故意看似落單的巡邏隊,故意將晉軍的騎兵們引誘至埋伏地。

  拜這招伏兵之計所賜,薛敖麾下的太原騎兵折損慘重。

  為此,不止是薛敖暗怒,他麾下的太原騎兵們亦是恨地咬牙切齒,但遺憾的是,他們對那些藏身于林中的叛軍弩手毫無辦法,畢竟林中不利于騎乘,他們總不能騎馬追入樹林去追趕那些卑鄙的弩手——倘若那樣做,恐怕損失更大。

  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放火燒掉這附近一帶的樹林,讓那些卑鄙的叛軍弩手沒有躲藏的地方。

  但遺憾的是,那些卑職的叛軍弩手,很快就改變了戰術,晝伏夜出,白晝間躲藏起來,夜間則紛紛出動,伏擊晉軍的士卒,利用那一支支廉價的箭矢,帶走一名名太師軍士卒的性命。

  面對這種卑鄙的戰術,哪怕薛敖知道兩軍交戰、不擇手段,卻也暗恨不已。

  他問陳太師道:“話說,羅隆不是要訓練一批弩手么?訓練得怎么樣了?”

  他口中的羅隆,乃是太師軍的大將,此人亦是氣不過江東叛軍這招卑鄙、陰損的戰術,因此親自訓練了一批弩手,準備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聽到薛敖的話,陳太師搖搖頭說道:“被老夫勸住了。…你等以為,訓練一批弩手就能打破當前的僵局?不,倘若你等這么做,那恰恰就是中了那‘公羊’的詭計,他巴不得我軍與他在野外展開一場弩手與弩手間的伏擊。如此一來,我軍攻打臨淄的日程無疑會被拖延…當務之急,是盡快做好攻打臨淄城的各種準備,爭取在入冬前打下這座堅城,重創叛軍的氣焰,而不是與叛軍在野外無畏地糾纏…仲信,你有勇有謀,但有時就是容易沖動,意氣用事,這一點,你不如伯智。”

  薛敖不服氣地撇了撇嘴,但卻說不出什么反駁的話來。

  以他的勇武,目前為止還未遇到可以一戰的對手,但問題是那些該死的叛軍弩手一個個晝伏夜出,白晝間根本找不到蹤跡,以至于他的勇武也沒有用武之地。

  “…一群鼠輩。”

  想到這里,他就郁悶地又罵了一句。

  看著這位明明有著出色智略卻總想著以武力取勝的義子,陳太師亦是無可奈何。

  不然怎么說此子最像他呢,他當初年輕的那會兒,亦是這般…

  自嘲一笑,陳太師催促道:“好了,你先去給居正寫回信,叫他切記不可介入王室內事,老夫再想想對付叛軍的辦法。”

  “那行吧。”

  薛敖點點頭,轉身離開了帥帳。

  此后數日,江東義師的弩手們依舊采取晝伏夜出的戰術,白晝間隱匿不出,到了夜間就紛紛出動,用冷箭招呼太師軍的巡邏士卒。

  可嘆太師軍的軍卒,那些曾在塞外殺得草原異族望風而逃的勇士,如今卻被這防不勝防的冷箭暗算,不說因此折損了許多人,僥幸存活下來的,亦是心有余悸。

  但陳太師卻對叛軍的這些小伎倆視而不見,也不多花精力去應付,而是催促麾下軍卒盡快打造各種攻城器械。

  他堅信奇不壓正,待等他做好進攻臨淄城的準備,將攻城云梯架上臨淄城的城墻,叛軍的一切陰謀伎倆,都將失去作用。

  而接下來的事實也證明,陳太師的判斷是正確的。

  在之后的日子里,叛軍弩手夜間的活動愈發頻繁了,雖說陳太師麾下的軍卒也因此增添了不少犧牲,但陳太師卻知道,對面開始急了。

  他心下冷笑之余,亦小心提防著對面的詭計。

  其他人姑且不論,那個稱作公羊先生的叛軍軍師,陳太師在與對方交手了幾回后,還是認可其才能的。

  甚至于,老太師也曾想過策反那位軍師,因為他感覺,對面江東叛軍最具威脅的,就是那名曾經擊敗了他兩名義子,即章靖、韓晫二人的公羊先生。

  但很遺憾,他勸降的書信被對方拒絕了,那位公羊先生在回信中寫道:自古忠義難兩全,我欲舍忠而就義,晉廷與我,只能存一。

  這句回覆,看得陳太師十分生氣,但生氣之余,他也有些納悶對方所說的‘義’。

  他也不明白趙璋、趙瑜兄弟二人給了那位公羊先生什么,以至于那名飽讀詩書的儒士不惜與朝廷為敵,甚至發出‘晉廷與我只能存一’的誓言。

  但不管怎樣,既然對方拒絕了他的勸降,那么他就會視對方為敵人,為天子、為國家鏟除這個威脅。

  知道對面那位公羊先生腿腳不便利的老太師,此時已打定主意,待攻破臨淄城時,優先要以抓到那名姓公羊的儒士為目的,除去江東叛軍的智囊。

  只要除去了那名智者,江東叛軍剩下的就只是一群莽夫,不足為據。

  十月十五日,就當老太師準備嘗試進攻臨淄城時,忽然薛敖急匆匆地闖入了帥帳。

  “老頭子,出事了。”

  不等陳太師發問,薛敖皺著眉頭說道:“我剛得到消息,濟北、東平兩郡,皆有反賊奮起,打著什么、什么義師的旗號,聚眾攻陷縣城…”

  “什么?”

  老太師皺了皺眉。

  其實最近這段時間,他也曾陸續得知消息,知道濟北、東平、濟南幾個郡因為糧食短缺而發生了賊寇并起的事。

  可據他所知,那只是一些小毛賊而已,充其量只敢搶掠鄉村,哪有攻陷縣城的實力?

  確切地說,那些小毛賊根本沒有攻打縣城的魄力,他們的眼界注定他們只是一群小毛賊。

  “是有人在背后挑唆。”

  薛敖皺著眉頭解釋道:“據濟南郡送來的消息,似乎有一群人在替那些小毛賊出謀劃策,教他們如何威逼利誘、招攬人馬,繼而就教唆他們攻打縣城…”

  陳太師雙目一凜,面色變得無比凝重。

  尋常的小毛賊只是癬疥之疾,只要各地官府能騰出手來,立刻就能剿滅,但如今那些占據縣城的小毛賊,身背后明顯是有人支持——這群人很擅長謀反的路數。

  這莫非也是那公羊的詭計么?

  陳太師第一時間就想到了他們正在面對的江東叛軍。

  其實他也知道,能做這種事的不止江東叛軍,可能濟北、東平等地還潛藏著當初其他幾路叛軍的余黨,這些人見濟北等地出現了混亂,便又跳出來渾水摸魚,但他最懷疑的,仍然是江東叛軍。

  畢竟,濟北、東平等地若爆發叛亂,江東叛軍獲利最大嘛。

  沉思片刻,老太師沉聲說道:“此事暫時莫要聲張,以老夫的名義對濟北、東平幾郡下令,叫各郡加緊鎮壓叛亂…”

  他的話還未說完,就見軍中大將羅隆急匆匆地奔入帳內,舉著一封通告說道:“太師,邯鄲急信。”

  老太師雙目一凜,立刻伸手接過朝廷的書信,拆開后仔細觀瞧。

  僅僅只是粗略掃了兩眼,老太師便氣地面色鐵青,斑白的胡須微微顫抖。

  薛敖在旁瞧見義父神色不對,皺眉問道:“怎么?”

  只見老太師下意識攥緊了那封信,咬牙切齒般說道:“朝廷寫信通知老夫,就在這月月初,濟陰、東平、濟北各郡皆陸續爆發叛亂,這些人假借所謂‘義師’的名義,又許以糧食,蠱惑平民投奔他們,公然聚眾攻打縣城…就拿朝廷例舉的‘濟陰成陽賊’來說,現如今這群反賊已廣聚數萬,接連打下了成陽、廩丘、乘氏,甚至于,與東平郡的‘須昌賊’合流,一同又打下范縣、壽張等數個縣…”

  “什么?”

  薛敖聞言亦是吃了一驚,滿臉的不可思議,與在旁的大將羅隆面面相覷。

  這兩伙才剛剛揭竿而起的反賊,行事居然如此有針對性?

  要知道大多數的反賊剛開始都是很混亂的,根本不知該做什么。

  然而濟陰的成陽賊,以及東平郡的須昌賊,這兩支反賊的目的卻非常明確,一邊用各種手段招攬人手,一邊大肆攻打縣城,占據城池。

  “這行事…”

  薛敖喃喃自語,他感覺這兩伙反賊的行事非常熟悉,仿佛就是前兩年那群席卷大半個天下的各路叛軍的縮影。

  “呋…”

  長長吐了口氣,陳太師面色鐵青地說道:“果然,這些人背后有人教導…否則那些毛賊、山寇,絕不會如此熟絡前兩年那些反賊的路數…”

  薛敖默默地點了點頭,皺著眉頭問陳太師道:“老頭子,現在怎么辦?濟陰、東平、濟北向西爆發了叛亂,咱們的糧道可就被斷了,要不…”

  陳太師仿佛是猜到了義子的想法,抬斷說道:“老夫雖不能確定究竟是那些人在背后挑動,但老夫知道,這些人是為了替江東叛軍解圍…相比較濟陰、東平、濟北等郡的叛亂,江東叛軍的威脅更大,必須優先剿滅,最起碼要奪回山東!”

  說著,他吩咐薛敖與羅隆二人道:“立刻通知朝廷,變更糧道,走平原郡,另外,下令全軍做好攻城準備,十一月之前,必須拿下臨淄!”

  說到最后,他的語氣已有些不容置疑的意味。

  面對滿臉震怒的老太師,就連薛敖亦收起了平日里的那份浪蕩不羈,恭敬而又嚴肅地,與在旁的大將羅隆一同抱拳領命。

  “遵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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