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軍兇猛的攻勢,自然不會只發生于南城墻,事實上,西城墻與東城墻,同樣面對著巨大的威脅,這使得士吏廖廣、田欽二人絲毫也不敢放松。
“叛軍攻上城了!”
“支援!我們需要支援!”
一時間,西城墻上一片亂騰,擔任士吏的廖廣急得按住了腰間的佩劍,卻無可奈何。
就像趙虞所稱贊的,廖廣還算是比較有血性的將官,在面對如此危機時,他的第一想法并非是驚慌失措,而是恨不得親自上場穩定局勢。
可理智告訴他,縱使他率領他的護衛親自上陣,也無法遏制叛軍氣勢如虹的攻勢。
他必須想辦法提升士氣。
“派增援!叫后續的隊伍上城墻!”
在咬了咬牙后,廖廣恨聲下達了命令。
一聲令下,當即就有數以千計的郡軍士卒沿著城墻內側的階梯上了城墻,將城墻上那原本就已不甚寬裕的立足之地擠了個水泄不通,如此一來,倒也變相地延緩了叛軍在城墻上擴大占據點的速度。
可如何提升士卒們的士氣,將那群已攻上城墻的叛軍士卒擊退呢?
就在廖廣萬分心急之時,忽有一名功曹吏在兩名士卒的保護下沖到了城門樓前,沖到了他的面前。
只見那名功曹吏顧不得平日里的體面,舉著一面盾牌來到廖廣面前,大聲喊道:“廖士吏,周都尉有令…”
“什么?”
由于戰場上一片吵雜的廝殺喊聲,盡管廖廣看到了來人,卻聽不輕對方究竟在說什么。
“周都尉有令!”
“什么?”
“我說周首領有命令!”
“周都尉說什么?”
在幾次交流失敗后,那名功曹吏幾乎將嘴湊在廖廣耳邊,扯著嗓子大聲喊道:“周都尉有令,額外賞南城墻一百萬錢,只要城上的士卒堅守不退、擊退叛軍,便可共分這筆賞錢!”
這道命令可來得太及時了。
廖廣顧不得自己的腦袋被那名功曹吏喊得發漲,眼前頓時一亮。
他當即吩咐自己的護衛,將這道命令傳遍整個城上。
“周都尉有令,另賞南城墻一百萬錢,待擊退叛軍,堅守不退者可同分這筆賞錢!”
“周都尉有令,另賞南城墻一百萬錢,待擊退叛軍,堅守不退者可同分這筆賞錢!”
廖廣的護衛們一邊在擁擠的城墻上艱難前行,一邊扯著嗓子大喊,哪怕嗓子喊得破了音,亦不停歇。
“與他們拼了!”
“殺退他們,同分賞錢!”
城墻上越來越有的許昌郡卒發出了喊聲。
不得不說,在短兵相見的情況下,雙方士卒拼的就是一股氣勢。
盡管起初叛軍方的士卒在氣勢上占據上風,但當雙方都殺紅眼的情況下,即便是積弱已久的許昌郡卒,也不乏有人會因為仇恨等情緒而爆發出驚人的殺傷力,促使他們舍生忘死,甚至于敵人同歸于盡。
當然,這股情緒來得快,消失地也快,倘若郡卒方的傷亡實在太大,那么這股復仇情緒就會立刻殆盡,轉而演變成大規模的潰勢。
可反過來說,倘若能在士卒們懷揣這股情緒時給予額外的激勵,使得郡軍上下能團結一致,共同進退,那么,復仇的情緒就會在額外的極力下擴散。
就好比當下的南城墻上,就出現這不可思議的一幕,只要是那些廖廣護衛所經過的地方,城上的守卒們士氣皆大為振奮,他們一改之前的退勢,竟反過來逼迫那些攻上城的叛軍士卒,一點一點地壓縮后者的立足空間。
“為戰死的弟兄們報仇!”
“殺了他們,同分賞錢!”
這兩股促使郡卒們堅守至今的信念,在此時交匯,使得全軍上下的士卒都拋卻了后退的念頭,緊握手中的兵器,勇敢不,應該說是瘋狂地沖向叛軍。
對面的叛軍士卒立刻就感受到:這些許昌郡卒變強了,變得愈發拼命了。
終于,城上有一處叛軍的據點被擊破,起初攻上城墻的那些少量叛軍士卒們,在這邊堅守陣地,試圖迫使四周的郡軍后退,以便己方后續的士卒可以在城墻上立足。
就在數十息前,這些叛軍士卒還在步步向外擴展,可就在城上的郡軍士卒們爆發出一股驚人的氣勢之后,他們竟然反被那些郡軍士卒殺得節節敗退。
“不要退!不要退!”
“前進!前進!”
有一名叛軍方的伯長一臉驚怒地大喊著,甚至與從旁的己方士卒們共同殺敵,試圖擋住那些愈發瘋狂的郡軍士卒,但很不幸,在雙方士氣已幾乎打平的情況下,郡軍憑著人數上的絕對優勢,最終還是碾壓了他們。
“啊!”
“啊”
在慌亂的喊聲中,個別叛軍士卒被硬生生擠到了城墻的死角,或慘叫著被郡軍士卒亂刀砍死在地,或發著驚恐的聲音,驚慌失措地試圖跳墻逃命。
而最終,在砰地一聲過后,這些試圖跳城墻逃命的叛軍士卒,大多都摔死在城下,死不瞑目。
“攻上去!攻上去!”
在這據點的城墻外,在一架云梯車上,一名叛軍的卒官眼睜睜看著城墻上己方的士卒遭到郡軍的屠戮,眥目欲裂,大聲催促著從旁的士卒。
然而他怎么也沒想到,方才還能攻上城墻的他們,此時竟然已攻不上去,因為對面有無數郡卒在舍生忘死地阻止他們。
“火油來了!”
“火油來了!”
“太好了!”
“快砸!”
幾個火油罐從城上拋出,砸在城外的云梯車上,旋即,城上便丟出了幾支火把,一下子就將這輛云梯車點燃。
一時間,云梯車上四處火氣,黑煙滾滾,車上的叛軍士卒們唯有跳車逃命。
見此,城上的郡軍士卒們振臂歡呼。
“萬歲!”
“萬歲!”
伴隨著這股歡呼聲,城上又有一個據點被擊破,無數殺紅眼的郡卒們,硬生生將攻上城墻的叛軍士卒趕了下去。
此時放眼整道南城墻,仿佛都是郡卒轉守為攻將一股股少量叛軍從城上趕下去的情景,讓在城門樓前縱覽戰局的士吏廖廣暗自松了口氣。
果然是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啊…
他忍不住暗暗感慨道。
平心而論,自去年爆發許昌之戰起至今,他從未見過他許昌郡軍爆發出如此驚人的士氣,當然了,背后的代價亦是頗為驚人。
倘若他沒有算錯的話,光今日這場仗,恐怕就要花掉他許昌城一年的戶稅…
可能比這還要多。
即便是對于年俸一千石,以當今米價折算成錢大概三十五萬錢的廖廣來說,那也是一個相當龐大的字,比他十年的俸祿還要多。
僅僅只是一場戰爭,僅僅只是激勵士卒的花費,就花掉了他十年的俸祿。
要知道,在整個潁川郡中,俸祿在他之上的,就只有郡守、郡丞、都尉、上部都尉、郡守長史這幾位而已,滿打滿算不超過五個人。
一個山賊出身的家伙,居然這么慷慨…嘿,待這場仗后,看他如何向李郡守解釋。
瞥了一眼在旁那座由銅錢堆積而成的小山,廖廣嘴角不覺得露出了幾絲莫名的笑容,在腦海中幻想某位周都尉被李郡守罵地狗血淋頭的情景。
暗笑之余,廖廣對身后一名護衛吩咐道:“去南城門樓回稟周都尉一聲,這邊的局勢暫時控制住了。”
“是。”
那護衛看了一眼廖廣,抱拳領命而去。
倘若說此時廖廣已稍稍放松了繃緊的神經,那么在城外的叛軍本陣處,項宣與嚴脩二人的面色,則是越來越嚴峻。
死傷超過三千了…
嚴脩心中暗暗估算著前方戰場的己方傷亡人數。
盡管他并未見到城墻上下那尸橫遍野的慘狀,但他可以憑著這場攻城戰的激烈程度,大致估算出己方的傷亡。
而就目前來看,他們想一鼓作氣攻下許昌的意圖顯然要破滅了,守城的郡軍,比他們預測的更加堅韌,雖說就目前而言還看不出勝敗,但嚴脩已經意識到,縱使他們今日可以攻破許昌,恐怕也要付出極其慘痛的代價。
不多時,從前方戰場而來的傳令兵,向項宣與項宣稟告了一個驚人的事實:敵我戰損一比一。
“怎么會?”
項宣滿臉驚詫。
平心而論,凡攻城戰,攻方軍隊傷亡是守城傷亡三倍的戰事,比比皆是,談不上什么新鮮事。
但眼前的許昌城可不同,許昌的軍隊在他義師面前屢戰屢敗,士氣早已跌到了一個不可思議的地步,哪怕反過來出現一比三的傷亡,項宣也不會感到奇怪。
事實上,他很驚訝于許昌的軍隊居然擋住了他義師的攻勢而且是三面齊攻的兇猛攻勢。
在三面被攻的情況,積弱已久的許昌軍隊,居然與他們義師打出了一個一比一的傷亡數字?
這怎么可能?
難道那周虎當真如此厲害,憑一己之力就扭轉了許昌軍隊的士氣?
“絕無可能!”
項宣微怒道:“立刻去查,看到底發生了什么,為何許昌軍隊的士氣會有如此顯著的提升!”
“是!”
片刻后,便有傳令兵回來稟告原因:“啟稟將軍,許昌軍隊士氣顯著提升,是因為許昌用重金激勵士氣,僅我軍面對的西城墻,據說就要發放超過一百萬的錢…”
“一百萬?”
且不說項宣面色凝重,嚴脩亦露出了震撼的神色。
平心而論,對于他們這個等級的將領來說,一百萬錢倒也不算太大的數目,可問題是,這一百萬可不是對面用來刺激麾下兵將士氣的全部,而是單指今日這場仗。
這樣算下來,這個數目就相當巨額了。
“莫非是一處城墻,每日發放一百萬錢么?許昌竟有如此殷富?”
嚴脩震撼地喃喃道。
他當然不會低估己方兵將的實力,但倘若許昌果真像他所想的那樣,每一日都給一處城墻上的士卒發放一百萬錢的獎賞…他不敢想象他義師能否攻破這座城。
“怎么可能?”
項宣失笑道:“如若這般,我方三面齊攻,許昌每日就要消耗至少三百萬錢來激勵士氣,怎么可能堅持許久…”
話是這么說,可他的眼眸中卻毫無笑意。
萬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