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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4章:拉鋸戰

  又過一日,即十月十一日。

  與前幾日一樣,早早起來的叛軍曲將曹戊,端著肉湯站在己方的陣地前,一邊吃著早飯,一邊若有所思。

  這次,對面的鞠昇主動與他搭話:“曹戊,你可知你們昨晚丟了西郊的營寨?”

  曹戊神色一冷,懶得理睬鞠昇。

  但鞠昇卻不放過曹戊,繼續笑著說道:“這下可不妙了,西郊的營寨丟了,我昆陽西城墻的守卒就能騰出手來,嘖嘖嘖,今晚的反擊有得瞧了…”

  …叛徒!

  曹戊心下暗罵一句,回頭看向四周的士卒們。

  果不其然,他麾下的士卒們一個個神色不安。

  他正色寬慰士卒道:“莫要聽信那個叛徒所言,昨晚黃康將軍被燒毀的營寨,只是一座空營而已,縱使被昆陽放火燒了又能如何?昆陽人,也就只敢耍耍這種花招…待會,咱們給他們一點顏色看看。”

  聽到這話,曹戊麾下的叛軍士卒們總算是又恢復了些士氣,然而他們并不知道,曹戊這番話說得頗為違心。

  西郊的黃康軍營只是一座空營,并不重要?

  怎么可能!

  曹戊很清楚那座軍營對他義師究竟有多么重要!

  但為了鼓舞士氣,他也只能隱瞞真相。

  而與此同時,作為南街的指揮將領,孫秀正在縣衙向趙虞請示今日的防守戰。

  絕大多數的叛軍將士都被這幾日的攻防戰誤導了,包括叛軍的渠帥關朔,皆誤以為昆陽卒不敢在白晝與叛軍正面交鋒,但作為昆陽指揮體系的其中一員,孫秀很清楚昆陽的守卒有這個能力。

  只不過,出于某位黑虎賊首領的戰略考量,昆陽的守卒有意隱藏這一點鋒芒而已。

  “…昨日的行動,十分順利,我軍順利端掉了黃康的營寨,解除了西邊的包圍,但城內的局勢卻不樂觀,昨日我軍并未奪回多少失地,因此末將覺得,今日宜稍稍增強攻勢,哪怕不能在白晝做出反擊,最起碼也不能再失去陣地,否則于城內的戰事不利…”

  在縣衙的前衙衙堂,孫秀誠懇地說出了自己的看法。

  聽到他的話,趙虞搖搖頭說道:“不,今日白晝一切照舊。”

  “周首領…”

  “我明白孫將軍的意思。”抬斷了孫秀的話,趙虞正色說道:“西郊黃康的軍營,我等皆明白它具有怎樣的意義,考慮到目前叛軍根本不可能在那里重建一座營寨,那座營寨被摧毀,意味我叛軍對我的昆陽的包圍,實際上已經名存實亡,若是我此刻請來汝南、襄城兩縣的援兵,叛軍根本來不及阻截…作為叛軍的渠帥,關朔自然也明白這一點,因此,當前咱們不宜在打擊叛軍的士氣,萬一徹底打滅了叛軍攻取我昆陽的信心,令關朔惱羞成怒,于城內放一把火,撤回定陵縣,介時倒霉的還是我昆陽…因此,咱們今日要繼續丟一些陣地,穩住關朔,穩住叛軍…”

  “…”孫秀聽得哭笑不得。

  他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事:守城方,居然要出于給敵人增添攻陷城池信心的目的,而不得不讓出一些陣地。

  然而笑歸笑,周虎的解釋還是能夠說服他。

  畢竟昆陽能打到今日,全賴這位黑虎賊首領運籌帷幄,若不相信這位周首領的判斷,他還能相信誰呢?

  想了想,孫秀再次抱拳說道:“倘若如此的話,那今夜,咱們就必須再奪回一些陣地…把昨晚沒有奪回的也要算上。”

  趙虞點點頭,笑著說道:“西郊的隱患已經解除,日后在夜間的反擊,陳大統領會率領西城墻一半的士卒轉入城內的反擊。…至于東城墻,鑒于咱們昨晚的行為,我看關朔不敢再調劉德的軍隊,免得連劉德的營寨也丟了,介時,叛軍對我昆陽的包圍,可就成了徹徹底底的笑話了。”

  “哈。”

  孫秀忍不住笑了出聲。

  的確,倘若連劉德的營寨都丟了,那叛軍就只剩下南郊一座營寨了,還談什么‘包圍昆陽’?

  忽然,孫秀想到了什么,抱拳又說道:“對了,周首領,既然西邊的隱患已經解除,能否請來汝南、襄城二縣的援兵呢?”

  “這個…”

  趙虞沉思了一番,搖搖頭說道:“汝南縣令劉儀、襄城縣令王雍,孫將軍可能不曾與那二人打過交道,怎么說呢,這兩位,并非是那種很有魄力的縣令…”

  孫秀頓時就明白了。

  并非是那種很有魄力的縣令,就是說劉儀、王雍二人膽小怕事,自私自利,自顧自己縣城的安危唄。

  “愚蠢!”

  他面露不快之色,冷冷說道:“那二人為何不想想?叛軍至今沒有侵入他縣域,全賴昆陽抵擋住了叛軍!…倘若昆陽有個閃失,他二人以為可以像昆陽那樣守住?”

  趙虞笑著寬慰道:“孫將軍所言極是,但那兩位性格使然,亦不能強求。考慮到我昆陽的局勢暫且還可以支撐,就由他們去吧,至于物資方面,我會再派人與劉、王兩位縣令交涉看看,讓他們運點蔬菜與肉食過來…”

  “太好了。”

  孫秀精神振奮,待趙虞轉頭看來時,他帶著幾分尷尬笑道:“不瞞周首領,除了早晚提供肉湯,整日都吃鹽飯團充饑,莫說士卒們怨聲載道,我等也有點…”

  “哈哈,此事就交給周某吧。”趙虞笑著說道。

  在歡聲笑語間,孫秀結束了與黑虎賊首領的談話,告辭離開了縣衙。

周虎首領,真是一個可不思議的人啊,很難想象他出身一伙山賊…天天  在返回崗位時,孫秀在心中暗暗想道。

  當日,在趙虞的授意下,城內的昆陽卒照舊‘只退不進’,在叛軍的兇猛攻勢下,步步后退。

  待等到黃昏時分,整個南半城五分之四的地盤,皆已被叛軍攻占。

  但江夏義師渠帥陳勖卻感到了幾分陰謀。

  他面色嚴肅地對關朔說道:“昨晚,昆陽取得了戰略上的勝利,城內的守卒為此士氣大振,在取得如此優勢的情況下,那周虎今日居然不嘗試奪取失地,靜觀麾下守卒步步敗退,這不合常理…我懷疑,周虎這是故意放任我軍攻占城內。”

  關朔正聚精會神注視著面前的地圖,聞言轉頭看了一眼陳勖,臉上露出幾許狐疑。

  陳勖說得沒錯,但凡正常的將領,在昨晚取得戰略勝利的情況下,今日無論如何都要嘗試一下反擊,可城內各街巷的昆陽守卒呢,卻依舊跟前幾日那般,不慍不火地防守,一點又一點地后撤,這著實有點古怪。

  “你是說,他是有意誘敵?這對他有什么好處?難道他還想在城內伏擊我軍?”關朔皺眉問道。

  陳勖搖搖頭,猜測道:“我懷疑,他是想穩住你…”

  “穩住我?”

  關朔愣了愣,旋即待明白過來后,哈哈大笑:“你是說,那周虎怕我因為昨晚的失利而撤軍,故而他故意送一些陣地給我?”

  “…”陳勖一言不發,但其態度已默認了此事。

  良久,他委婉地說道:“他可能是怕你在撤軍時報復昆陽…”

  關朔當然聽得懂,聞言又氣又怒,只是不好向陳勖發作,只能忍下來。

  “那周虎,會為他的自負與狂妄付出代價!”

  他冷冷說道。

  看了眼關朔的神色,陳勖識趣地沒有多說什么,借口觀瞧城內動態,離開了南城門樓,站在南城門樓內側城墻眺望整個縣城。

  “渠帥。”

  隨著一聲問候,陳勖麾下大將朱峁出現在一側,朝著陳勖走了過來。

  “情況如何?”陳勖招招手,隨口問道。

  朱峁走到陳勖身旁,壓低聲音說道:“渠帥問的是戰況,還是末將的感受?”

  “戰況呢?”

  “戰況還不錯,只要今夜能守住這個成果,明日我軍便能進攻北半城…”朱峁正色說道。

  陳勖不為所動,淡淡問道:“那你的感受呢?”

  朱峁看了看左右,壓低聲音說道:“末將感覺這場仗,越來越不樂觀。…昆陽人那‘晝守夜攻’的戰術,不可否認很有針對性,他們在白晝保全體力,將勝負關鍵留待夜晚,但末將隱隱感覺,昆陽人采取這個戰術,并非是因為他們在白晝無力與我軍抗衡,而是出于…別的某種考量。”

  他再次看了看左右,旋即又壓低聲音繼續說道:“我懷疑昆陽人是想將這場仗拖至入冬,防止長沙軍提前撤退時,放火焚燒城郭。”

  連朱峁都看出來了…

  陳勖暗自點了點頭,在心中稱贊了部將幾句,但嘴上卻說道:“莫要多想,你只需考慮如何城內即可。”

  “是。”

  朱峁愣了愣,不敢再說什么,抱拳告辭。

  瞥了眼朱峁離去的背影,陳勖再次將目光投向城內。

  就像朱峁所說的,陳勖亦感覺這場仗漸漸朝著對義師不利的方向演變,雖然他有心助關朔一臂之力,但此時從汝南郡調兵,已經為時過晚。

  況且,就算他再調幾萬汝南義師過來,也不能解決關朔與長沙義師的最根本的隱患——周虎!

  不錯,深深得罪了足智多謀且又狡猾機智的周虎,才是關朔于長沙義師最大的隱患。

  只要那周虎還活著,哪怕是關朔打下了昆陽縣,周虎也絕對會狠狠報復長沙義師,想盡辦法挫敗長沙義師‘與荊楚義師匯兵于南陽郡’的戰略。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周虎乃山賊出身,義師本該爭取為己方助力,卻奈何與其兵戎相見,現如今,義師與昆陽打地如火如荼,葉縣卻在旁隔岸觀火,實在是…

  想來想去,陳勖都覺得應該與對面的周虎談談。

  當晚,昆陽方再次組織大規模的反擊,甚至于,再次調動東、西兩側的守卒轉攻城內。

  鑒于昨晚的教訓,關朔果然不敢再對劉德下令,免得劉德的營寨也被昆陽將計就計摧毀,只是下令城內的叛軍嚴防死守。

  但遺憾的是,在陳陌、王慶、孫秀、劉屠、鞠昇、石原等一干將領的率領下,昆陽守卒還是取得了不錯的成果,將戰線又重新推到南半城的中部,將叛軍占據的城區,再次縮至二分之一。

  這讓江夏義師渠帥陳勖再次深刻認識到,他義師已深深陷入了名為昆陽的泥潭。

  若不能及時抽身,怕是要在這座小縣城折戟沉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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