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趙虞并不想拆穿許柏、王聘二人的底細,因為不涉及什么利害。
但如今石原、陳貴既然表現出了‘希望得到重用’的心跡,趙虞也想嘗試一下,看看能否將這二人也拉攏到他手下,畢竟這二人也確實很有能力。
既要拉攏二人,首先地取信于對方,而拋出許柏、王聘二人,顯然是最有力的方式。
看著沉默不語的石原與陳貴二人,趙虞笑著說道:“許柏、王聘二人,我不知他們是出于什么目的混入我黑虎寨,但迄今為止,他們非但沒有做出危害我黑虎寨的事,反而立下了諸多功勛,既然有功,自然要賞,至于他們日后做出背叛的行為,另當別論…”
石原、陳貴二人對視一眼,都感覺有些不可思議。
他們原以為,許柏、王聘二人能在黑虎寨混地風生水起,那是因為黑虎寨眾人都不知二人底細,可沒想到,眼前這位黑虎賊的首領卻對此清清楚楚。
而不可思議的是,即便是得知許柏、王聘乃是混入他黑虎寨的‘奸細’,這位黑虎賊首領依舊默許山寨對許柏二人論功行賞,不得不說,這位黑虎賊首領的氣量,那真的頗為罕見了。
“周首領氣量宏達。”陳貴由衷地抱拳稱贊道。
“氣量宏達?”
趙虞笑著搖了搖頭,更正道:“不,是因為我有自信,我有自信我等彼此不會成為敵人。我很早就說過,我與楊通不同,楊通只不過是一個打家劫舍的小毛賊罷了,我可不是那種小毛賊…”
是啊,你是‘綁架縣城’的巨寇!
石原瞥了一眼趙虞,暗自嘀咕道。
無論他來評論,相比較眼前這位黑虎賊首領,楊通實在是差得太遠了。
趙虞可不知石原心中所想,半真半假地感慨道:“當年我在楊通身邊時,我也曾多次勸過他,打家劫舍終歸只是歧道,這天底下還有許多不亞于搶掠的來錢途徑…比如說行商,我黑虎寨每日辛辛苦苦的搶掠,一日能有多少收獲?那些商賈組織一支商隊,來回所得就比咱們這些辛苦搶掠幾個月還要多,更別說那些囤積倒賣的奸惡商賈。靠搶為生,這條路終歸是走不遠的…”
石原、陳貴二人張著嘴,目瞪口呆地聽著。
他們簡直難以置信,這番話竟然會從一個山賊頭子口中說出來。
但他們也明白,眼前這位黑虎賊首領并未謊話,因為周虎在取代楊通之后,很快就拉攏了一幫葉縣商賈,組建了‘昆葉互利會’,效仿葉縣的魯葉共濟商會,與宛城軍市展開了商事。
沒有在意二人的神色,趙虞繼續說道:“但楊通不聽,終日滿足于搶掠山下那幾個窮村子…那幾個窮村子比我黑虎寨也好不到哪里去,能搶到什么東西?就算一時能搶到,還能搶一輩子么?竭澤而漁,則來年無魚的道理,那楊通根本不明白。”
陳貴張張嘴,不知該說什么。
他無法想象竟然會從一個山賊頭子口中,聽到這一番有見地的發言。
而此時,就見趙虞話鋒一轉,撫掌笑道說道:“是故,待我掌權之后,我便逐漸做出了改變。…我始終認為,我黑虎寨與縣城是可以和平共處的,就像眼下這樣,因此我對于縣軍也好,對于你們四人也罷,都沒有什么惡意。但遺憾的是,你卻始終對周某抱有成見…這不好。既然今日得空,不如你我交流一下看法,石原,你意下如何?”
石原抬頭看向趙虞,欲言又止。
誠如對方所言,他對黑虎賊也好,對于眼前那位黑虎賊首領也罷,確實始終抱有成見,但事實上就像這周虎所說,在其取代楊通后,黑虎賊在他昆陽為惡確實是越來越少。
當然了,相應的威脅,也越來越大,畢竟當初的楊通只是一介小毛賊,而眼前這位,卻是一個有能力、有膽量‘綁架縣城’的巨寇,兩者的危害完全不可相提并論。
在長長吐了口氣后,石原認真的說道:“我承認,我對黑虎賊,對周首領,確實抱有成見…對黑虎賊的成見,無外乎當初黑虎賊的種種惡行,至于對周首領的成見,我只能說…周首領的才能與野心,讓我感到惶恐不安。”
“啊?”
趙虞愣了愣,旋即笑了起來:“你可不像是一個會奉承的人吶。”
“這不是奉承。”
石原嚴肅地說道:“在下是確確實實為周首領的能力與野心感到不安。”
頓了頓,他正色說道:“現如今,縣衙與黑虎寨有共同的敵人,但倘若他日叛軍擊潰后呢?黑虎眾會以什么姿態繼續存在于縣城?”
“維持現狀。”
趙虞笑著說道:“對此你大可不必擔心。…我黑虎寨永遠不會取代縣衙,不會取代縣軍,這是理所當然的,還是說你以為我想造反?”
對于這番話,石原倒不懷疑,他點點頭說道:“那么私底下呢?周首領不必隱瞞,事實上我也知道,即便在我縣軍當中,也有不少人暗中加入了兄弟會…”
趙虞搖搖頭說道:“唔,對此我不否認,但此舉并非是針對縣衙,或者針對縣軍。”
說著,他反問石原道:“倘若我可以保證,日后約束黑虎眾,絕不禍害昆陽,不知能否化解石捕頭對周某的成見呢?”
石原看了一眼趙虞,問道:“在下的回覆,會影響周首領是否答應在下的請求么?”看書閣 “當然不會。”趙虞啞然失笑。
石原深深看著趙虞,半晌后點點頭說道:“好,只要周首領能保證約束黑虎眾,在下愿意放下對黑虎眾、對周首領的成見…”
雖然石原的回答聽上去有幾分傲慢,但趙虞并不在意,攤攤手笑著說道:“你看,我就說,咱們之間其實并無利害沖突。”
“少…首領英明。”
靜女在旁稱贊道。
“好了,現在再回頭來說說你二人的意見吧。”哈哈一笑后,趙虞笑著問石原道:“我記得你方才所言,是希望在縣軍中得到重用?對么?”
“是。”石原點了點頭。
“哪怕你自己也明白,在縣軍重得到重用,與在周某手下得到重用,兩者其實并無區別?”
“…是。”石原猶豫著點了下頭。。
聽到這話,趙虞忍不住笑了起來:“呵呵,果然,你是個倔強的人啊…”
“周首領所言極是,阿原這家伙就是這死性格,太固執…”
盡管已注意到趙虞并非發怒,但陳貴還是在旁替石原圓了場,畢竟在他看來,石原方才的言行確實有諸多的失禮,好在眼前這位黑虎賊首領氣量大,沒有怪罪。
趙虞當然明白陳貴的意思,也不說破,笑著說道:“對于有主見的人,我并不討厭…好吧,既然你希望在縣軍得到重用,我想你應該對此有了一些想法,說說看吧。”
別說陳貴,就連石原也意外于這位黑虎賊首領的好相與,在思忖一番后,石原正色說道:“在下知道,周首領并無打壓縣軍的意思,但同樣,周首領對縣軍亦無幾分重視,就比如黑虎寨如今施行的官制以及功勛制度,縣軍這邊絲毫未見動靜…”
趙虞靜靜聽著石原的話。
事實上石原說得也沒錯,雖然趙虞并沒有打壓縣軍的意思,但同時,他也確實沒有大力發展縣軍的想法,畢竟縣軍在‘大義’上是歸屬朝廷,歸屬潁川郡里的,倘若要分一個親疏,那肯定是黑虎賊更親,縣軍則相對疏遠。
因此趙虞對縣軍的要求,或者說發展的目標,僅僅只是‘縣軍能守好城墻即可’這個程度上,并沒有花太多的心思。
畢竟歸根到底,他如今的身份還未得到潁川郡守李旻的承認,天曉得將來會怎么樣?
他終歸要防一手。
但既然石原今日提起了這件事,趙虞也就仔細琢磨了一下。
在思忖了一番后,趙虞正色對石原、陳貴二人說道:“你說得確實沒錯,我對縣軍,確實不怎么上心,只要求縣軍守好城墻即可,倒不是對你們、對縣軍有什么偏見,關鍵是潁川郡里至今還未肯定我周虎、肯定我黑虎寨,甚至于,潁川郡守李旻在這件事上還多次誆騙我…縣衙與縣軍,在大義上終歸偏向郡里的態度…”
石原、陳貴二人恍然大悟,感情是潁川郡里的關系。
而此時,卻見趙虞點了點頭,正色說道:“倘若是別人提起,我未必會聽取,但既然是你石原提出…好吧,既然如此,我就與劉縣令、李縣丞商量看看,看看縣軍能否也效仿黑虎寨的官制予以升職,并且給予與黑虎眾一般無二的待遇…”
“為何是…我?”石原錯愕問道。
趙虞笑了笑,說道:“因為你等也是我周虎的‘貴人’啊,當初若不是你帶人重創了楊通,將他殺死,我又豈能取代他的位置?…現在你可明白,我為何多番容忍你等四人?”
石原、陳貴二人面面相覷。
從一開始他們就隱約感覺到,眼前這位黑虎賊首領不知為何對他們額外寬容,感情是因為這個。
太幸運了!
陳貴暗自慶幸道。
相比較陳貴的慶幸,石原的心情則更加復雜。
他萬萬也沒想到,正是因為他當死了楊通,才使得周虎上位,而糟糕的是,周虎的才能與野望,遠遠超過楊通。
但反過來說,也正是因為周虎與他麾下的黑虎寨,他昆陽縣才能守到如今,因此石原也頗為糾結,不知這算好事還是壞事。
除此之外,周虎那一句‘貴人’,亦讓他有種…無法言喻的感覺,有些飄飄然,亦有些…說不清楚。
片刻后,待等石原、陳貴二人心滿意足地離開后,靜女好奇問道:“少主,你答應提高縣軍的待遇,是為了拉攏石原、陳貴二人么?”
“一方面吧。”
趙虞站起身來,目視窗外的街道,唏噓說道:“另一方面,也是希望鼓舞縣軍的士氣。…等關朔建好營寨,他勢必會再次猛攻昆陽,介時,單靠南陽軍與我黑虎寨,恐怕不足以堅守城池,縣軍的存在,至關重要…”
事實證明趙虞的判斷是準確的,四日后,也就是九月初十,已在昆陽縣城東、南、西三面建成營寨的叛軍,便再次對昆陽縣發動了猛攻。
而且力度,比前一次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