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唰唰。”
在一個小雪紛飛的早晨,在那白記客棧后院的一小塊空地上,靜女一如既往地練習著劍技,只見她揮動著手中的利劍,閃展騰挪,仿佛躍動于雪中的蝶。
良久,氣喘吁吁的她拄劍而立,長長吐出一口氣。
綁地過緊了么?悶地難受。
她低下頭,皺眉看了眼自己的胸前。
她閉上眼睛,腦海中當即就浮現當年那次的驚險…
那一晚,有陳祖的部下吳進作亂,她與她的少主,險些就被一名不入流的山賊所殺。
這樣的事,絕不容許再次發生!
“唰!”
一道寒光閃過,靜女揮出利劍。
那鋒利的利刃,在破空聲中劃出一道弧線,精準地劃過她憑空想象出來的敵人的咽喉。
“漂亮的劍技,靜女。”
她的耳畔,傳來了她少主趙虞的稱贊聲。
她喜滋滋地一笑,但身體卻沒有任何反應,因為那聲音,只是她自己想象出來稱贊自己的。
她的少主,這會兒還在睡覺呢。
不過,應該差不多也該醒了…
靜女估摸著。
想到這里,他向一旁走了幾步,從地上拾起劍鞘,將手中的放回鞘中,旋即提著它從客棧的后門走了進去。
順著客棧的后門走入客棧,走道隔壁的隔壁便是廚房,待靜女路過時,廚房內的對話聲引起了她的注意。
“白嬸,你再考慮考慮吧?那家小伙子可本事了,現如今在黃氏染坊的擔任干事呢?”
“哎呀,孫婆,我家姑娘歲數還小…”
“十四不小了…今年定下這樁親事,明年成婚,這不是剛剛好嘛。錯過這次,誰曉得能否再找到合適的?真等到你家姑娘滿了十五,你就該著急了…”
“這…”
那是這白記客棧的女主人,正在與前來說媒的婦人說話。
駐步聽了幾句,靜女忽然感覺有點心煩意亂,快步走過,沿著樓梯朝二樓而去。
世間女子,十五歲結發,用笄貫之,稱作及笄。
這個歲數的女子,就意味著可以嫁人了。
當然,這指的是一般情況,而正常情況,女子在十三歲、十四歲出嫁的比比皆是,待等十五歲時,估計都已初為人母了;真到等到十五歲、十六歲,那可就成了街坊口中的‘大姑娘’了——這可不是什么好詞。
一想到自己的歲數,靜女不禁輕咬嘴唇。
她…待過了今年,就十六歲了…
莫慌、莫慌,我早已有了名分…
靜女暗自安慰著自己。
的確,她早就有了名分,當年她在進鄉侯府后不久,便由夫人周氏做主將她許給了其二子趙虞作為侍妾,也就是她如今侍奉的少主。
可是至今為止,少主卻還未碰過她,盡管他們二人一直以來都是同榻而眠。
回到客棧內二人所居住的房間,靜女正好看到趙虞起床,她連忙上前:“少主,我來服侍你更衣。”
“嗯。”趙虞也不拒絕,雖然穿衣這種小事沒必要靜女搭手,但這幾年下來他二人都已經習慣了。
看到靜女放下手中的劍,趙虞好奇問道:“你去后院練劍了?”
“嗯。”
靜女點點頭,說道:“師傅說過,習武就如同逆水行舟,不進則退,稍有松懈,技藝便大不如前。”
她口中的師傅,其實指的就是黑虎寨的大統領陳陌。
自當年那驚險的一夜過后,趙虞與靜女便更加注重武藝的鍛煉,當時他們有心想得到陳陌的教導,但很可惜,當時陳陌對趙虞有所成見,因此沒有答應。
直到趙虞取代楊通,又得到了陳陌的諒解,陳陌這才改變主意,決定教授趙虞與靜女二人武藝。
當然,雖然答應教授趙虞與靜女二人武藝,但陳陌并沒有收二人為徒,畢竟趙虞如今在黑虎寨的地位還要高過他,只不過,靜女依舊稱呼陳陌為師傅。
自那以后,陳陌每隔一段時間便會考驗趙虞與靜女二人的武藝,相比較趙虞,靜女的進步更是讓那位陳大統領欣賞。
不過這也沒辦法,畢竟趙虞每日要思考的事實在太多了,無法像靜女那般集中精神。
這不,在聽到靜女的話后,趙虞當即就苦笑道:“啊…這段時間我都沒空練劍,完了完了,靜女,下次考驗時,你可要手下留情啊…”
靜女抿嘴笑了下。
雖然是同時開始練劍的,但少主已經不是她對手了呢…
這樣也好,這樣她就可以保護他了。
“這…”
她故意露出為難的樣子:“師傅說,倘若下次我能在十招內擊落少主的劍,他可以讓王統領教我幾招…”
趙虞睜大眼睛,小聲說道:“這樣我會很沒面子的…”
“誰讓少主偷懶了呢?”她眨眨眼睛。
“我哪有偷懶?”趙虞不滿說道:“是我需要考慮的事太多了,抽不出空閑來…”
“是是,少主最厲害了。”
靜女看似敷衍地回答,但心中卻十分認可。
她看地很清楚,盡管黑虎寨與兄弟會,如今有陳陌、郭達、陳才、馬弘等頭目各司其職,但真正制定方向的,卻是她面前的這位少主。
夾在南陽郡與潁川郡之間,左有南陽將軍王尚德,右有潁川郡守李旻,而現如今,又多了一個出身相當了不得的葉縣縣令楊定,黑虎眾在這種情況下夾縫生存,毫不夸張地說,她眼前的這位少主,才是最辛苦、最操勞的那一個。
只是,少主這段時間思考的都是大事,幾時才能想想與她的‘小事’呢?
她…再過不到一個月,就要十六歲了呀。
忽然間,靜女心底涌出一股莫名的情愫,旋即,她從背后輕輕摟住了他。
在靜女的感觸下,趙虞的身體一下子繃緊,旋即又慢慢放松。
“靜女?”趙虞略帶疑問的聲音響起。
“少主,我…”
靜女欲言又止。
從背后抱他,并不能看到他的眼睛,因此就不會心慌…按理來說是這樣,但遺憾的是,靜女的心口還是砰砰直跳。
少主,靜女已經快十六歲了,靜女想成為少主的女人,像夫人對鄉侯那樣…
倘若少主允許的話,靜女還愿意為少主誕子…
…啊,說不出口。
羞于啟齒的靜女,氣鼓鼓地貼在趙虞的背部。
良久,待心情平復一些后,她這才緩緩松開趙虞,待后者轉過頭,神色驚疑地看著時,她仿佛什么事都不曾發生過那般,若無其事地詢問:“今日,少主有何打算呢?”
趙虞不動聲色地觀察著靜女。
看來必須做點什么了。
暗暗想罷,他微笑著對靜女說道:“明年開春之前,應該不會有什么大事了,我總算能抽空想想你我的事…”
“我與少主…的事?”
不知為何,靜女忽然有些莫名的慌亂,右手不自覺地虛按在胸口,目光飄忽地退了一步。
“對啊。”趙虞點點頭,說道:“趁著最近空閑,咱們尋一處宅子搬進去住怎么樣?”
“少主的意思是,搬出這里?少主不是說喜歡住在這白記客棧么?”靜女納悶地問道。
趙虞點點頭說道:“我是說過,這白記客棧燒的菜很好,我很喜歡,但…這里總歸沒有‘家’的氣氛。”
說到這里,他再次看向靜女,笑著問道:“怎么樣,你跟我尋一個住處,就只有你我二人。”
家…么?
也不知想到了什么,靜女臉頰微微有些發紅。
她偷偷看了一眼趙虞,點點頭輕聲說道:“嗯。”
以趙虞如今的勢力,想要在縣城內購置一處宅邸,這完全不算什么,更別說趙虞的打算僅僅只是一處普通的民宅。
為了避免不相干的人打攪,趙虞這次既沒有通過黑虎義舍的馬弘,也沒有通過兄弟會的陳才,而是與靜女一起在城內尋找——當然了,盡管如此,還是少不了他身邊黑虎眾幫著打聽消息。
只不過兩日工夫,趙虞與靜女二人便在城東一條名為桃木巷的街巷里,找到了一處合適的民宅。
那座民宅占地不大,僅有一間主屋與一間廚房,
主屋大致可分三間,進門是客堂,朝東是主臥,朝西則是偏屋,可以說是非常小的格局,但對于趙虞與靜女二人來說,完全足夠了。
“雖然有點臟亂,但只要打掃一下,應該還是很不錯的…”
在領著趙虞參觀了一番后,靜女興致勃勃地說道。
此時,幾名黑虎眾也與當地的里正談妥了價格,跟著牛橫來到了主屋。
在屋內的桌旁坐下,牛橫不解地說道:“阿虎,你要這種小宅子做什么?”
趙虞笑著說道:“當前我等兩大威脅,一是明年的叛軍,二就是新任的葉縣縣令楊定,但這兩者無論想做什么,估計都要等到明年開春后了,趁著這段時間,我想歇一歇。”
“哦。”
牛橫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旋即皺著眉頭打量屋內,再次抱怨道:“就算你想抽暇歇一歇,也不用住在這種小宅子里吧?你們住東房,我住西房,那弟兄們們怎么辦?”
從旁,幾名黑虎眾也是一臉困惑,不解地看著趙虞。
見這幫人還沒明白,趙虞搖了搖頭說道:“只有我與阿靜住這里,你們回白記客棧去住,包括牛大哥。”
“誒?”牛橫愣了愣,旋即稍有的嚴肅道:“阿虎,莫要說笑,俺怎能放心讓你倆留在這里?萬一出了什么差池,不提郭達,俺也不會放心。”
趙虞笑了笑說道:“牛大哥可以放心,這附近的街坊可不知我是誰。更何況,城內的風吹草動又瞞不過兄弟會的耳目,牛大哥就放心吧。”
牛橫還要說些什么,此時靜女走到他面前,微笑著說道:“牛大哥放心,我會保護好少主的。時候也不早了,牛大哥你們先回客棧去吧…”
“時候不早?”
牛橫表情古怪地看了一眼屋外的日光。
這不是才正午么?
回頭再一看靜女那雙逐漸變得冰冷的眸子,牛橫本能地感覺到了什么,縮了縮脖子,訕訕說道:“呃,確實是不早了,那…那我明天再來看你們。”
說罷,他帶著那群識趣的黑虎眾,逃也似地離開了。
看著這群人離去的背影,趙虞微微搖了搖頭,旋即松氣道:“總算是…清閑了。”
“嗯。”
靜女微微頷首,眼中的眸色也恢復了正常。
她輕聲詢問道:“少主,接下來做什么呢?”
趙虞想了想,說道:“先去街上購置些被褥用物吧,然后去買點菜,回來后先打掃一下屋子,其余日常所需,咱們明日再去。”
“嗯。”靜女點點頭。
記下了家的位置,趙虞與靜女便上了街。
沒走出多遠,靜女就感覺到了什么,回頭瞧了一眼。
不出她所料,牛橫以及那幾名黑虎眾,正遠遠地跟著他們。
算了,只要不妨礙我與少主…
靜女心下暗暗想道。
片刻后,趙虞與靜女二人便在街上一間掛著‘兄弟合作店鋪’字樣匾額的店鋪,買了一床嶄新的被褥。
遠遠看著二人抱著那一床被褥回家,有黑虎眾小聲問牛橫道:“牛老大,咱們真的不上去搭把手么?”
牛橫環抱雙臂,吸著氣說道:“你沒見阿靜方才那眸子?你敢上去打攪,小心回頭她把你腦袋錘進肚子里。”
“不會吧?”
幾名黑虎眾面面相覷。
話雖如此,但還真沒人敢上去打攪,畢竟只要不是瞎子,縱使隔地老遠他們也能看到趙虞與靜女臉上的笑容。
在牛橫與幾名黑虎眾的跟蹤下,趙虞與靜女抱著那床被褥回到家中,隨后便又一起上街購了一些蔬菜。
正如牛橫等黑虎眾們所看待的那樣,期間二人有說有笑,氣氛著實非常融洽,哪怕再不識趣的人也看得出來不應該上去打攪。
半個時辰后,在城東的市集買了些蔬菜,趙虞與靜女回到了家中,也就是那間小宅子。
此時,他們開始打掃屋子,雖然辛苦是辛苦些,但卻別有一番滋味。
待簡單打掃了一番后,天色已臨近黃昏,于是二人來到廚房,開始做飯。
由趙虞燒火,靜女燒菜做飯。
大概是曾經黑虎寨的伙房居住了大半年的關系,趙虞對于這些雜事亦不陌生,而靜女就更不用多說了,一番忙碌過后,二人很快就燒制了幾道家常小菜,然后又煮了些酒。
片刻后,二人將菜端到主屋客堂的桌上,點上蠟燭,對面而坐。
“噗嗤。”
靜女忽然笑了出聲。
“唔?”趙虞正給靜女舀酒,忽然臉上露出幾許不解:“怎么了?”
“沒什么。”靜女搖搖頭,旋即感慨地說道:“只是忽然覺得,有些時候不曾像現在這樣了…只有少主與我,且少主也可以暫時拋下那些煩惱…謝謝少主。”
她雙手接過趙虞遞去的酒碗,低頭抿了一口。
“好喝。”
她甜甜地說道。
“是么?”趙虞亦喝了一口,不過他覺得倒是一般。
此時,靜女問趙虞道:“少主為何忽然決定與靜女搬到這里居住呢?”
“不好嗎?”
“不是不好,只是…只是我想知道原因…”
“原因啊,大概就是我感覺將你冷落了吧。”趙虞看了一眼靜女,帶著幾分歉意說道:“雖然你一直在我身邊,但這段日子著實發生了太多的事,我始終無法靜下心來…而明年,恐怕又是一個多事之秋,我想來想去,恐怕也就只有這段時間能空閑些。”
“我明白…少主能想到我,我已經很高興了。”
臉上洋溢著甜美的笑容,靜女低頭又喝了一口酒,待她再次抬頭看向趙虞時,她的眸子仿佛要融化了般,柔情滿滿。
而此時,趙虞亦在燭光下端詳著面前的少女。
五年前,靜女只能說是一個可愛的小丫頭,但現如今,她漸漸已經長開了,臉龐退去了幾分青澀與稚嫩,慢慢地有了女人的柔美。
尤其是那一雙眸子,更是勾人心魄。
大概是靜女一直以來都在趙虞身邊的關系吧,趙虞一直以來都忽略了靜女的變化,直到最近他發現靜女的舉止越來越奇怪,他這才意識到,當年跟在他身后的小丫頭,已經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
不知怎得,屋內的氣氛忽然變得有些尷尬,有些旖旎。
不止靜女有些莫名的慌亂,下意識閃避趙虞的目光,只顧低著頭喝酒,就連趙虞亦有些尷尬,右手端著酒碗喝著,左手撓撓頭,不知該說什么。
平心而論,靜女對他的心意,趙虞很清楚,并且趙虞也不會有什么‘我只是把她當妹妹’這種混蛋想法,畢竟他倆的關系一開始就是明確的。
阻隔在二人之間的,僅僅只有一層薄紙而已,可能一句話就能將其捅破。
但話說回來,他二人真的是太熟悉了,熟悉到每一晚睡在同一張床榻上都覺得是理所當然的事。
因此想要捅破那層關系,還是蠻尷尬的。
很快,那一小壇酒便見底了。
在無聲的尷尬與旖旎氣氛下,二人默不作聲地收拾了碗筷后,隨后來到東房安歇。
只見在那漆黑的屋內,趙虞與靜女面對面躺著。
忽然,趙虞伸手摸了摸靜女發燙的臉龐。
而靜女,亦將身體貼在趙虞身上,用臉頰輕輕磨蹭著趙虞的手。
“少主…”
“唔?”
“我想要做少主的女人…”
“那就…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