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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趙虞的囑咐下,靜女老老實實地在臥榻上躺了幾日,直到月事徹底結束。
對于女兒家的月事,靜女并不是很懂,無論是夫人周氏還是其他年長的侍女,當時都沒有教過她,畢竟她那會兒還小,還好趙虞對此了解一些。
…但少主是怎么知道這些事的呢?
看著依舊在睡夢中的趙虞,靜女歪著頭一臉不解地想道。
最后她得出結論:少主很聰明,因此什么都知道。
今日,她在睡夢中又一次被那張丑陋的面孔嚇醒了,即那名當日被她殺死的山賊咽氣前的猙獰神色,那種夾雜著憤怒、仇視與難以置信的復雜神色。
那張丑惡的臉孔,她這幾日做夢時時常會夢到,每每將她從睡夢中驚醒。
好幾次被驚醒后,她都被嚇出了一陣冷汗,心驚肉跳,唯有聽到身旁趙虞那平穩的鼾聲,她才得以逐漸平復。
看了一眼依舊躺在榻上熟睡的趙虞,靜女提起擺在床榻上的一柄劍,推門走出了屋子,反手將屋門合上。
走出屋外后,她忍不住伸手又摸了摸仍稍稍有些痛意的右臂。
經過幾日的歇養,她全身上下的淤傷都好的差不多了,但若是用力去按它,仍會有輕微的疼痛感。
這份疼痛感,讓她頗為恐慌。
她無法忘記那一日夜里。
那一夜,她與她的少主差一點就死了那名什么都不知道的山賊手中,區區一個山賊…
「靜女,替我照顧好虍兒啊…」
耳畔,仿佛響起了周氏的囑托,讓靜女倍感羞愧與不甘。
明明受到了夫人的囑托,明明應該照顧好少主,何以竟還會讓少主受到那樣的傷勢?
這幾日她亦見過趙虞身上的淤傷,盡管少主口口聲聲說比她輕得多,但靜女依舊無法原諒自己。
那本是不應該發生的…
是的,那是不該發生的!
微吸一口氣,靜女在屋外蒙蒙亮的天色下,開始練習劍術,一招一式,極為認真。
她不想日后再遇到類似的危險。
倘若遇到,她希望她到時候有能力保護她家少主。
不知過了多久,對面那屋的門吱嘎一聲打開了。
旋即,陳才赤著上身、打著哈欠從屋內走了出來,瞧見靜女在不遠處練劍,他笑著打了聲招呼:“喲,阿靜,在練武啊?大病初愈,小心著點啊。”
聽到‘大病初愈’這四個字,靜女的臉稍稍紅了一下。
她知道在她經歷月事的這幾日,趙虞對外就是這么解釋的,在郭達的掩護下,她生病這件事并沒有引起寨里眾人的懷疑,唯獨寧娘來探望她時一臉害怕地哭著問她,問她會不會生病病死,這讓靜女感到十分尷尬。
因為從害怕而哭泣的寧娘身上,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每每想起前幾日她抱著她家少主,哭著喊著說她不想死,她就羞地想死。
太丟人了。
定了定神,靜女微笑著與對方打了聲招呼:“陳才大哥。”
她掩飾地很好。
事實上在她心底,她一點都不想喊對面的陳才為大哥,包括郭達,因為在她看來,除了徐奮、鄧柏、鄧松、寧娘等在伙房里長大的小孩,山寨里大多數的人都是壞人、惡人——這些殺人不眨眼的家伙,怎么配稱做好人么?
殺人…
她忽然恍惚了一下。
因為他忽然意識到,倘若說拿是否殺過人作為衡量一個人是好是壞的標準,那么她或許也已不能再稱作好人。
每每想到這事,她就感到莫名的恐慌,感覺愧對了夫人對她的培養——那位她所憧憬的,端莊、溫柔、正直而又的夫人,倘若在天有靈,會如何看待今日的她呢?
不…我殺人是為了自保,是為了保護少主,少主說的,他說當日若不是我殺了那個山賊,我倆就都死了…少主說我沒有做錯,是那個家伙該死,少主說的…對,我沒有錯,是那個家伙該死,他想殺死少主,因此是他該死…
靜女的眼中閃過幾分堅定之色。
而此時,她身旁忽然傳來了陳才略有些尷尬的笑問:“怎、怎么了,阿靜,干嘛嚇唬我?…你看上去有點嚇人啊。”
“咦?”靜女不解地轉頭看向陳才。
“…”陳才仔細地打量著靜女,見靜女與平常無異,他感覺有點奇怪。
他發誓,他方才從這個小孩的眼中,看到了一閃而逝的殺意。
那股殺意,讓已習慣刀口舔血的他,下意識地提起了警惕與戒備。
是我看錯了么?
他皺著眉頭回憶著。
不過這也不是什么大問題,陳才也不做追究,挑挑眉毛笑著問道:“怎樣?要不要陳才大哥教你兩手呀?”
“真的?”靜女欣喜問道:“可以么?”
“當然。”陳才笑嘻嘻地說道。
毫無疑問,他這是有意討好靜女,畢竟在他的認知中,面前是個叫做周靜的小孩,那可是周虎的弟弟,而周虎是誰?周虎那小子是他們‘郭派’的智囊啊。
不錯,‘郭派’。
自黑虎寨大寨主楊通偏袒投奔派的那些山寨后,黑虎寨內的舊派楊通一伙就逐漸分裂而疏遠了,形成了兩個派系,一撥人繼續效忠楊通,比如最初監視趙虞的朱成、孫言等等;而另一撥人,比如眼前的陳才,他就選擇跟隨郭達。
因此與周虎、周靜兄弟倆拉攏關系,這肯定是沒錯的。
想著,陳才從地上拾起方才靜女丟下的劍鞘,把它將劍那般握在手中,旋即朝著靜女招了招手:“來,我給你喂喂招,教你兩手。”
“多謝陳才大哥。”
盡管心底仍然覺得眼前的陳才也不算世俗意義上的好人,但并不妨礙靜女此刻表達感激之情。
不過當她握著劍面對陳才的時候,她忽然又有些遲疑了。
“來啊。”見靜女久久沒有動靜,陳才不解說道:“干嘛呢?攻過來啊。”
“攻過去?攻擊陳才大哥么?”
“對啊,不然我怎么給你喂招?怎么教你?”
“這…”靜女猶豫道:“萬一傷到陳才大哥怎么辦?”
“啥?”
陳才愣了愣,旋即哈哈大笑:“小子,別說我小瞧你,你想傷到我,再過十年吧。…趕緊的。”
“可是…”靜女仍有些猶豫。
見此,陳才有些焦躁地抓了抓頭發,說道:“這樣吧,你就把我當成你的仇人…對了,就當成前幾日襲擊你兄弟倆的那個家伙。”
“哦…”
靜女似懂非懂地點點頭,腦海中回憶起當日被她殺死的那名山賊,回憶起當日那名山賊傷害趙虞的種種行為。
…這小子!
陳才本能地感覺到自己被一股殺意盯上了。
他仔細打量對面的靜女,看到靜女死死盯著他,眼中的殺意越來越濃。
而此時,靜女也將她眼前的陳才,與她幻想出來的那名山賊重合了…
這一次,我要保護少主!
猛地一睜雙目,靜女手持利劍斬向陳才。
陳才立刻蹬腿側躲,但讓他有些驚訝的是,靜女的反應很快,中途變招,朝著他揮來。
基礎很扎實啊…
陳才豎起手中的劍鞘一擋。
唔,力氣差一點,終歸是小孩子…
心中想著,陳才迅速變招,手中的劍鞘在靜女的腹部一拍,口中說道:“你看,你急著攻我,自己露出了破…”
話音未落,他忽然看到面前閃過一道寒光,驚得他整個人向后一仰,口中連忙喊道:“停!停!阿靜!停!”
然而,靜女卻仿佛跟著了魔似的,死死盯著陳才奮力強攻,陳才又不好過度反擊以至于傷到后者,因此被靜女提劍攆地到處跑。
而就在這時,趙虞忽然從屋內走出來,瞧見這一幕,立刻喝止道:“阿靜!”
“啊?”
被陳才連番喊停卻毫無效果的靜女,在聽到趙虞熟悉的聲音后,她立刻驚醒過來。
“你干嘛呢?”
趙虞皺著眉頭上前質問道。
靜女茫然地看看趙虞,又看看不遠處的陳才。
好在陳才這會兒開口替她解圍了:“阿虎,沒事,我就跟阿靜喂喂招,教他兩手。”
趙虞這才釋然,轉頭對靜女說道:“阿靜,你病剛好,況且身上的淤傷也還未痊愈,再歇兩日吧。”
“我…可以的。”
靜女咬了咬嘴唇,小聲反駁道。
她罕見地反駁了趙虞,這讓趙虞感覺有些意外。
他明顯感覺靜女的狀態有點不對勁,皺著眉頭說道:“你進來,我有話問你。”
靜女不敢違抗,仿佛犯了錯的小孩,低著頭跟著趙虞走入屋內。
將靜女帶到屋內,趙虞帶著幾許心疼責怪道:“我不是讓你多歇幾日么?”
“可我已歇夠了…”
靜女怯怯地看著趙虞,小聲說道:“我想盡快學好武藝,保護少主。”
看著靜女一臉怯怯,希望得到自己認可的模樣,趙虞愣了愣,心中那些埋怨的話,頓時間就說不出口了。
他將靜女摟在懷中,輕聲說道:“傻瓜,應該是我保護你才對。”
“才不是。”靜女享受地埋頭在趙虞懷中,低聲說道:“我要保護少主,這是我答應夫人的。”
趙虞低頭看向靜女,看到靜女的目光十分堅定。
他笑著說道:“你的手可不是用來拿劍的。…如果你的手用來拿劍,那我的手做什么呢?”
“唔…”
靜女歪著頭想了想,旋即,她咬了咬嘴唇,帶著幾分羞澀小聲說道:“少主的手,可以用來抱著靜女,嘻嘻…”
趙虞頓時哭笑不得,故作無奈地捋了捋靜女的頭發。
這幾日,他擔心前幾日夜里的經歷,會給靜女帶來嚴重的心理創傷,但似乎就目前來看,靜女反而變得更堅強了。
但是對趙虞來說,這卻并非是什么好事。
當一個小姑娘下定決心要拿起劍來保護他們倆…他在做什么?
我也要加把勁了…
摟著懷中的靜女,趙虞暗暗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