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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后,郭達親自將趙虞送回了后者的住處。
一路上,二人都沒有說話。
直到到了趙虞的住處,郭達實在是忍不住了,開口對趙虞說道:“阿虎…”
“郭達大哥莫要再提了。”
趙虞打斷了郭達的話,正色說道:“我知道大寨主是出于好意,但有些事,不是我作為人子應該做的。我已有生我養我的父母,任何人都無法取代他們…”
郭達苦笑著勸道:“大寨主并無意要取代你父母的位置啊…”
“郭達大哥莫要再勸了,總之這件事,恕我無法答應。”
“你…唉。”
見趙虞主意已決,郭達也沒辦法,搖搖頭回去了。
看了一眼郭達走遠,趙虞拍響了屋門。
屋子內,靜女還未睡,還等著趙虞回來,見趙虞沉著臉走入屋內,她連忙關上屋門。
憑著她對趙虞的了解,她知道,趙虞是生氣了,而且是非常憤怒。
不可否認靜女猜地很準,此刻的趙虞,幾乎都要氣炸了。
一個無惡不作的山賊,居然妄想做他的義父,與他生父魯陽鄉侯平起平坐?
開什么玩笑?!
“兄長…”
靜女趕忙撫著趙虞的背,一邊寬慰自家小主人,一邊詢問緣由。
“這件事你不知道為好。”
趙虞搖了搖頭,他不想告訴靜女,因為他知道靜女得知后肯定會比他更生氣。
畢竟靜女對魯陽鄉侯與周氏夫婦二人的尊敬與憧憬,那可絲毫不遜色于他。
“哦…”
聽到趙虞的話,靜女不敢違抗,低下頭咬著嘴唇,時不時可憐巴巴地偷眼看著趙虞,嘴里嘟囔著:“明明說好要相濡以沫,一起走下去…明明說好無論發生什么都不會瞞著我…明明說好生同衾死同穴…”
“這話我沒說過。”趙虞瞥了一眼靜女,沒好氣打斷道。
唔,生同衾、死同穴,這話是那一夜周氏告別趙虞跟靜女二人時說的,既讓趙虞徹底明白了母親的意愿,打消了再做勸說的念頭,也使靜女哭地稀里嘩啦,泣不成聲。
大概就是周氏對魯陽鄉侯生死不棄的感情影響到了靜女,使得靜女死心塌地地跟隨趙虞,無論前路有如何坎坷。
看著一臉失落的樣子,縱使趙虞明白其中有大半是靜女裝出來的,他也有心不忍,畢竟當初二人偎依在一起躲著漫天的白雪時,趙虞確實承諾過,無論日后發生了什么,都不會隱瞞靜女。
“行行行,我告訴你,但你要保證不要聲張,免得驚動旁人。”
“嗯嗯。”靜女睜大眼睛,使勁地點點頭。
然而,待等趙虞將事情經過一說,不出乎趙虞的意料,靜女還是氣得滿臉通紅,攥著拳頭仿佛隨時要找人拼命的架勢,口中直說:“他怎么敢?他怎么敢?!”
害得趙虞還得反過來勸她。
好說歹說哄了許久,靜女這才壓下心中的憤怒。
待冷靜下來后,她趴在趙虞的胸口,小聲問道:“雖然兄長做得對,但…這樣會不會惹惱了那人,影響了兄長…那個。”
可能是怕屋外有人竊聽,她說得很小聲,也很含糊,不過趙虞還是能夠聽懂。
“姑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他微微吐了口氣。
記得當時楊通向他提出了那個建議后,有那么一瞬間他確實想過是否應該答應了楊通的提議,但當他下意識地想到他父親魯陽鄉侯與母親周氏時,他心中就只有不快——一個作惡多端山賊,也配與魯陽鄉侯夫婦相提并論?
因此趙虞毫不猶豫地拒絕。
哪怕他知道拒絕后必然會引起楊通的不快。
事實上,楊通確實對此非常不快,趙虞還記得當時楊通那陰沉而兇狠面色,甚至于待他跟著郭達離開后,他還聽到楊通在屋內打砸東西。
但他并不后悔。
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這一點他心中還是很清楚的。
像認賊作父這種事,是萬萬不能的!
這對魯陽鄉侯夫婦二人來說是莫大的羞辱。
轉過天來,靜女依舊比他醒地早。
但與以往不同的是,今日靜女并沒有在他睜開眼睛的那一剎那閉上眼睛假寐,并且,她臉上也毫無因為四目交接的羞澀。
當她看到趙虞蘇醒后,她立刻就小聲對趙虞說道:“屋外有人。”
趙虞當然知道靜女不會拿這種事開玩笑,當即靜靜傾聽,果然聽到屋外有人說話。
從聲音傳來的位置判斷,屋外至少有兩人,且就站在屋外,沒有移動。
低聲囑咐了靜女幾句,趙虞與靜女利索地穿上了衣物。
待等二人都穿戴好衣物后,趙虞走向屋門,將門打開。
果不其然,屋外確實有人,而且不止兩個,而是三個,三個身強力壯的山賊。
這三人,一個站著,兩個蹲著,似乎此前在談論什么,不過當趙虞打開們的那一瞬間,這三人立刻就停止了談話,轉頭看了過來。
“…有什么事么?”
趙虞認出這三人皆是楊通手底下的人,不動聲色地問道。
此時,站著的那人走上前來,板著臉對趙虞說道:“周虎兄弟認得我么?我叫朱成,熟悉的人都叫我朱大膽。”說著,他又指了指另外二人:“這兩個,‘樹上猴’孫言,‘瘸腳豺’侯喜。”
聽著那不入流的綽號,趙虞啞然失笑。
他知道,自從楊通、郭達、牛橫三人分別取了綽號叫‘應山虎’、‘撲天雕’、‘牛將軍’后,他黑虎寨上下就開始流行起綽號。
比如陳陌,雖然陳陌從不那樣自稱,但他手底下的劉屠等人卻給他起了一個非常霸氣的綽號:插翅虎。
另一邊王慶也毫不遜色,自稱‘玉面虎’。
不過說真的,王慶那家伙確實有幾分俊秀,還有他的言行舉止,趙虞總感覺他曾經是富家子弟出身,與山賊有些格格不入。
整個黑虎寨,就只有這兩撥人跟楊通一伙對著干,毫無顧忌地拿‘虎’作為綽號,至于其他山下,那更是是五花八門,天上飛的、地上走的、水里游的,好聽的、不好聽的,什么都有。
比如趙虞心底其實頗為欣賞的耿直漢子劉屠,他給自己取個綽號叫‘屠萬萬’,自以為威風,在趙虞看來簡直蠢到家了。
他毫不懷疑,‘萬’肯定是劉屠所知的最大的數字。
哦,對了,新投奔黑虎寨的劉黑目,也有人給他取了個綽號叫‘黑目虎’,與對待陳陌、王慶二人的態度不同,劉黑目的這個綽號,楊通并無不滿,畢竟他還指望著把劉黑目當榜樣,逐一收復其余剩下的八個山寨呢。
“唔,朱大膽、朱成,樹上猴孫言、瘸腳豺侯喜…”
趙虞點點頭掃視面前的三人,勉強擠出幾分笑容,旋即,他話鋒一轉,問道:“那么,有什么事么?”
聽到這話,那朱成抱拳對趙虞說道:“是大寨主吩咐的,大寨主說周虎兄弟身邊缺人使喚,從今日起,我與孫言便聽從周虎兄弟差遣。”
趙虞微微皺了皺眉頭。
他可不信朱成這番話,一來他昨晚剛剛得罪楊通,楊通怎么可能那么好心派幾個人過來給他使喚?
更何況,這朱成臉上的神色也不像是派來給他使喚的。
要知道這段日子,就連黑虎寨真正意義上的二把手郭達,都開始跟他稱兄道弟,然而這個朱成卻板著臉跟他說話,想想就知道其中肯定有蹊蹺。
呵,是派來監視我的人么?這楊通,還真是對自己毫無自信啊…
暗自嘲笑著心胸狹隘的楊通,趙虞轉頭問那魏喜道:“你也是么?”
“啊?不。”
魏喜搖搖頭說道:“大寨主命我保護令弟。”
趙虞眼中瞳孔微微一縮,心中涌出幾分怒意。
楊通派人來監視他,他不介意,然而楊通卻還派人盯著靜女,此舉引起了他的不滿。
畢竟,既然楊通能想到派人監視靜女,那么日后就未必會拿靜女威脅他。
“呵。”
忍著心中的怒氣,趙虞點點頭,若無其事地說道:“那就有勞了。”
說罷,他關上了屋門。
“怎么了?”靜女上前問道。
趙虞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拉著靜女來到床榻旁,附耳將屋外的事以及他的判斷告訴了靜女,聽得靜女面色微驚,低聲問道:“那、那怎么辦?”
趙虞拍拍她手背,低聲寬慰道:“楊通最多就是想逼我就范,還不至于真的對我動手,你不用擔心,這幾日,你想做什么依舊做什么,想去伙房依舊去伙房,我諒那魏喜也不敢對你怎么樣,剩下的,我會處理的。”
“嗯。”靜女順從地點點頭。
片刻后,趙虞依舊前去與郭達碰頭,商議準備將山寨搬遷至山頂的那件事,就仿佛什么事都沒發生過那樣。
反而是郭達有些不適,皺著眉頭看向趙虞身背后的朱成與孫言,低聲對趙虞說道:“阿虎,你也要諒解老大,老大膝下無子,又對你極為看重,你駁他面子,他心里自然不快。不過你也別著急,過幾日,等老大氣消了,我會幫你在老大面前求情的。”
不得不說郭達這件事還是看得很清楚的:楊通心中再不快,不照樣地重用周虎?
“多謝郭達大哥。”
“咱們兄弟還客氣什么。”郭達笑呵呵地拍拍趙虞的肩膀,旋即警告朱成、孫言二人道:“阿虎對咱們山寨的貢獻,你倆也都清楚,此次不過是阿虎言語上惹得老大有點不快罷了,沒多大點事。若有你倆對他半點不敬,別怪郭某不念舊情。”
“是。”
在郭達面前,朱成、孫言當然不敢放肆,畏畏縮縮地應下。
期間,趙虞自顧自地繪制著新山寨的建設圖紙。
…看來是最近日子過得太順了,對吧,楊通?行,我給你找點事做。
瞥了一眼在旁教訓朱成、孫言二人的郭達,趙虞心中暗暗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