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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二賈

  當日于鄉侯府的酒宴,除了確定了魯陽趙氏在魯葉共濟會的會長地位,趙虞倒也確實提出了幾項提議。

  比如說統一商旗。

  商旗,顧名思義就是商隊出行時懸掛的旗幟,一般都是某縣某家,比如魯陽趙氏、葉縣魏氏等等,但趙虞卻提議統一懸掛‘魯葉共濟’字樣的旗幟,使外人能夠一眼看出他們這些商隊的所屬。

  至于好處嘛,遠的不說,趙虞只舉了一個例子,即迫退王尚德麾下的軍卒。

  這世道的軍卒,行跡惡劣起來跟強盜其實沒太大區別,僅僅只在于軍卒有靠山,一般人不敢招惹,而這,也逐漸養成了某些軍卒的肆無忌憚,就比如趙虞親自帶隊前往宛城軍市時的那回,前前后后就遇到三撥王尚德麾下的軍卒,被這些軍卒趁機勒索。

  這種時候若不乖乖送上一些錢,那這些軍卒肯定會以各種理由為難商隊。

  當然了,當時的趙虞僅僅只是出示了蓋著王尚德將軍印的通市憑證,就將那三撥軍卒嚇退了,但問題是這通市憑證只有一份,如何能確保魯陽、葉縣兩地兩百余家商賈不被那些郡卒敲詐勒索呢?

  鑒于此,趙虞提出了統一懸掛‘魯葉共濟’旗幟的主意,這一家聯合商會肯定要比兩百余家好記多了,只要那些軍卒知道魯葉共濟會是從他們家王將軍手中得到同市憑證的商會,即便不能嚇退全部,想來也至少能杜絕相當一部分軍卒。

  這個建議,最終被在場的諸商賈們接受了,唯有像魏普等個別的商賈,才隱約能夠感覺到那位二公子的高明手腕:統一懸掛魯葉共濟的旗幟,看上去似乎是在保護眾商賈的利益不被那些軍卒侵犯,但實則,這卻是在變相削弱諸家商賈而供養魯葉共濟會的名聲。

  或許有人會問,即便魯葉共濟會逐漸名聲壯大,這可與鄉侯府又有什么關系?

  原因很簡單,因為鄉侯府,或者說魯陽趙氏,正是魯葉共濟會的會長,日后當有人問及魯葉共濟會時,肯定會提到魯陽趙氏,但絕不會巨細無遺地細數魯葉共濟會名下兩百余家商賈。

  久而久之,不知情的人或會以為魯葉共濟會完完全全是屬于魯陽趙氏呢。

  其實當晚臨近亥時的時候,該商量的話題就已經談地差不多了,只不過此刻夜色已深,無論是魯陽也好、葉縣也罷,皆已關閉了城門,而魯陽鄉侯府又沒有足夠的空屋讓這兩百余位商賈暫住一宿,于是,趙虞便想了個取巧的辦法,讓曹舉、張純帶來一些衛士陪這些賓客喝酒,喝到明早。

  總不能大半夜的將這些商賈趕出府邸挨凍吧?

  在彼此都心知肚明的情況下,宴堂內展開了新一輪的灌酒,以張純為首的衛士們頻繁勸酒,酒量不怎么好的商賈,直接就被灌倒在地,被鄉侯府上的賓客抬到了客房歇息——反正都睡醉了,幾個人擠一張榻上應該也沒什么問題吧?

  而此時,趙虞亦感覺困意陣陣襲上心頭,便帶著靜女準備返回自己的屋子歇息,反正接下來的事,自有大管事曹舉與衛長張純二人,實在不行,他老爹魯陽鄉侯還強撐著呢。

  瞧見趙虞帶著一名貼身侍女離席,葉縣商賈立刻就意識到這位二公子怕是要離宴歇息去了,他不動聲色地環視了一眼四周尚在喝酒歡慶的眾商賈,不動聲色地趕了上去。

  可沒想到,就當他借如廁名義要跨出宴堂門檻,準備追上那位二公子時,他忽然發現有一人幾乎與他并肩跨過了門襤。

  轉頭一瞧,這人魏普倒也并不陌生,也是他葉縣的商賈,呂匡。

  平心而論,魏普是做酒米生意的,而呂匡則主要是販賣竹木制物的,彼此談不上同行的冤家,因此以往關系倒也不錯。

  不過此刻待他二人四目交接時,雙方都隱隱感覺到了什么,使得氛圍有些僵硬。

  “呂兄…呵呵,呂兄哪里去?”

  “呵呵,魏兄又哪里去?”

  “哦,我就是找地方如廁。”

  “哈哈,我也是。”

  “…”

  “…”

  對視一眼,二人干干地假笑兩聲,一前一后朝著趙虞離開的方向走了過去。

  待等二人臨近東院時,他們撞見了一名鄉侯府的下仆,這下仆驚訝地問道:“兩位尊客哪里去?”

  魏普、呂匡二人依舊借口找地方如廁,見此,那名下仆便笑著說道:“兩位走錯了,前面乃是東院,是我家二位公子的住處,兩位若是要找茅房的話,請跟我來。”

  眼瞅著這名忽然冒出來壞事的下仆就要領著他們去找茅房,魏普與呂匡對視一眼,都有些安耐不住了。

  “魏兄…其實是來單獨見二公子的吧?”

  “呵呵呵,呂兄不也是么?”

  “不不不,在下只是為了向二公子致歉…魏兄呢?”

  “…”魏普皺了皺眉頭,在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呂匡后,試探道:“我尋二公子,自然是有…要事,至于何事,恕魏某眼下不能相告。”

  呂匡亦深深看了幾眼魏普,試探道:“既然如此,你我一起去見二公子,免得僵在此地,惹人懷疑。”

  “好。”

  “請。”

  不知怎么著,二人忽然就達成了協議,聽得在旁那名下仆一頭霧水。

  而此時,趙虞、靜女二人已經回到了自己的屋子,只見趙虞將整個人往床榻上一趴,疲倦地說道:“累死我了…誰說小孩子沒有腰來著?”

  靜女一無既往地沒有聽懂自家少主的話,見自家少主穿著鞋子便趴在榻上,她無奈地笑了下,上前替少主脫下鞋子,端正地擺在榻下一側。

  旋即,她輕輕推了推趙虞,說道:“少主,你先起來好不好,這樣我還怎么鋪被子呀?”

  床榻上的趙虞紋絲不動,口中懶洋洋地說道:“先讓我躺會,我現在一動都不想動。”

  靜女鼓了鼓臉,好言哄道:“少主,等奴鋪好被子你再躺下,好不好?你這樣會著涼的…”

  她正說著,忽聽屋門外傳來了篤篤篤的叩門聲,旋即,有個聲音便問道:“請問,二公子在屋內么?”

  “…”

  靜女一驚,趕緊小步走到屋門處,輕輕抵著屋門,帶著幾分警惕問道:“屋外是誰?”

  聽到靜女的詢問,屋外的聲音回答道:“在下魏普,有要事求見二公子。”

  話音剛落,又有另一個聲音說道:“在下呂匡,亦有要事求見二公子。”

  魏普?呂匡?

  埋頭在床榻上的趙虞微微一愣,立刻坐了起來,穿上鞋子走向屋門,同時口中吩咐道:“靜女,開門。”

  “是。”靜女順從地打開門。

  果然,屋外站著魏普、呂匡二人。

  見此,趙虞朝著二人拱了拱手,微笑的面龐上帶著幾許不解:“兩位這是…兩位先進屋說吧。靜女,吩咐人準備一壺茶。”

  “是。”靜女應聲而去。

  而趙虞則將魏普、呂匡二人請到了屋內的那張桌案旁,請這二人坐下,旋即等著這二人道出來意。

  他以為這兩人是聯袂而來,哪知道這二人其實并非一路,相互都防著呢。

  這不,在那片刻的尷尬寂靜之后,呂匡舔舔嘴唇,拱手說道:“二公子,呂某此次前來,乃是希望就前一陣子不信任二公子、固執求見王將軍那件事是,表示歉意。”

  說罷,他從衣袖中取出一份禮單,放到案上,徐徐推至趙虞面前。

  居然還真是有備而來?

  魏普有些驚訝地看了一眼呂匡。

  低頭瞥了眼那份禮單,趙虞并未拿起來細看,搖搖頭將其又推回呂匡面前,笑著說道:“呂老賈言重了,那日本就是我…呵呵,總之,我不會在意,呂老賈請放心。”

  呂匡當然知道那一日趙虞是故意給他們機會,讓他們去接觸王尚德,因為眼前這位二公子有完全的把握,認定王尚德不會給他們發放通市憑證。

  而事實也證明,王尚德別說給呂匡等人發放通市憑證,他甚至看不上這些商賈,三言兩語就將呂匡一行人打發了。

  正是這件事,讓呂匡意識到了魯陽鄉侯府的能力,亦或是眼前這位二公子的能力。

  畢竟,王尚德不屑跟他們談話,可卻聽取了這位二公子的建議,將收購貨物的價格提高了二成。

  倘若說這件事只是讓呂匡意識到他得跟魯陽趙氏,跟眼前這位二公子打好關系,那么方才趙虞在宴堂內的那番話,則愈發讓感到這位二公子的不簡單。

  不錯,呂匡也是極少數能夠看穿趙虞這一番舉動的人,且他無禮抗拒——看看當時宴堂內,幾乎有九成九的人,都被趙虞天花亂墜般的各種承諾哄地團團轉,根本沒有幾人能察覺到其中的危機。

  當然,他呂匡可以選擇揭穿這位二公子,將對方的意圖公布于眾,警告在場諸賓客,這位二公子組建什么魯葉共濟會,就是想將在場諸人的力量收為己有。

  可這樣做有什么好處呢?這位二公子手握著王尚德的通市憑證,以及那超過市價兩成的價格,哪怕此事被揭穿,相信還有會有一半以上的商賈愿意跟隨,反正這些人的家財本來就不如魯陽趙氏,就算在局勢大白的情況他,他們也不會認為追隨魯陽趙氏有什么丟人的——真正會不滿于被魯陽趙氏約束的,是一些家財與魯陽趙氏不相上下的商賈。

  比如他呂匡。

  可問題是,在這大勢已成定局的情況下,縱使他心有不滿,也無法扭轉局面。

  他能怎么辦?帶著其他一些不滿的人退出魯葉共濟會?

  省省吧!

  眼前這位二公子前些日子手把手教了他們如何借助宛城軍市的優勢將競爭對手打壓破產,天曉得會不會拿他對付他們?

  縱使他們有些家財,卻也抵不住魯葉共濟會上百家、甚至兩百家商賈的聯合擠壓啊。

  既然無法抵擋它,那就加入它!

  想到這里,呂匡拱手說道:“呂某以為,二公子應該需要有人在商會中響應,助二公子逐步增漲魯陽趙氏在魯葉共濟會當中的威信,呂某不才,愿意成為那個人。”

  聽到這話,趙虞的臉上露出幾許驚訝。

  而最過震撼的,那還得說是與呂匡同行而來的魏普。

  居然被這家伙…搶了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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