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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著此時站立在屋內中央的趙虞,王尚德面無表情的注視著,然而眼眸中卻閃過一絲驚訝。
俗話說得好,常年殺豬的屠戶都能有一身殺氣,又何況是他執掌十幾二十萬軍隊的將軍呢?沒見方才連劉緈都被他唬地滿頭冷汗么?
然而眼前這小子,卻居然敢隨意插嘴,若非是不知天高地厚,那便是胸口成策,有把握令他王尚德不予怪罪。
昨日彭勇提及的小子,便是此子吧。
王尚德瞥了一眼彭勇,見彭勇此刻亦饒有興致地看著趙虞,心下頓時釋然。
記得昨日彭勇與孔儉二人回到宛城后,彭勇便告訴他一件趣事,即自詡才學過人的孔儉、孔文舉,居然在魯陽的鄉侯府,在一個年僅十歲的孩童手中栽了,而且還是栽倒爬不起來的那種。
當時王尚德權當笑話聽了,可未曾想到,這個讓孔儉吃癟的小子,居然跑到他宛城來了。
怎么著?小小年紀也想當一回說客?
王尚德輕哼一聲,反唇回道:“小子,你言魯陽欲向王某借糧?好啊,王某可以借給你,不過,要三成的息錢,你打算借多少?”
三成的息錢,顧名思義就是借十萬錢還十三萬錢,糧食亦是如此。
不得不說,倘若換做尋常孩童,哪怕是稍具智慧,恐怕也會被王尚德這句反制說得方寸大亂,但趙虞卻很鎮定,聞言笑著說道:“那自然是多多益善。…王將軍能借多少?”
“你想借多少,我就借多少。”
“王將軍能借多少,小子就借多少。”
“借多少有多少!”
“有多少借多少!”
“有多少借多少?”
“借多少有多少?”
“…”
“…”
二人忽然收聲,目視彼此。
在旁,眾人幾乎傻眼了,尤其是劉緈與魯陽鄉侯,前者驚得滿頭冷汗,而后者,素來喜怒不形于色的魯陽鄉侯,此刻眼中亦流露出驚駭之色,他小聲喝斥兒子道:“虍兒,不得無禮。”
然而趙虞甚至都沒有轉頭看向父親,依舊目視著王尚德,平靜說道:“父親無需擔心,孩兒自有分寸。”
“…”魯陽鄉侯張了張嘴,一時半會竟不知所措。
此時,王尚德瞥了一眼魯陽鄉侯,旋即輕哼著對趙虞說道:“小子,王某承認,你小小年紀,膽氣倒是不小,不過,不知你有何仗持,敢與王某這般說話?…莫非你以為王某會看在你年幼的份上,對你一概無禮不予怪罪?”
“非也。”趙虞搖了搖頭笑道:“小子的仗持,在于小子能夠解決困擾王將軍的難題。”
“…”王尚德微微一愣,將信將疑地看向趙虞。
而就在這時,孔儉忽然冷笑道:“我等大人都無法解決的難題,你小小孩童,焉敢夸下如此海口?”說著,他轉身朝王尚德拱了拱手,故作義正言辭地說道:“王將軍,不如驅逐此孺子,再商談大事,免得被其打攪。”
王尚德瞥了一眼孔儉,還未開口,此時便見趙虞皺著眉頭亦看向孔儉,帶著幾分不耐煩說道:“孔郡守,怎么每次都有你?我知道你不喜我,只因為我前兩日在你面前說了實話,說你好好的郡守不當,鞍前馬后給王將軍當做家犬,甚至于為此自掏腰包、自備干糧,但你不能因為我說了實話就厭惡我呀。”
孔儉氣得滿臉漲紅,怒聲罵道:“小畜生,當著王將軍的面,你安敢如此羞辱我?”
趙虞輕哼一聲:“小畜生罵誰?”
“小畜…”氣急敗壞的孔儉險些中計,好在他及時醒悟,他轉頭看向王尚德,正準備說話,卻見趙虞猛吸一口氣,故作震驚地說道:“你看王將軍做什么?難道你…”
這一句話頓時打斷了孔儉的思緒,尤其是當他注意到王尚德淡淡掃了他一眼時,他驚得滿頭冷汗,連忙解釋道:“不,不是,王將軍,在下絕無絲毫冒犯您的念頭,都是這小子…”
此時,便見趙虞收起臉上故作的震驚,冷哼道:“閉嘴吧你!待會兒我會收拾你的,但眼下請你閉嘴,莫要打攪我與王將軍商議大事。…既然當了家犬,就要有當家犬的自覺,主人還未發話,你在這瞎叫喚什么?”
“你…”孔儉氣的張口欲罵,但又顧忌王尚德,終究暫時忍了下來。
而此時,見趙虞年紀輕輕竟能將孔儉耍得團團轉,令后者有口難言,王尚德心中亦生起了幾分興致:“小子,你方才說,可以解決王某心中的困擾?”
“正是。”趙虞拱了拱手,正色說道:“小子心中有一計,可以讓王將軍得到遠遠超過二十萬錢的財帛!”
縱使是王尚德這般的人物,聽到這話亦面色動容,他立刻沉著臉說道:“你說!…倘若你說得好,王某自有獎賞;但倘若你拿王某尋開心,那就別怪王某翻臉!”
“小子不敢。”
趙虞欠身拱了拱手,旋即正色對王尚德說道:“小子所獻之計,僅兩字便足以囊括…軍市!”
“軍市?”王尚德捋了捋胡須:“你詳細說。”
“是。”趙虞拱了拱手,正色解釋道:“聽聞王將軍麾下有十幾二十萬軍卒,是故消耗錢糧頗巨,一度成為困擾王將軍的難題。但事實上,這其實也是一種優勢,倘若將軍可以開設一處軍市,邀天下商賈前來軍市,那些商賈必然蜂擁而至,畢竟這是十幾二十萬軍卒的市場,就拿販酒的商賈舉例,往日他們售出一千壇酒水,在小縣或許需要一段時日,可若放在這十幾二十萬軍卒的市場,相信頃刻間就會被軍卒搶購一空。…我僅以酒水為例,不知王將軍能否想通其中的商機?”
他看了一眼王尚德,繼續說道:“十幾二十萬人的軍市,勢必會繁榮,會引起天下商賈前來此地,介時王將軍只需定下規矩,以一成或兩成的比例向那些商賈抽取稅金,日后縱使王將軍坐在家中,錢財亦能源源不斷涌入王將軍袋中。…再者,軍市一旦落成,駐扎于此的軍卒,自然會去花費,只要這些軍卒將軍餉花在軍市中,就相當于以一成、或兩成的比例返回到將軍手中,換而言之,十萬錢能當十二萬錢使,憑空就多出了兩萬錢,而將軍甚至無需任何付出。…一次多兩萬錢,十次便是二十萬錢,一百次便是二百萬錢,只要軍市尚在,這筆多出來的錢,亦源源不斷!…將軍,不知此計能否抵償將軍欲向我魯陽相借的二十萬錢?”
書案后,王尚德面色動容,捋著胡須仔細琢磨著。
而在坐席中,劉緈與魯陽鄉侯瞠目結舌般地看著趙虞,尤其是魯陽鄉侯,看向兒子的目光中甚至帶有幾分恍惚與茫然。
最最令人矚目的,無疑便是南陽郡守孔儉,只見他一開始死死盯著趙虞,顯然準備從趙虞的話中挑出什么漏洞或破綻,但漸漸地,他越聽越心驚,以至于此刻他看向趙虞的目光中,充滿了駭然。
軍市這個主意好么?當然好啊!
曾記得戰國時,趙國李牧在雁門設軍市,既滿足了麾下軍卒所需,而且還通過抽稅賺到了大量的金錢作為軍資,甚至于雁門關因此而繁榮。
雖說軍市的開設也會引起一些問題——主要是軍隊的紀律作風問題,但比起開設軍市所帶來的利益,這點風險根本不算什么。
這小畜生…比他老子年幼時還要厲害。
看看趙虞,又看看此刻神情有些恍惚、茫然的魯陽鄉侯,孔儉心中又是恨,又是嫉妒。
一想到趙虞方才那句“待會兒會收拾你”,他心中便愈發驚急,苦思冥想,試圖硬生生地找出什么漏洞來。
然而,此時彭勇歡喜的呼聲,卻打破了屋內的死寂。
他一合拳掌,似幡然醒悟般對王尚德說道:“將軍,這招好啊。”
“唔。”王尚德微微點頭,稍稍壓了壓手示意彭勇稍安勿躁,旋即再次將目光投向趙虞。
倘若說之前他對這小子心懷輕視,那么此時此刻,他對這小子產生了濃濃的興趣,原因就在于趙虞提出的“軍市”之策,確實能夠讓他得到一大筆錢來補足朝廷拖欠的軍餉。
但…這還不夠!
深深看了一眼趙虞,王尚德平靜地說道:“軍市,姑且算是一個能斂財的好辦法吧?好,便用此計抵二十萬錢,魯陽不必再湊二十萬錢給王某了。”
我魯陽幾時說過要湊二十萬錢給你?
劉緈心中嘀咕了一句,但還是立刻就拱手感謝:“多謝王將軍…”
然而他的話還未說完,就被王尚德打斷了,他平靜說道:“先別急著謝,二十萬錢的可以抵了,但還有二十萬糧呢?”
劉緈萬萬沒有想到王尚德堂堂將軍居然如此無賴,一時間竟有些傻眼。
好在王尚德的本意也不是為難他,隨口說完那話后,便將目光投向了趙虞,先前繃緊的臉龐上,隱約可見有幾分淡淡的笑容:“小子,關于那二十萬糧,你又怎么說?還是說,你仍有計策?”
仿佛是猜到了王尚德的反應,趙虞輕笑著說道:“關于糧食之策,小子也早已想到了…”
聽到這話,屋內眾人神色各異。
相比較王尚德、彭勇、劉緈三人的期待,唯孔儉與魯陽鄉侯二人的神色最為令人矚目。
倘若說孔儉此刻是咬牙切齒般瞪著趙虞,深恨這小子破壞了他的復仇大計,那么魯陽鄉侯,此時則仍未從恍惚與茫然中清醒過來。
他始終堅信,他兒子趙虞‘開智’乃是祖宗庇佑,可這祖宗庇佑的力度…
是不是過強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