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家伙居然是新上任的南陽郡守?
趙虞簡直不敢想象。
而在旁,魯陽鄉侯眼眸中亦浮現出幾分震驚。
正如趙虞所猜測的那般,這孔儉在十幾年前,乃是魯陽縣當地的縣令,但因為種種原因,最后當時年僅十余歲的魯陽鄉侯設計了孔儉,非但讓后者丟了官職,甚至被押送至王都,差點就被秋官問斬。
可誰能想到,魯陽鄉侯自認早已死去的這家伙,今日卻大搖大擺地回到了魯陽縣,甚至于,居然搖身一變成為了他南陽郡的郡守,這簡直…
“不可理喻!”
魯陽鄉侯憤怒地一拍面前的矮案,旋即指著孔儉冷冷說道:“你孔儉何德何能擔任郡守?你當年所作所為,簡直有辱孔圣人的姓氏,虧你當初還嘗自詡是孔圣人之后!”
“哈哈哈。”
看到魯陽鄉侯憤怒的表情,孔儉非但不在意前者對他的羞辱,甚至還有些暢快,他搖搖頭說道:“公瑜,我當年就說過,你的見識太淺…”
“休要喚我表字,你不配!”
魯陽鄉侯滿臉憤怒,仿佛受到了羞辱。
在旁,趙虞眨眨眼,他今日才知道他老爹的表字叫做公瑜——趙璟、趙公瑜。
孔儉面色一沉,冷哼一聲道:“不識抬舉!”
說罷,他話鋒一轉,冷笑道:“不過,倒符合孔某心中的記憶…在孔某的記憶里,鄉侯一向是這般…不識抬舉!”
說著,他站起身來,居高臨下俯視著仍然在座的魯陽鄉侯,冷笑著說道:“今日,我就是來給鄉侯打個招呼,畢竟你我也算是舊識了,待孔某告辭之后,希望鄉侯珍惜當下…”說著,他多看了幾眼趙虞,忍不住嘖嘖評價道:“真像啊,像極了鄉侯當年…我記得當年鄉侯差不多也是這個歲數吧?小子,你父親當年可比你懂禮數。”
趙虞毫不怯場,聞言微笑著回道:“的確,家父的性子,不如我直。”
聽到這話,別說孔儉愣了一下,就連魯陽鄉侯亦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兒子,旋即嘴角稍稍露出幾許笑意,但立刻就變成了苦笑。
“哼,有其父必有其子!”
想了想,那孔儉終于回味過來了,面色一沉掃了眼趙虞,旋即冷笑著對魯陽鄉侯說道:“整整一十五載,孔某始終將這份怨恨憋在心中,但從今日起,這十五載的怨恨,我將如數奉還!趙璟,你好自為之吧!”
此時,魯陽鄉侯也已站起身來,目視著揚長而去的孔儉冷冷說道:“休要得意,宛城如今聽命于王尚德將軍,聽說王將軍脾氣暴躁,但愿孔郡守去了宛城,別丟了性命…”
“哈?死到臨頭還在嘴硬?”
正準備邁步跨過門檻的孔儉聞言停下腳步,饒有興致地看著魯陽鄉侯,嘲笑道:“我就說鄉侯你短見識,你口中的王尚德王將軍,正是王太師的遠親,論輩分王將軍還得喊太師一聲叔父,我如今作為王太師的心腹,王尚德又如何會加害于我?…哦,對了,方才鄉侯說王將軍脾氣暴躁對吧,待見到王將軍時,這話我會原封不動轉告給他。”
說罷,他揚長而去。
目視著孔儉離去的背影,魯陽鄉侯的臉上浮現幾許愁容,喃喃說道:“不幸料中…”
聽到這話,趙虞心中驚訝,問道:“爹,你方才故意試探,試探王尚德與那王太師的關系?”
“唔。”魯陽鄉侯漫不經心地應了聲,也沒有解釋原因。
其實也沒什么可解釋的,王尚德與王太師這兩個都姓王,且都是國都那邊的人士,要說完全沒關系那才讓人感到意外。
不過,在通過孔儉證實了那二人的關系后,魯陽鄉侯亦不免感受到了壓力。
他轉身對張季說道:“張季,你去轉告張應,叫張應派人去請劉公到府里來。…記得向劉公解釋,本該由我前往,但縣衙人多嘴雜,請他速速前來府上,我有要事相告。”
“是!”
張季抱拳而去。
“爹。”趙虞走到了魯陽鄉侯身邊,詢問了一聲。
可能是注意到兒子臉上的關切之色,魯陽鄉侯難得地開口寬慰:“無須擔心,雖對方來勢洶洶,但也并非沒有辦法。我趙氏一門怎么說也是鄉侯,縱使那孔儉要針對我等,他也不敢大張旗鼓,充其量就是一些陰謀詭計罷了。好了,你等各自回屋歇息去吧,對了,方才之事,切記不可傳揚出去,明白么?”
“是!”
在馬成、曹安二人抱拳回應之時,靜女亦順從地點點頭。
囑咐罷,魯陽鄉侯便朝北屋去了。
在這座府邸,他最信任的左膀右臂,便是衛長張純與管事曹舉,但若是說到寄托,那就只有周氏。
片刻后,魯陽鄉侯來到了北屋,見周氏正親手繡著什么,他隨口問道:“干什么呢?”
“給寅兒、虍兒各自繡一塊手絹,看。”周氏笑著將自己的成果給丈夫觀瞧。
魯陽鄉侯湊近看了兩眼,縱使他此刻心事重重,臉上亦不由得浮現幾許笑容,因為這兩塊手絹上的圖紋確實有點意思。
只見長子趙寅的手帕上,紋著一頭下山虎,這頭老虎齜牙瞪目、肚腹干扁,虎踞于山崗,作勢欲撲,極具百獸之王的威勢。
而次子趙虞那塊手帕上,則紋著一頭上山虎,肚腹圓鼓,面目也不覺得猙獰,搖晃著尾巴在山崗撲捉一只蝴蝶,看上去憨憨的。
“這是什么?”魯陽鄉侯忍不住問道。
周氏一本正經地解釋道:“寅兒出生的時辰,正是猛虎下山捕食之時,這些年不止算卦看相的,就連公羊先生都說寅兒一生勞碌;而虍兒出生時,猛虎早已吃飽回窩歇息,可見他一生無憂無慮…哦,妾身不曾見過老虎,這是妾身自己想出來的。”
一生無憂無慮么?但當初那方士卻說過,虍兒乃夕虎之相…夕虎,這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挺有意思的。”心中笑著,魯陽鄉侯將兩塊手帕放在桌旁,不再去看。
因為看著那兩塊手絹上的老虎,他就不由得想起當年那名方士對兩兄弟的評價:此兄弟皆為人王。
他這個窮鄉僻壤的小鄉侯,兩個兒子居然都是人王之相,這簡直…魯陽鄉侯不敢去細思深究,只敢往好的方面去想。
“怎么了?”
十幾年的夫妻,周氏立刻就感覺出丈夫心不在焉,聞言不解問道:“難民的事,虍兒不是都替你解決了么?”
“唔…”魯陽鄉侯應了一聲,待反應過來后他不滿說道:“什么叫虍兒都替我解決了?虍兒雖然聰慧,但考慮問題還是會有不周到之處…”
“是是是,虍兒雖然聰慧,但比起夫君年幼還是差一些,妾身明白。那么…到底怎么了,夫君這般心不在焉?”
“孔儉。”長長吐了口氣,魯陽鄉侯沉聲說道:“那家伙回來了。”
周氏愣了愣,旋即吃驚問道:“當年這個貪官?他不是死了么?據妾身所知,他被抓到王都去了…”
魯陽鄉侯點點頭,說道:“確實,各地官員若獲罪,凡縣丞、都尉職位以上,必須押解至王都再審,由秋官審明問斬,各自不可擅動私刑,否則罪同作亂。…當年就是因為這一條律令,孔儉那幾人被毛老縣令(書友隆音客串)派人押解至王都…”
他口中的毛老縣令,指的是葉城的老縣令毛玨、毛國器。
當年正是在這位毛老縣令的幫助下,年幼的魯陽鄉侯設計揭發了孔儉的罪行,因此當提到這位老爺子時,他明顯帶著敬意。
“對呀。”周氏點點頭,旋即忍不住插嘴道:“話說,當時妾身還未過門吧?對,就是因為這件事,妾身才得知了夫君的名…”
說到這里,她見丈夫有些無語地看著她,抿了抿嘴又將話題兜了回來:“那個孔儉,沒死?”
“唔。”
魯陽鄉侯點點頭解釋道:“據他自己所說,第一年他用財帛賄賂了秋官,秋官將他的名次往后排,使他能茍活到次年,這原本不要緊,反正他當時僅有的財帛也不足以買通秋官使他活到第三年,可誰曾想到,第二天正巧趕上天子的孫女祥瑞郡主出生,天子因此大赦天下…”
“怎么會?”周氏亦皺起了眉頭。
關于丈夫與魯陽前縣令孔儉的恩怨,周氏并非當事人,但這些年她多次聽丈夫說過,因此她不難猜測,那孔儉對她丈夫必然有著刻骨銘心的仇恨,如今此人搖身一變以南陽郡守的身份回到南陽,必然會處處針對她趙氏一門。
注意到愛妻的愁容,魯陽鄉侯寬慰道:“有一點可以放心,雖然我只是小小的鄉侯,但孔儉亦不敢大張旗鼓地對付我…”
“小小的鄉侯?為何要這樣說?”周氏不解問道。
魯陽鄉侯這才反應過來,沒好氣地說道:“抱歉,被那廝給氣的。”說著,他又對妻子說道:“今晚你先睡,我方才命人請劉公到咱府上來,今晚我要與劉公商議一番。那孔儉不敢大張旗鼓害我,但我擔心他為了報復我,將我魯陽縣的現況稟告于王尚德,你也知道,汝水諸縣援助了我魯陽不少錢糧,我有些擔心王尚德會盯上它…倘若果真如此,那就不妙了。”
周氏是識大體的女子,當即點了點頭:“回頭妾身叫庖廚準備些上好的酒菜,切不可怠慢了劉公。”
“唔。”
當日黃昏前后,劉緈帶著若干差卒,乘坐馬車急急忙忙地來到了魯陽鄉侯府。
而當時曹安正按照趙虞的吩咐守在府門口,一見劉緈來到,立刻回東院稟報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