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今天有點事要出遠門,很晚才能回來,先發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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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后,魯陽鄉侯便帶著趙虞來到了書房。
在書房內的書案后坐下,他目視著站在面前的兒子,問道:“你想問什么,問吧。”
趙虞向父親拱了拱手,說道:“孩兒其實有許多問題,第一個,我魯陽整個縣的存糧,可以維持以工代賑的存糧,目前大概有多少?”
魯陽鄉侯深深看了一眼兒子。
說實話,這稱得上是秘密了,尤其是當范圍涉及到整個魯陽縣的時候,怎么想這都不是一件可以隨意談論的事。
但在思忖了一番后,魯陽鄉侯還是將實情告訴了兒子:“目前劉公總共設立了七處工點,五處在縣內,有兩處在北邊的梁縣,這七處工點的難民大致人數在七千至八千之間,相當于我整個魯陽縣多增了三成到四成的人口…而縣內的存糧,倘若連官倉也算上的話,就目前而言,維持以工代賑到明年開春,勉勉強強。”
勉勉強強,也就是說可以撐到明年開春咯?
趙虞想了想,問道:“汝水諸縣的資助,父親應該沒有算上吧?”
魯陽鄉侯有些不耐煩地解釋道:“我不是說了么,就目前而言我魯陽縣的存糧。汝水諸縣承諾的錢糧,乃是分批運至我魯陽縣,目前已經運抵的,我自然已經算上了,還未運抵的,我自然不會算上。”
“哦。”趙虞也不在意父親的態度,點點頭說道:“照這么算的話,我魯陽縣目前的存糧還是比較寬裕的,縱使接下來的冬季,汝水諸位輸運錢糧不及,也足以撐到明年開春之后…不過我想,來汝水諸縣也不敢毀約。”
魯陽鄉侯聽罷,自顧自說道:“縣內的官倉,能不動就不動,唯一的例外,只有在今年的冬季時應應急,就像你說的,冬季汝水諸縣資助的錢糧可能會運輸不及,劉公允許到時候挪動一部分官倉的存糧,待汝水諸縣的錢糧到位后,再補充官倉。…是故,你不必考慮官倉,官倉不可輕動,一旦官倉空了,我魯陽縣必定人心惶惶。”
“孩兒只是這么一說而已。”
看著一本正經的父親,趙虞無奈地解釋了一句,旋即又問道:“說起來,方才父親說的難民人數,有點不對吧?總共才七八千人?”
“才?”魯陽鄉侯強調了一句,不過他也明白趙虞的意思,解釋道:“我知道你想問什么,確實,目前涌入我魯陽縣的難民,確實不止這個數目,原因是其中有小部分人并未投奔各處工點…其中的原因有各種各樣,有的是不曾得到消息,只顧盲目向北遷逃,但也有人則是因為短見,因為好逸惡勞…這些人你就不必去管了,汝水諸縣不會收容他們,倘若他們不肯投奔我魯陽縣的幾處工點,待今年入冬之時,這些人就會嘗到惡果。”
聽到父親這番略顯殘酷的話,趙虞心中微微嘆了口氣。
但他并不認為父親有說錯什么,倘若有些人都不愿自救,不愿付出辛勞換取可以活下去的食物,旁人又憑什么去拿寶貴的糧食去救他們?
就像魯陽鄉侯所說的,那幫短見、好逸惡勞之輩,終歸會在今年的冬季嘗到惡果,而這不怪任何人,只怪他們自己的選擇。
想了想,趙虞揭過了這個有點不舒服的話題,又問魯陽鄉侯道:“第二個問題,對于投奔工點的那些難民,劉公與父親打算如何安置他們?”頓了頓,他索性挑明了說:“或者說得再直白些,待這條以父親你命名的河渠竣工后,工點里的那些難民,將何去何從?或者說,他們該如何謀生?”
“…”
魯陽鄉侯聞言皺起了眉頭,在沉默了半響后,這才徐徐說道:“為父與劉公估算過,那條河渠最起碼要修五年,甚至于,按照目前的進度,搞不好還要更久…”
趙虞笑了笑,搖頭說道:“爹,你并沒有回答孩兒。…跟孩兒,您還要繞彎子么?”
聽到這話,魯陽鄉侯又沉默了片刻,旋即搖頭說道:“事實上,劉公與為父目前也無頭緒,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這個回答,并不出乎趙虞的意料,他想了想說道:“這些難民的結局,其實不難推測,待璟公渠竣工后,要么我魯陽縣白白養著他們,要么是叫他們另遷他處,但汝水諸縣不會允許這些難民進入,且諸縣當初與我魯陽的約定,也是在我魯陽確保這些難民不會大規模涌向汝水諸縣,他們才肯給予我魯陽縣錢糧,難道叫他們返回宛南或宛北?宛北據說情況還算好,只是受干旱影響較大,再加上那位王將軍肆意在境內征糧,但宛南,據說那邊已是一片戰火…這樣想想,或許待璟公渠竣工之后,我魯陽縣就只有白白養著這些難民?”
魯陽鄉侯聽得眉頭緊皺。
他皺眉,既是因為兒子所述之事,確實是他們魯陽將來必須面對的問題,屬于潛在的隱患,也是因為兒子故意在他面前說破這事。
不得不說,魯陽鄉侯嘗自詡自己年幼時聰慧過人,這也并非沒有道理,這不,一聽兒子這話,他就立刻猜到了兒子的心思,皺著眉頭問道:“聽你這意思,你想說服我接納這些難民?”
趙虞也不否認,委婉地說道:“孩兒想先跟父親探討一下,倘若父親能同意的話,相信劉公也會考慮考慮。”
魯陽鄉侯聞言輕哼一聲,微微搖了搖頭說道:“說得輕巧!…我魯陽縣除了縣城,有大鄉三四個,小鄉六七個,遍布境內各處,你想安置這些難民,勢必會引起諸鄉的不滿。”
趙虞并不氣餒,徐徐說道:“諸鄉的不滿,孩兒以為無非就是水、土二字,水即水源,自古以來,相鄰兩個鄉為了水源而發生沖突,屢見不見。但等璟公渠竣工之后,從東往西有沙河、從北到南有璟公渠,這兩條河渠可基本上覆蓋我魯陽全境,并且,沙河水源豐富,而璟公渠則是引汝水,水流亦是富足,想來境內諸鄉不至于會因為用水而引起什么矛盾;再說土,即農田,這幾日我與鄭鄉長多次談過,據他所說,我魯陽縣境內仍有不少荒土、瘦田無人問津…”
魯陽鄉侯搖了搖頭:“瘦田可不利于耕種,縱使分給那些難民,借此減輕縣內的壓力,但這些人養不活自己,最后還是要靠縣內補助。”
“補助好過白養他們呀,更何況,他們可以種豆菽,據孩兒所知,豆菽可以改變土質。”
“你怎么知道?”魯陽鄉侯狐疑地看向兒子。
趙虞愣一下,忍著心虛說道:“呃,孩兒是聽說的,據說從秦漢時期,便有人嘗試將豆菽與谷麥混種,利用豆菽的根瘤改善土質,對瘦田增肥。”
“聽誰說的?”
魯陽鄉侯狐疑地看著兒子。
趙虞心虛地低下頭,撇開父親的視線:“聽一個難民說的,具體相貌孩兒記不得了,他大概是這么說的…”
魯陽鄉侯捋著胡須思忖著,思索著兒子提出的建議。
無論是種植豆菽,還是接納工點內的那些難民。
良久,他問趙虞道:“事實上,我與劉公也想過這方面的事,但考慮到璟…唔,考慮到那條河渠離竣工尚有一段不短的日期,便不曾深入探討,你今日向為父提起此事,看來你有你的看法。”
“是的,爹。”趙虞點點頭說道:“孩兒并無邀功的意思,不過鄭鄉工點內的難民,如今已經初步安定下來,但據孩兒所見,他們對我魯陽并無歸屬感。再者,孩兒方才也說了,咱們魯陽拿了汝水諸縣不少錢糧,日后也不好違背承諾,將這些難民驅趕向北,既然橫豎都要收容這些難民,為何不趁早呢?允許每個工點的難民建個鄉,登記在冊,允許他們自己建個鄉,在我魯陽安居下來…爹,只有這些難民穩定下來了,我魯陽縣才能真正穩定下來。”
“話雖如此…”魯陽鄉侯捋著胡須遲疑道:“但唯恐地少人多,日后養活不了那么多人吶。”
“到時候再想辦法唄。”見父親有所意動,趙虞趁熱打鐵勸道:“先設法讓難民們歸心,讓他們安心在我魯陽定居,我魯陽西北有魯山,東北有應山,南有臥牛山,且又傍著沙河,再加上璟公渠,無論日后無論是打獵、捕魚,都能養活一大幫人,倘若這樣仍然不足,咱們到時候再跟汝水諸縣‘談談’…”
聽到談談二字,魯陽鄉侯亦忍不住笑了起來,他當然知道,汝水諸縣對此其實是很懊惱的,只不過沒辦法罷了。
“我考慮一下。”他捋著胡須說道。
見此,趙虞又幽幽說道:“倘若此事能成,無論是現今境內的難民,還是日后源源不斷涌入境內的難民,都將對劉公與父親感恩戴德…”
“哼!”
魯陽鄉侯聽到后立刻板起了臉:“你以為為父在乎這些虛名么?”
“父親怎么會是在乎虛名的人呢?”
趙虞一臉信誓旦旦。
他知道,父親被他說動了,而在父親被說動的情況下,劉縣令于情于理都不可能反對。
如此一來,境內的難民終于可以在他魯陽縣安居下來,而這些難民的安定,即是魯陽縣的安定。
哪怕后續仍有源源不斷的難民涌入境內,難民問題也不會再是他魯陽縣的不安定因素。
或許若干年后,魯陽會因為境內人口的基礎,成為超過葉城、超過汝水諸縣的縣也說不定。
而這,就是趙虞想為這個故鄉所做的。
是的,故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