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置

第八十三章 長空殺青

  “十五的月亮,照在家鄉…呲呲…寧靜的夜…呲呲…我也思念…呲呲…”

  老舊的收音機磕壞了一角,還裹著臟兮兮的白膠帶,喇叭里斷斷續續傳來歌聲。

  刷了白漆的墻壁早已暗黃,臨時拼湊的桌子上大大小小擺滿了菜,掛歷撕到了中秋這一天。

  此時,屋子里氣氛有些尷尬。

  經過化妝后,李雪劍顯得更加蒼老干瘦,他身穿破舊的黃色中山裝,頭戴藍色工人帽,頓時像變了一個人。

  他眼神沉默黯然,卻又帶著一股倔強,低頭看著桌子上豐盛的飯菜。

  在他旁邊,坐著同樣化妝后扮演劉大媽的一位老太太,欲言又止,眼神不知所措。

  這老太太也是一位老戲骨,名叫金雅卿,是老姜請來的。

  在他對面,是同樣衣著樸素,扮演魏大爺兒女的佟掌柜閆尼和邢捕頭范明。

  這是長空中,一場重要的戲,講的是老蔡和小林來采訪,正巧趕上中秋節,魏大爺的兒女從魯省過來團聚,勸說老倆口跟他們離開。

  但幾十年了,能勸得動,這里早沒人了…

  范明抓著筷子的手有些發白,“爸,老鄉們指著我脊梁骨罵了十幾年,我不在乎,但你年紀這么大了,萬一生個病…”

  話沒說完,就低頭哽咽了起來。

  李雪劍嘴唇動了動,卻什么話也沒有說。

  金雅琴老太太連忙打圓場,“你這孩子凈瞎說,能有什么事,放心,邊防站的戰士們一直掛念著我倆,隔三差五就過來一趟。”

  閆尼扮演的女兒也開始轉移話題,“爸,東東今年上大學走了。”

  李雪劍眼中帶著愧疚和渴望,“孩子考的怎么樣?”

  閆尼眼中帶著自豪,“上了軍校。”

  “好,好…”

  李雪劍頓時憨憨地笑了起來,露出只剩沒幾顆的牙床。

  氣氛好轉了許多,李懷扮演的小林連忙舉起酒杯,“魏大爺,我敬你一杯,您這是一門…”

  老姜趕忙推了他一下,隨后同樣舉起酒杯,“魏老,今天是團圓的日子,我們也是您的后輩,祝您身體健康!”

  李懷也反應過來,連忙說起一些邊疆采訪的趣事活躍氣氛…

  隨后老姜又補了一個外景:

  黑漆漆,空曠的隔壁攤上,只有一間小屋亮著橘黃色的光。

  屋內歡聲笑語,屋外明月皎潔,清冷的光輝灑在邊關…

  結束這里的拍攝后,李懷和老姜硬是留了點錢和生活物資。

  老倆口根本不要,最后還是以場地租金的名義放下就走。

  劇組車隊飛速駛去,望著那幾間在地平線上漸漸消失的房子,李懷腦海中還一直浮現著臨走時,魏老人有些拘謹的模樣。

  “不要宣傳,我只是個普通人…”

  長空劇組的后半段戲,重新回到了西北邊陲的塔縣。

  在這里,原本應付差事的老蔡和小林,精神狀態已經發生了轉變。

  他們不再抱怨,生活中的那些不順心早就拋在腦后。

  似乎邊疆的一切,都有著莫大的吸引,他們開始如饑似渴的采訪記錄,老蔡甚至因為經費問題,第一次對著領導罵了娘。

  他們像瘋了一樣不斷深入。

  他們拍下邊防戰士排成一列,在45度的雪坡上艱難前行的景象。

  他們拍下勸軒掛滿冰霜,卻如雕塑一般站在邊疆崗哨之上的戰士。

  “想!俺當然想俺爹娘…”

  望著比自己還小幾歲的年輕戰士,看著那雙手長滿凍瘡,對依然堅定燦爛的笑容,小林眼神躲閃而又敬佩。

  老蔡也在一次崩潰痛哭后,說出了許多年前的一個夢魘,他為了搶一個勁爆新聞,而讓一個女老師受不了閑言碎語跳了河…

  而隨著拍攝,整個劇組也籠罩在一股莫名嚴肅的氣氛中。

  沒有一個人抱怨累,為了拍到最合適的景象,攝影指導和老姜連續蹲守了好幾個日出。

  就連化妝組最嬌滴滴的胖姑娘,也變得跟女漢子一樣,得了凍瘡,一聲不吭。

  終于,在高原邊境待了一個月后,他們開始拍攝最后一場戲。

  木里爾是塔族的一名老演員,他扮演一名給邊防戰士做了一輩子向導的老人。

  在這場戲中,老蔡和小林本想跟著巡邏隊伍走一趟,沒想到半路上,一直精神亢奮的小林卻生了病,只能到前一個崗哨停下返回,結束采訪。

  蜿蜒曲折的山脈根本沒有平地,融化的冰川沖刷出無數溝壑,排成一列的邊防巡邏隊,在碎石滿布的山坡上艱難行走。

  身體虛弱,被老蔡和另一名戰士攙扶著他有些不好意思,隨意找著話題。

  因為要攜帶一些物資,所以隊伍里有幾頭牦牛,憨頭憨腦十分可愛,最漂亮的,是一頭白色的的牦牛。

  “卡埃比大爺,我聽說白牦牛是很神圣的動物?”

  請來的塔吉克族老演員從小就跟父親巡山,很有生活體驗。

  他此刻也有些動情,摸著厚厚的牛毛,“你說的沒錯,它叫吉祥,是我跟戰士們從小養到大的,在這條路上,已經陪我們走了七八年。”

  前面的一名塔族戰士轉身摸了下牛頭,吉祥頓時開始舔他的手。

  這名戰士是個帥小伙,如果不去管帶紫外線染黑膚色和面頰部的高原紅,臉型輪廓還真有點兒像王力宏。

  戰士臉上帶著燦爛的笑容,“吉祥也是我們的戰友。”

  姜紋哈哈一笑,“應該叫老班長。”

  幾名戰士頓時忍不住笑了起來,原等枯燥行軍的隊伍頓時氣氛變得輕松。

  轉過一個山坳,隊伍停了下來,身高馬大的指導員望著前方有些發愁,“昨天還好好的,怎么沖塌了。”

  四周根本沒法繞道,和向導商量一番后,隊伍開始艱難翻越這道斜坡。

  細砂碎石不斷往下滑落,久經訓練的戰士都走得小心翼翼,幾頭牦牛更是困難,得讓人推著前行。

  咔嚓一聲,白牦牛吉祥腳底打滑,前蹄陷入石縫中。

  龐大的身軀讓它瞬間傾斜,掙扎著滑了三四米,牟的一聲慘叫了出來。

  “吉祥!”

  “吉祥!”

  幾名戰士大驚,立刻滑著跑了下去。

  向導卡埃比大爺也連忙跑過去,檢查一番后,顫抖著嘴唇搖了搖頭。

  吉祥一瘸一拐站了起來,幾名戰士紅著眼摸著它的頭,而吉祥也乖巧地舔著他們的手。

  隊伍里彌漫著哀傷的氣氛。

  小林開始有些不明白,牦牛受傷了,拉回去治不就完了?

  但看看周圍環境,瞬間就醒悟過來。

  這里是無人區,根本沒有路,要想將沉重的牦牛運走,必須調動直升機,而這幾乎不可能發生。

  幾名戰士已經淚流滿面,他們分別上去輕輕撫摸著吉祥的牛頭,似乎在于戰友告別。

  隊伍漸漸向山下離去,李懷轉頭,白牦牛吉祥就那么平靜的站在山坡上,夕陽為它染上了一層金輝…

  莫名的,小林想起了同樣孤獨堅守在邊疆荒野的魏大爺。

  卡埃比大爺用鷹笛吹起了一首淡淡卻又哀傷的曲子,蔚藍的天際,一只雄鷹在長空中飛舞…

  劇組殺青,白牦牛吉祥當然沒有真正受傷,正歡快地吃著草料,還要嫌棄的被劇組一堆小伙子小姑娘合影。

  但劇組里,這股哀傷的氣氛卻并沒有消散,因為這是一個真實的故事,并且無數歲月里不斷發生著。

  回到塔縣,恰巧趕上了塔族戰士巴亞克的婚禮,劇組一行人受邀湊起了熱鬧。

  青青的草坪上,衣著盛裝的塔族小伙子小姑娘們,歡聲笑語跳起了傳統的鷹舞,串插回旋,勇猛優美。

  看著這美好的場景,原本疲憊的劇組一行人心中都莫名有種滿滿的幸福感。

  李懷大手一揮,決定舉辦個篝火晚會作為殺青宴。

  夜幕降臨,火光熊熊,美酒烤肉,載歌載舞,每個人都玩得很瘋。

  唱歌自然是少不了的項目,都是搞娛樂的人,也沒人會扭扭捏捏,玩著玩著就輪到了李懷。

  李懷也不怯場,接過了道具組小張的吉他。

  二胡他玩的溜,吉他雖然沒玩兒幾天,但簡單的53231323加幾個和弦,已經足夠應付大部分情況。

  姜紋和劉正好笑的看著他,劇組的幾個活躍分子也怪模怪樣吹著口哨。

  李懷咳嗽一聲,低頭彈起了幾個最熟練的練習曲。

  悠揚舒緩的琴聲響起,現場漸漸安靜下來,李懷彈著彈著,竟一時不知道該唱什么。

  他抬頭看向夜空,璀璨的銀河橫跨天際,想起重生之后一路走到這里,想起這些天的所見所聞,記憶中的一首歌突然浮上腦海。

  琴聲一轉,低沉的男聲開口而出:

  “無需對白,

  夜幕已掀開,

  無關成敗,

  不懼…看見未來…

  所行無礙,

  我親吻了河川,

  春去春又來…”

  在經過這么多事后,李懷突然有些明白為什么有人會迷失在都市,整日焦慮浮躁。

  同樣有些明白,為什么有人會平靜的選擇堅守,事業、愛情以及一切的種種。

  吾心安處即吾鄉,

  吾神靜處即吾心。

  其他人還在淡淡的回味著歌詞,老姜端起酒,狠狠灌了一大口。

  “好詞,好歌!”

  “就是唱的忒難聽…”

大熊貓文學    重生豪宅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