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經?!”
眾人皆是一臉愕然,有人眉頭緊皺似在思考,有人則毫不掩飾地露出懷疑的眼神。
看著這些人的表情,李懷有些懵,山海經咋了?
既蘊含最核心古老的東方審美,又有宏大的世界觀,凱歌導演這個充滿哲學意味的故事與上古神話不是最為契合嗎?
怎么這幫人全跟便秘了一樣?
凱歌導演沉思了一下,“小李的想法很好,但是不是有些太過天馬行空?”
“電影終究還是要通過畫面表現出來,恐怕目前我們還做不到這一點。”
章嘆笑著打了個圓場,“小李可能是第1次做電影編劇不太熟悉,劇本終究是要為電影服務,以目前的特效,即使好萊塢的大投資也不一定能復原山海經世界,更何況我們才剛剛起步。”
原來,他們擔心的是這一點。
“這個好辦。”
李懷微微一笑,“我們只是借助山海經的框架,并不需要完全復原,時間甚至可以往后挪個幾萬年。”
凱歌導演納悶,“為什么要將時間推后?”
“為了讓世界更具合理性!”
李懷拿起記號筆在板子上寫了起來,“我們可以引入靈氣的概念…”
“上古時期,天地間充滿靈氣,神與人居,各種靈禽神獸也隨處可見,但隨著靈氣的日漸稀少,建木崩塌,神人兩隔,這些東西也漸漸變成了傳說…”
章嘆來了興趣,“那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們設置山海經的世界背景又有什么意義?”
李懷認真的說道:“為了讓電影敘事更具質感,更具合理性。”
“比如戰爭的背景,可以設置為上古遺落部族之間的戰爭。”
“比如雪國人,我建議改為夸父族,他們的種族一直流傳著夸父逐日的故事,人丁稀少卻身強力壯,尤其善于奔跑。”
“力量的設定也要變得合理,比如夸父族速度雖快,但最多也只和駿馬差不多,這樣才可以讓被滅族顯得合理。”
“要想突出昆侖奴的速度優勢,我們可以設置個情節:他在被滅族后,偶然間得到了族內流傳下來的神器夸父靴,但作為凡人,每次啟動都會虛弱一段時間,也為他被抓獲變成奴隸留下伏筆。”
“更重要的是,這樣既增加了故事的合理性,也會大大減少特效工程。而在此基礎上,也可以表達出魔幻史詩的東方審美。”
凱歌導演心動了。
在這一瞬間,他想到了許多東西。
“乘赤豹兮從文貍,辛夷車兮結桂旗”的山鬼。
“翩若驚鴻,婉若游龍。榮曜秋菊,華茂春松”的洛神。
文人心中的那股浪漫頓時騷動起來。
這才是屬于中國的魔幻!
啪、啪、啪…
凱歌導演帶頭鼓起了掌,隨后是章嘆,其他人也都附和著拍著手。
李懷松了口氣,他知道,自己的建議已經被接受。
這部中國魔幻的開山大作,在自己的干預下,會變得完全不同。
是會成功?
還是比修改前更加不堪?
說實話,李懷心中也完全沒有把握。
至少,擁有了希望。
世界觀改變,劇本自然也要重新修改。
時間變得更加緊迫,眾人積極熱烈的討論了起來,至少要在明天葉景添來之前定下大致脈絡。
為了籌備這部電影,凱歌導演組建了華國最頂尖的主創團隊。
美術和服裝是葉景添。
這位是真正的大師級人物,首先提出了“新東方主義”的美學理念。
英雄本色、小城之春等一大批優秀電影都是他的作品,前兩年又憑借臥虎藏龍獲得了奧斯卡“最佳美術設計”、洛杉磯影評人協會獎之最佳藝術指導。
除此以外,他還常年活躍在歌劇和戲劇舞臺上進行美術服裝創作,藝術功底深厚。
而攝影師也邀請了鮑德嘉。
這位多年活躍與華語影壇,獲獎無數,也憑借臥虎藏龍獲得了奧斯卡金像獎最佳攝影,是第一位獲此殊榮的非美籍華人攝影師。
劇本是一部電影的基礎,而這只是開始。
在弄好文字劇本后,凱歌導演還要與這兩位進行商議,確定電影的美術風格,畫出分鏡頭腳本,探討拍攝方案。
畢竟是魔幻電影,華國的特效制作也才剛剛起步,想象力再豐富,也要能實現吧?
盤古開天,女媧補天,何其壯觀,但根本拍不出來,除非玩兒五毛特效。
拍攝華國的第一部魔幻大片,一切都是摸著石頭過河,不過在李懷將世界觀設定好后,編劇們也都紛紛腦動大開。
光明的身份被改成了祝融部落,火神的后裔。
無歡則是共工部落,水神后裔。
傾城的設定,則是戰亂中被毀滅的涂山氏之女,偶遇青丘九尾狐,獲得絕世容貌的同時注定得不到愛情。
是的,滿神這個概念徹底被拋棄,為此,李懷還和凱歌導演爭論了幾句。
而他也了解了凱歌導演為什么非要加這個看似多余的人物。
這部電影,除了宿命論,凱歌導演還探討了更深層次關于人性的問題。
光明代表了驕傲,信心,專橫;
昆侖代表了忠誠,憨厚,仁慈;
傾城代表了自我,虛榮,癡情;
鬼狼代表了貪生怕死,機會主義;
無歡代表了虛偽,仇恨和嫉妒。
在此基礎上,引申出人性的世界,每個人物都代表了人性的特質,有點兒像后世頭腦特工隊的意思。
立意太過宏大,如果是小說還好,但一部電影的時間根本講不清楚,因此凱歌導演選擇了寓言式講述。
想法是好,但隨便一個編劇都能看出這劇本毛病太大,故事線單薄,類似西方歌劇的語境更是讓人云里霧罩。
在凱歌導演中途去上廁所的時侯,章嘆偷偷跟李懷說,其實這個劇本導演也找蘆葦看過,就是那個霸王別姬的編劇,而這位編劇也態度鮮明的表示有問題。
兩人一個眼神便達成了共識,在導演回來后你一言我一語的勸了起來。
凱歌導演真的很固執,其中的過程也不太愉快,但最終還是改變了想法。
只出場兩次的滿神作用有限,而且都很兒戲。
第一次弄了個饅頭,最終引發一切災難,第二次和光明打了個賭,賭注是一滴眼淚,總讓人感覺是閑的蛋疼。
李懷認為神至少應該有逼格,只要一出現就輸了神格,因為要擬人化的表現出來。
所以最好的神就是從不出現的神,代表天地間的規則,維持世界運轉,視人類和螻蟻泥土沒什么差別。
還有一個大毛病就是王城的制度,北方公爵、議會元老院這些西方的玩意兒通通刪除。
最終的劇本眾人還算是滿意,老老實實講了個故事。
想的深的人能夠大概理解導演想講什么,而對普通觀眾,也不會造成觀影障礙。
當劇本初稿出來時,天已經大亮,眾人精神放松下來的同時,也感到一陣陣疲倦。
凱歌導演明顯心情不錯,“大家辛苦了,走,一起去吃個早餐。”
隨后,他又問旁邊的助理,“葉先生和鮑老師幾點的飛機?”
助理看了看表,“大概九點多的時候到。”
凱歌導演點了點頭,“安排好人接機,算了,我親自去吧,畢竟是第一次合作。”
看著兩人走出房間,李懷忍不住乍舌,“這老頭兒精神真足!”
一旁的章嘆笑了笑,“這些導演都是這樣,我在徐老怪劇組的時候,那個瘋老頭還干過三天四夜不睡覺的壯舉。”
“這就是不瘋魔,不成活。”
李懷撇了撇嘴,“反正我是撐不住了,要睡覺。”
吃過早飯后,李懷回到自己的房間,脫得只剩秋衣秋褲,一頭鉆進被窩里睡了個天昏地暗。
一覺醒來,看了看時間,已經到了下午2點。
李懷坐在床上直發愣。
他做了個荒誕離奇的夢,經他影響改變后的無極一會兒票房口碑大爆,一會兒又說是個假消息,比前世更慘,所有人都指責他胡說八道壞了事…
李懷自嘲的笑了笑,不是打定主意來混個資歷嗎,怎么又患得患失起來?
或許,當他加入這個劇組又做了努力后,已經開始抱有一些期待了吧。
劇組小樓內的食堂已經關門,李懷肚子餓的咕咕叫,索性穿上厚厚的羽絨衣出了門。
大雪初晴,遠看京城蒼茫一片,銀裝素裹,陽光在雪地上反射出漂亮的光彩。
李懷嘎吱嘎吱踩著雪向附近飯店走去,心情愉快地哼著小曲兒。
拍攝電影的復雜程度遠遠超乎了他的想象,但與此同時也生出了一份野心。
要不,也嘗試著學做一個導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