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泛黃的老照片逐漸清晰,當散碎遺失的記憶如珍珠重新被串聯...
李懷看了看墻上的老掛歷,確定自己重生回到了2002年。
先是一番震驚后逐漸冷靜下來,李懷有些納悶的皺了皺眉頭,
我回來干什么?
上輩子可以用寡淡來形容,既沒有什么苦大仇深,也沒有什么風光顛沛。
像小透明一樣平平穩穩考上二本,畢業直接回老家小縣城考上公務員,相親娶個不愛也不恨的人搭伙過日子,雖有小吵小鬧,但也算過的安定。
不善于人打交道,朋友就那么幾個,也曾被人鼓動創業,結果發現自己根本不是那塊料,每天下班后更喜歡一個人看看小說、刷劇、玩游戲。
雖被人不乏嘲笑意味的稱之為宅男,但李懷根本不在意。
對他來說,錢夠用就行,
小說永遠比妹子好看,
游戲永遠比妹子好玩,
追的小說還沒完結,
期待的游戲還沒上市,
回來TM干什么?
...
現在正值6月,西沉的余暉染紅層疊的云彩,暮光伴隨著一絲涼意,劇團大院內,正有幾個熊孩子一邊大呼小叫,一邊傖啷啷地滾著鐵環。
那些被深埋心底的記憶如沉渣泛起,帶著一絲苦澀與溫馨,卻又歲月靜好。
這是他的家鄉東陽縣,一個位于中部晉省的小縣城,曾經很長時間帶著貧困縣的帽子,但李懷知道,隨著今年動力煤價格的抬升,這里將迎來煤炭的黃金十年。
這是一段瘋狂的歲月,暴發戶層出不窮,連煤礦工人過年給老婆買個上千的衣服,眼睛也不會眨一下。
這段時間百業興旺,似乎干什么都能掙錢,連南方的小姐都成批前來,并且打電話給姐妹,“人傻,錢多,速來!”
然而后世繁華過后,留下的卻是一地雞毛,小縣城的人們一邊看著揮霍修建的各色建筑,一邊哀嘆掙錢不易,隨后在迷茫中掙扎脫困或墮入深淵。
那段時間,生意最好的是各種貸款公司...
當然,這一切都和他家沒有關系。
母親去世的早,父親李國強是劇團的一名老職工,天性樂觀隨和不喜爭斗,自己組了個小演藝團,接些紅白喜事、開業慶典的活一心掙外快。
李懷也繼承了父親的性子,只是安守自己的小世界,對風云變換的外界只當風景。
但,既然重生了,總要改變些什么吧...
學著那些重生前輩,李懷趴在家里老舊的寫字桌上,拿出一張白紙準備寫個人生計劃。
然而涂涂抹抹十幾分鐘后,就放棄的扔掉了筆。
“誰TM能記得那么清楚!”
玻璃下壓著的老照片中,被父親畫了戲劇丑角臉譜的7歲李懷,也一臉笑吟吟地仿佛在嘲笑…
拉開抽屜,從夾角拿出一盒皺巴巴的蝴蝶泉,點燃一根后,李懷無奈的仰頭靠在椅背上。
時代大潮中的沖浪者畢竟只是少數,大部分人都是被裹挾前行,在被拍在沙灘上后,回首一看,才會恍然大悟。
噢,原來海浪是這樣的,早知道我TM就...
然而即便知道是風口,要想做那只飛天豬,也要有把自己吹成氣球的能力。
上輩子年過而立的李懷知道,自己...沒那本事。
生意無非人情,但他卻天性散漫,喜歡獨處。
那些人情禮道、迎來送往不是不懂,但即使努力去做也沒別人隨意為之效果好。
去找領導,連禮都提不進家門的就是他這種人。
更何況他上輩子大學只顧著玩兒,畢業后直接考公務員,干的又是社保登記資料的活,幾乎一直在與社會脫節,像互聯網浪潮這些東西都只是霧里看花,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做什么計劃都不如努力學習考清北。
廢柴啊,即使重生也照樣是廢柴...
總不會比上輩子差吧,李懷安慰著自己。
什么互聯網金融大佬不想了,
繼續當宅男吧,
不,看有機會掙點兒錢,當個豪宅男。
就這樣愉快的決定了!
...
似乎有了前行的方向,李懷站起展了個懶腰,推門走了出去。
這是劇團幾十年的老筒子樓職工宿舍,全是一間房的單間,門外是露天朝著大院的走廊。
按照很早以前的規定,每戶分得兩間,所以李懷和父親各占了一間。
院里一起長大的小伙伴總羨慕李懷能有自己的單間,可以做些青春期夜晚想做的事。
殊不知,李懷也羨慕他們,有媽喊回家吃飯。
當然,這種羨慕也隨著明年集資房的集體搬遷煙消云散,父親這段時間不停接活就是為了這件事。
掀開竹門簾進入另一間房,身穿半袖白襯衣的李國強正在寫字桌上改著稿子,眉頭緊皺,左手夾著的香煙煙灰都攢了一截。
做為劇團曾經的臺柱子,父親李國強自然長的不差,身高體長,濃眉大眼,很符合那個時代美男子的標準。
李懷繼承了父母的基因,也有些小帥,但他很早就明白了一件事:
男人的魅力值與錢包和身份掛鉤。
小李子那神顏即使再禍害,大長腿們也照樣瘋狂向上撲。
而普通男人,終究有天會被現實和金錢毒打摧殘,變成油膩中年。
看到李懷進來,李國強抬起頭爽朗一笑,“小懷睡醒啦,火上有熱的湯面。”
說完,連忙站起走到了鐵爐旁,打開鐵鍋一看,里面早已糊成了一團。
李國強臉色有些尷尬,“寫東西忘了,咱們出去吃吧。”
這是伴隨李懷童年常見的情景,雖然父親盡力同時充當爹娘的角色,但男人在有些事上總不如女人細心。
“怎么不能吃?”
李懷走過去,盛了一碗糊糊,拌上辣椒和醋,吭哧吭哧就是幾大口,隨后抬起頭呵呵一笑,
“真香!”
李國強眼中閃過一絲心疼,“忙過這段時間后,想吃什么爸都帶你去吃。”
說完,又坐到桌前改起了稿子。
看著父親的背影,李懷眼睛有些發紅。
父親就是這樣,從小就對他十分嬌慣,有什么苦都自己咽,父子倆相依為命,雖不富貴,但也平平安安。
李懷知道,這時候有好幾個阿姨對父親圖謀不軌,但父親生怕再婚后她們對自己不好,因此當了好長時間光棍,直到自己重生前才找了個老伴。
上輩子懵懵懂懂沒在意,這輩子絕對要上心。
中國式父母最大的悲哀就是將后半輩子人生全部奉獻給了孩子,而李懷認為最大的不孝就是心安理得占據父母的人生,甚至啃老,生下孩子不管,丟給父母自己去瀟灑。
嗯,要慢慢扭轉老爺子的想法。
想到這里,李懷端著碗一邊吃,一邊走到了父親旁邊。
李國強眉頭緊皺,半天沒動筆,顯然正在卡文中。
李懷低頭一看,父親正在創作一個小品,是北方經典的憨憨相親,應該是演出次數太多要順應時代重新改編。
小演藝團面對的是廣大農民群眾,又不受廣電管轄,因此不開車都不好意思拿出來見人,就比如卡文的這段:
村婦女主任:憨憨,你也這么大了,嫂子給你介紹個對象怎么樣?
憨憨搖頭:不要,要老婆干什么,既廢吃來又廢穿,一人光棍多自由,就算晚上睡不著,我也...
李懷搖了搖頭,在一旁眉飛色舞提點了一句。
“不錯!”
李國強大喜,“既押韻又有趣。”
說完,父子倆同時愣住了。
李懷若無其事地兩口扒拉完飯,提起書包就往外走,
“我去上晚自習,快遲到了。”
李國強意味深長的搖了搖頭,“兒子長大了。”
...
小縣城這時的夜生活很單調,隨著夜幕降臨,許多商鋪都已經開始拉下卷閘門,但即使這樣,也有幾家服裝店音響開的此起彼伏。
“沒有什么能夠阻擋...”
“陪你去看流星雨落在這地球上..”
李懷穿著校服背著書包在行人稀稀落落的街道上漫步,似乎隨著這些老歌的聲音,也找回了屬于這個時代上學時的感覺。
那是一種在半開半露的羞澀中,透漏的一股悶騷。
他現在在縣一中上高二,今天是周日晚上,按例要返校上晚自習。
那時候腦子抽風,大概想要融入淫賤的男聲宿舍群體,因此雖然學校離家只有兩條街的距離,但也義無反顧辦理了住校,美其名曰替父親減輕負擔。
李懷決定明天就找班主任談談,停止住校。
轉過拐角時,旁邊的福臨門酒店走出來一對,迎面與他撞上。
男的肥頭大耳,滿臉油膩夾著手包,女的短裙抹胸,身材曼妙,青澀的面孔濃妝艷抹。
雙方側身而過時,李懷奇怪的察覺,這個女人看自己的眼神有些躲閃。
似乎有些眼熟...
李懷停下了腳步,轉身看著女人催促男人鉆進了桑塔納。
一些久遠的記憶浮上心頭...
這是他初中的一名女同學,既是班花,也是不良少女。
李懷還記得初中上課時,自己透過玻璃窗,羨慕的看著她和那些‘大哥’嘻嘻哈哈逃課去玩兒的景象。
當時老師指著窗外:“你們誰想學她!”
李懷默默轉頭一看,心里說道:“我想…”
這名女同學叫什么來著,當時還想女追男泡他,李懷雖然言詞拒絕,但其實沒少夢中相會,頗廢了不少肥皂。
嗯...前世這時候好像也遇見過,當時給他造成了巨大的震撼,第一次對人生和命運展開思考,并發憤圖強,努力學習了一周。
不過現在嗎...
李懷搖了搖頭,“傻姑娘,去東莞多好,攢點錢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