鏘——
謝臨淵瞳孔一縮,目光駭然地盯視著懸浮在自己眼皮前不到三寸的凜冽鋒芒,渾身都如墜冰窖般不敢有半分動彈。
“抱歉,剛才走神了,今天就到這里吧…”
夏凡心神不寧地隨手一揮,那柄差點要了謝臨淵性命的長劍瞬間失去了控制跌落在地面。
“恭送前輩。”
謝臨淵回過神來,忙不迭朝著夏凡轉身離去的背影作揖道。
“回去吧。”
直至夏凡消失在庭院,謝臨淵卻依舊呆呆地杵在原地一動不動。
師雁秋緩緩走到他的身旁,語氣淡漠地說了句。
“娘,孩兒是否真的太過愚鈍了?”
謝臨淵不由面露苦色道。
“明明前輩只是看過一遍《驚神劍決》,可短短時間內前輩卻已經掌握了《驚神劍決》的精髓,如今甚至光憑《驚神劍決》就能輕而易舉地擊敗孩兒…”
“吾兒不必妄自菲薄,事實上到了尊上的境界,一法通則萬法通,世間的武學看似成千上萬五花八門,可實則卻是萬變不離其宗,因此尊上能學會《驚神劍決》并非什么奇怪的事情。”
師雁秋面無表情地說道。
“…這便是大宗師嗎?”
謝臨淵沉默片刻不禁低喃自語道。
倘若他如此恐怖的實力,何愁無法振興神劍山莊洗清魔宗給予的恥辱。
“尊上不是普通的大宗師,而是冠以無上的大宗師。”
師雁秋語氣平靜道。
身為師士真的孫女,她對大宗師的了解都要遠超常人。
同樣的。
沒有誰比她更清楚師士真的實力。
畢竟當年有很長一段時間里她都陪伴在祖父左右,時時接受著對方的教導。
但師士真卻死在了夏凡的手里。
要知道師士真可是親手殺死過謝十三的人,即便他體內留有謝十三的劍氣,可這不代表師士真無法發揮出大宗師的實力。
縱然師士真不是夏凡的對手,難道他連逃走脫身都辦不到嗎?
偏偏師士真還是死了。
光是這點便足以說明了問題。
夏凡比師士真強,而且強到了讓師士真連逃走脫身都辦不到的程度。
那么解釋只有一個。
他不是大宗師。
而是無上大宗師!
也只有無上大宗師才能看過一遍《驚神劍決》便了然于胸。
“無上大宗師?!”
謝臨淵聞言怔然道。
“無上是獨屬于大宗師的一個境界,當大宗師走到這一步的時候,意味著他們已經觸摸到了天人之境的門檻。”
師雁秋緩緩說道。
“難道前輩他…”
謝臨淵猛地瞪大雙眸,臉上都浮現出不可置信之色。
“或許,尊上會成為人皇絕地天通后第一個將武功修煉至天人之境的人類。”
師雁秋面容古井無波道。
“天人…”
一時間謝臨淵都久久難以平復心中的震撼。
“奇怪,老子今兒怎么會突然失神了一下,莫非…”
內院的屋宅里。
夏凡神色沉凝地躺在搖椅上,手指不斷揉搓著眉心自顧自地說了句。
之前他若非反應及時,恐怕謝臨淵都不幸死在了自己的指點之下。
這個情況不正常。
所以他果斷結束了今日的指點。
回到房間后,他便陷入了沉思之中。
他想到了一個可能。
第六感。
來自大宗師超常直覺的示警。
難道是有人準備企圖對自己不利嗎?又或者是與他關系親近的人遇到了什么意外?
前者他倒是不擔心,萬一是后者的話就不太妙了。
會是誰呢?
論及親近程度,這個人無疑是石小飛!
難道他遭遇了什么不測?
想到這里。
夏凡不再猶豫,徑直便從搖椅上走出門外,轉瞬便不見了影蹤。
噗——
身受重創的石小飛猛地吐了一口鮮血,渾身都仿佛抽干了氣力癱軟在地。
“小飛!”
突如其來的變故令盧少陽瞬間驚呼出聲,下一刻,他便毫不猶豫地朝戴星衡揮灑出大片白色的粉塵。
“雕蟲小技!”
戴星衡袖袍一揮,直接卷飛了迎面襲來的粉塵。
“小飛快跑!”
而盧少陽趁機抓住機會,眨眼便持劍刺向了戴星衡。
“跑?你們跑得了嗎?!”
戴星衡冷笑一聲,身子輕巧地躲過盧少陽刺到近前的劍鋒,同時眼疾手快地一掌拍了過去。
“啊…”
熟料這一掌下去。
戴星衡與盧少陽都不約而同地慘叫出聲。
“小子好膽!”
戴星衡握著拍向盧少陽的手掌,掌心處都盡是鮮血。
他怒不可遏地望向被自己拍飛出去的盧少陽,剛想要上前結果了對方的性命,可緊接著他的臉色忽地一變,身體都為之一滯。
他沒有想到盧少陽的身上居然穿著帶刺的軟甲,更沒想到軟甲上還涂抹著劇毒。
如今劇毒攻心,他都必須運轉內功壓制住毒素的蔓延。
“咳咳咳…”
盧少陽表情痛苦的從地上掙扎地爬起身子,他盯視向怒瞪著自己的戴星衡,隨手擦拭去嘴角的鮮血。
“前輩,蝕骨腐心毒的滋味好受嗎?晚輩勸你最好不要亂動,否則休怪晚輩沒有提醒你。”
“蝕骨腐心毒?”
戴星衡臉色猙獰地看著盧少陽道。
“百花谷的秘傳劇毒,即便是宗師想要解開這個毒都要花費一些功夫,至于前輩您,呵呵…”
盧少陽腳步踉蹌地走向對方,更準確的是戴星衡面前的石小飛。
“戴師兄!為什么?!”
這時候。
石小飛已經緩過氣來,他艱難地支撐起身體,那雙靈動的眼睛都布滿了哀傷。
“你不是已經猜到了嗎?”
戴星衡眼神冷漠地俯視著地上的石小飛道。
“戴師兄…我只想你親口告訴我,你真的是魔宗安插在樓里的內應嗎?”
石小飛心情悲痛道。
“…我也不想的,但我沒有選擇,因為我不想成為第二個星平。”
戴星衡沉默片刻道。
“戴師兄這話是何意?”
石小飛目光怔然道。
“事到如今我也不瞞你,我的家族確實在很久前便已經秘密投效了魔宗,所以我也算得上是魔宗的人。”
戴星衡神色平靜下來道。
“但你知道嗎?在此之前,我和星平都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族人投效了魔宗,直至那件事情發生后,魔宗的人才找到了我,告訴了我這個秘密…”
“一旦樓里知道的話,我便會和星平落得同樣的命運,甚至連父母族人都會遭到連累…”
“因此師兄便答應成為了魔宗的內應?”
石小飛喃喃道。
“師兄,如果你不想受到魔宗的要挾,為何不把這件事情告訴師父呢?”
“小飛,你太天真了。”
戴星衡語氣淡漠地搖了搖頭道。
“摘星樓不是師父一個人說的算的,哪怕師父相信我又如何?你想想星平的下場就知道了!更何況…”
“更何況什么?”
石小飛下意識道。
“前輩的意思是,如果魔宗已經對供養摘星樓的各大家族滲透了很多年的話,這意味著摘星樓的高層里都有魔宗的人,一旦前輩吐露實情,即便是你的師父都保不住前輩,甚至連你的師父都可能有性命之危!”
盧少陽緩緩攙扶起地上的石小飛輕嘆道。
“沒錯!”
戴星衡臉色陰沉道。
“…師兄,你要殺我滅口就是不想暴露這個秘密嗎?”
石小飛聞言苦澀道。
“小飛,你又何必明知故問呢?”戴星衡面無表情道。“本來我不想殺你的,奈何你卻非要去查星平當年的事情,既然如此,那也別怪我無情了。”
石小飛默然良久道。
聽完戴星衡的講訴,他雖然理解卻無法接受。
戴師兄想要保住自己的性命,保住自己的家族,那么他便絕對不能容忍石小飛揭開這個蓋子。
他想死的話也不要拉著自己一起陪葬。
“師兄,我只想問你最后一個問題。”
“說!”
戴星衡冷然道。
“當年究竟發生了什么?”
石小飛直視著戴星衡道。
“你是說星平嗎?”戴星衡突然嘴角上揚道。“那是因為他和你一樣,發現了不該發現的秘密。”
“難道養父當年他…”
石小飛愕然道。
“你應該記得,你養父曾經招惹過一個畫眉舫的姑娘吧?”
戴星衡道。
“是的。”
石小飛默默點頭道。
當初聽前輩說起這件事情的時候,他都不相信自己的養父原來會如此風流,而他的所作所為到后面更像是自作自受。
“那個畫眉舫的女人似乎對星平說了一些不該說的東西,這才導致了后面發生的事情。”
戴星衡言簡意賅道。
“那個畫眉舫的女人說了什么?”
石小飛連忙追問道。
“我不知道。”戴星衡直接道。“因為魔宗派來與我接觸的人并未詳細說起過此事,何況星平會落得如此下場,未必沒有殺雞儆猴的意思。”
“畫眉舫嗎…”
石小飛不自覺想到了一個人。
樊小紅的母親。
那個被她稱為瘋女人的母親樊惠清,當代畫眉舫的舫主。
根據樊小紅的說法,她的母親為了修玉川不惜殺掉了她的父親,拋棄了自己,最后投懷送抱向修玉川,這意味著畫眉舫早在很多年前便已經倒向了魔宗。
當初與養父有過交集的畫眉舫女人是否知道了一些什么?從而引起了養父的警覺?
可惜未等養父查出端倪便引起了魔宗的注意,最終導致了養父后來發生的悲劇?
那韋安山的家人以及他師妹全家人的死呢?
這單單只是魔宗的嫁禍嗎?
“小飛,聽我一句勸吧,如今魔宗大勢已成,如果你不想害得更多無辜的人喪命,最好還是停止查下去吧。”
戴星衡沉聲道。
“師兄!這是我最后對你叫一聲師兄…”
石小飛捂著受傷的肩膀,目光復雜地看著戴星衡道。
“就算不是為了養父,我也會一直查下去的…”
“為什么?”
戴星衡緊皺眉頭道。
“…為了給曾經無辜死在魔宗手里的人討回一個公道!”
石小飛深吸口氣道。
“公道?!呵…”戴星衡聞言忍不住冷笑出聲道。“這個世道有過公道嗎?果然,你還是太天真了!”
話落。
戴星衡渾身衣袖與頭發都無風飄動起來。
“不好!”
盧少陽面露驚駭地背過石小飛便迅速狂奔逃去。
這家伙瘋了!
他居然不顧體內的毒素也要殺死他們!
“你們跑得了嗎?”
臉色逐漸發青的戴星衡猛地彈射飛出,霎時間便追至了他們身邊。
他抬起手掌,扭曲的面容上條條青筋綻起,明顯是體內毒素發作受到了強烈的痛苦。
“去死吧!”
倉促之下。
盧少陽奮起全力揮出雙掌阻擋。
奈何他根本不是戴星衡的對手。
這一掌直接破開了盧少陽的防御將他重重擊飛了出去,連帶著背后的石小飛都拋向了一邊。
“小飛!”
倒在地上的盧少陽眼睜睜地看著戴星衡閃現到石小飛的身前,手掌成刀便毫不猶豫地朝石小飛劈了下去。
下一刻。
一道白虹宛如流星般劃過天際。
當戴星衡的掌刀即將落下的時候,他的身體忽然一震,緊接著再也沒有動彈。
“這是…”
盧少陽目瞪口呆地望著眼前不可思議的景象。
因為。
他看到了一柄天外飛來的長劍貫穿了戴星衡的腦袋,甚至劍柄還插在對方的后腦勺。
“是他嗎?”
盧少陽回過神來,嘴里都不禁喃喃自語道。
“前輩…”
地上。
石小飛同樣面容呆滯地看著眼前長劍慣顱的戴星衡。
他艱難地支撐起身體朝著四周放眼望去。
然而眼前空曠平坦的雪地里卻沒有一個人影。
“真是千鈞一發呢!”
遠方的一個樹林里。
掐著劍指的夏凡如釋重負地收回了手。
幸虧他曾經在石小飛的身上留下過真氣,這讓他追蹤的時候冥冥中都能感受到對方大致的方位。
只是在解決掉暗害石小飛的人后,他便轉身消失在了城樓,似乎并不準備與他相見。
“看來是不用我出手了。”
左蔡縣的一間酒肆角落處。
一臉醉醺醺的林和突然笑了聲,隨手收起了一個巴掌大的布偶。
而布偶上掉落了一張紙條。
紙條上赫然寫著一行生辰八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