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小雞?
四條眉毛?
你誰啊?我們認識嗎?
盧少陽滿頭霧水地看著迎面走來的年輕男子,目光不動聲色地打量起對方來。
這是一個相貌堂堂劍眉如漆的英武男子,嘴上留著兩撇和眉毛一樣修得整齊漂亮的胡須,單從對方的衣著打扮與風度姿態便能看出來,對方明顯出身不凡,絲毫沒有尋常江湖中人的草莽氣質。
他的身后同時緊跟著一個人。
一個面若桃花唇紅齒白的俊俏小生。
以他的眼力自然不難看出。
這分明是一個女扮男裝清麗脫俗的少女。
“請恕在下失禮,陸兄是否認錯人了?”
出于禮貌,面露疑惑的盧少陽連忙朝著年輕男子抱拳拱手道。
“沒有啊!我陸小雞的記性一向非常好,不可能認錯人的。”
夏凡的笑容里夾雜著一絲難以覺察的捉狹道。
“盧兄你可忘了?當初我們在京城可是把酒言歡過的。”
“京城?”盧少陽聞言一怔,轉而更加茫然道。“還望陸兄不吝解惑,陸兄曾在京城何處與在下把酒言歡?”
“當然是郁王府啊!”
夏凡搖頭嘆氣道。
“盧兄難道真的不記得了嗎?當初你和師兄弟受邀前往京城給郁王幼子診治,后來郁王幼子病愈,郁王曾大擺筵席給各位送行,席間在下與盧兄可是交談甚歡…不過盧兄當時略有醉意,如今不記得在下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唉…”
“陸兄抱歉,在下好像有點想起來了…”
盧少陽聽后思緒轉動,飛快回想起當初在京城的模糊記憶。
對方說得沒錯。
當初他確實曾和師兄弟奉師門之命前往京城給郁王之子診治。
臨走前,他們難以拒絕郁王的送行好意。
期間郁王在酒宴上邀請了眾多賓客,大多數都是出身于權貴之家。
這些賓客曾接連不斷地向他們敬酒,而盧少陽與師兄弟們都記不清喝了多少酒,哪怕他們都用內功逼出了大量酒水保持著頭腦的清醒,可最后卻仍舊難免有些酒意上頭。
或許。
眼前的陸兄便在那時候和自己喝過兩杯酒。
可自己卻記憶模糊忘記了對方,畢竟彼此只有一面之交,時隔一年半載,盧少陽記不清都實屬正常。
“其實這不怪盧兄,在下也有錯。”夏凡摸了摸嘴角的胡須笑容更甚道。“盧兄記不得在下,大概是在下之前沒有留這兩撇胡須,所以盧兄才會忘了在下。”
“陸兄莫要折煞在下了。”盧少陽頓時苦笑道。“這一切本來便是在下的失禮。”
“盧兄不必如此…”
夏凡都差點要笑出聲了。
這么好騙?
他就是學了點短信電話的詐騙套路啊!
不過他編造的確有其事。
雖然盧少陽原來未曾向他提起過自己在京城的經歷,可他說給過王煥聽啊,而王煥又無意向自己透露過。
本來他就是逗逗盧少陽玩的。
如果對方拆穿了他的謊言,他便不再掩飾自己的身份。
誰知對方卻相信了…
既然如此,夏凡便決定一直演下去,演到演無可演。
“不知陸兄為何會出現在桑水縣呢?”
盧少陽為了化解尷尬不經意岔開了話題。
“這半年來在下都在外游歷江湖,如今離家已久,所以便打算趕在年前返京歸家,沒想到途徑桑水竟然會再見到陸兄!”
夏凡張口就來,說謊都不帶眨眼的。
“原來如此。”盧少陽恍然道。
“不知盧兄又是何故會在桑水?莫非,盧兄是聽信了最近的那個江湖傳言來的?”
夏凡不動聲色地主導過話題。
“其實在下會在桑水并非是因那江湖傳言,而是為了一個知交好友的事情奔走。”
盧少陽搖頭道。
“哦?!盧兄不介意說給在下聽聽嗎?或許在下有什么可以幫到你的地方。”
夏凡明知故問道。
“不瞞陸兄,在下在桑水只為了找一個人…”
反正姚翰的事算不上什么重要秘密。
盧少陽干脆直接粗略告訴了夏凡來龍去脈,只是隱去了一些關鍵。
比如噬心蠱與夏凡的存在。
“眼下距離年關尚有半月之余,恰巧在下閑來無事,不如便讓在下來幫盧兄一同找人吧。”
夏凡聽完頓時義正言辭道。
“可…”
盧少陽下意識想要拒絕,然而話未說完便讓夏凡打斷了。
“盧兄不必客氣,朋友有難,我輩江湖中人又豈能坐視不理!”
瞧著陸兄擺出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盧少陽的眼皮都微微抽搐了一下。
我和你之間算哪門子朋友啊!
看他的樣子。
估計又是對江湖有什么誤解的世家子弟。
畢竟京畿之地遠離江湖紛爭,在鎮武司的保護下,這些自幼生活在京畿的世家子弟對于江湖險惡都欠缺一個完善的認知。
他們只看到江湖里的快意恩仇,卻沒有看到這背后充斥的血腥與殘酷。
他們以為江湖有江湖的規矩,但江湖不是朝廷,在強者眼里,江湖的規矩便是一個笑話。
縱然這些世家子弟都身懷武功,可一旦與草莽出身的江湖中人廝殺,他們永遠都想象不到對方會使出怎樣下作的手段。
或許在對方跪地求饒的時候,趁你不注意便一刀偷襲死你了。
面對陸兄的拳拳之心,盧少陽想著尋人這事談不上什么危險,所以他便沒有拒絕對方的好意。
“那就感謝陸兄的仗義相助了…”
“對了盧兄,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在下的表弟柳大壯,你以后稱呼她大壯就好了!”
夏凡見盧少陽答應下來后,立刻高興地拍了拍身旁的柳鶯鶯朝盧少陽道。
柳大壯?
你在騙鬼呢!
“在下盧少陽見過柳兄!”
盧少陽表面上依然保持著禮貌的微笑,朝著夏凡口中的柳大壯拱手道。
“…見過盧兄。”
柳鶯鶯眼神哀怨地瞥了眼夏凡,聲若蚊蠅地朝盧少陽回禮道。
只是柳大壯這個難聽的名字她實在難以啟齒。
“對了盧兄,你們現在這是有什么發現嗎?”
夏凡迅速趁熱打鐵道。
“在下如今只能確認,在下要尋找的人曾投宿過這間客棧,其他的便一概不知了。”
談起正事,盧少陽都神色一正道。
“咦,這么巧嗎?”夏凡面露詫異道。“我和表弟現在投宿的也是這間客棧,不過,按照盧兄你這么個找法,恐怕不知道要什么時候才能找到人了。”
“如此說來,陸兄有何高見?”
盧少陽好奇道。
“簡單,所謂重賞之下必有勇夫,盧兄只需要把你找的那女子畫像貼遍全縣,然后言明凡是能提供線索的人都重賞百金,在下相信,不出三日,陸兄便能得到你想要的所有線索。”
夏凡信誓旦旦道。
這叫什么?
這叫發動群眾!
找個人還這么費事,直接用重賞發動全縣百姓,就算是掘地三尺都能幫你把人給挖出來!
“陸兄果然高見。”盧少陽瞬間精神一震道。“雖然在下拿不出百金,但百兩銀子還是有的。”
“而且你要讓全縣百姓相信你的話,最好是先找當地最有名望的人給你擔保。”
夏凡補充道。
“這個簡單,等會在下便去請求赤水幫的劉大當家,以劉大當家在桑水縣的信譽,必然能讓縣里的百姓相信在下。”
盧少陽略帶興奮道。
“陸兄真是幫了在下一個大忙啊!”
“盧兄客氣了,在下只是做了一點微不足道的貢獻罷了。”
夏凡連忙謙虛道。
“陸兄,請恕在下暫時有事失陪,改日在下必定會隆重感謝陸兄。”
說著,盧少陽便急不可耐地準備告辭。
“正事要緊,如若盧兄遇到困難,大可前來客棧知會在下一聲。”
夏凡一臉笑意道。
當盧少陽離開之后,夏凡便帶著柳鶯鶯回到了客棧,直接上了二樓雅間用膳。
“公子,他就是您這次來桑水要找的人嗎?”
落座不久,柳鶯鶯小心翼翼地朝夏凡問了句。
“是啊,要知道我可是還欠了他一個人情呢。”
夏凡喝著小二剛泡好的熱茶漫不經心道。
“人情?”柳鶯鶯愣怔了一下道。“他居然有本事能讓公子欠下人情,想必這人必有獨到之處。”
“他是杏林山的人。”
夏凡隨口道。
“杏林山?鶯鶯對這個門派倒是有點印象。”柳鶯鶯想了想道。“既然他能承蒙公子看重,那他應該并非是杏林山的門徒…”
“啥?他怎么就不是杏林山的門徒了?”
夏凡稀里糊涂道。
“回稟公子,鶯鶯的意思是這位盧公子應該是百花谷的人。”柳鶯鶯連忙道。“據鶯鶯所知,杏林山分內外兩門,外門是杏林山,而內門便是百花谷。”
“還有這種操作?”
夏凡恍然道。
“是的公子。”柳鶯鶯絲毫不敢隱瞞。“傳聞百花谷最早起源于上古時代的巫醫,中古時代開始,巫醫分離,部分巫醫傳人不知何故遠遁化外之地的南疆,留在神州的巫醫則漸漸形成了不同的流派,而百花谷便是誕生于那個時候…”
“中古時代終結之戰,卷入這場戰爭的百花谷損失慘重,從此一蹶不振,直至近古時代開始,百花谷又分出杏林山,從此百花谷便徹底隱于幕后…”
“你知道的倒是蠻多的嘛。”
夏凡頗為意外道。
“這都是師父教導得好。”
柳鶯鶯耷拉著腦袋輕聲道。
“巫醫嗎?那巫毒教便是起源于當初遠遁南疆的那部分巫醫傳人嘍?”
夏凡若有所思地喃喃道。
“是的公子。”
柳鶯鶯不明所以道。
“有意思了。”
夏凡習慣性摸了摸胡須道。
這一刻。
他想到了姚翰的死。
因為姚翰便是死于巫毒教的噬心蠱。
而查明姚翰死因的卻是出身百花谷的盧少陽。
一個巫,一個醫。
兩者萬年前都還是一家呢。
他突然冒出了一個猜測。
姚翰的死是否與其中有什么關聯?
若是真的如此。
恐怕——
盧少陽要有危險了!
與此同時。
盧少陽興沖沖地與劉昭義商妥好了懸賞事宜,可惜天色已晚,一切都要等明天才能作出安排。
“師妹,或許要不了多久,師兄便能查到那個女人的行蹤下落了。”
一回到家里。
盧少陽第一時間便神采飛揚地向許萍兒報喜道。
“莫非師兄已經查到線索了?”
許萍兒頓感好奇道。
“還沒有,不過師兄相信這是遲早的事情…”
說著,盧少陽便把今日碰見夏凡的事情告訴了許萍兒。
“若非這位陸兄的提醒,恐怕我都不知道要查問多久才能有所收獲。”
末了。
盧少陽都不忘感慨了一聲。
“這位陸兄辦法確實了得,只是…”許萍兒冷靜道。“師兄對這位陸兄真的毫無印象嗎?”
“事后我仔細又回想過了,印象里我好像真的沒見過這位陸兄。”盧少陽略作思索道。“不過當初郁王設宴款待我們的時候,在場有數十位賓客,現在讓我回想,我也只記得一兩個賓客的模糊長相,而且我能感覺得出來,這位陸兄是真的認識我…”
“師兄,一切小心為上。”許萍兒沉聲道。“不管這位陸兄是否認識師兄,師兄對他都最好多點防備。”
“放心吧師妹,師兄心里有數的。”
盧少陽笑道。
不管這位陸兄是何來頭。
他都沒準備想要和對方有進一步的接觸。
除非是知根知底的情況下。
他倒是不介意多結交一個朋友。
畢竟行走江湖,安全第一。
面對陌生人的好意,任何江湖人都會留個心眼,不然有時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吃飯吧。”
許萍兒不再多言,無非是她相信盧少陽。
要不然當初師父都不會讓他帶著師兄弟前往京城,更不會放心他帶著自己一起出谷。
草草吃完晚膳。
盧少陽正準備去看望王煥的時候,忽然有人敲響了屋外院子的大門。
“師妹,我去看看。”
聞聽到屋外的敲門聲,盧少陽下意識神色警惕地朝許萍兒說了聲。
“劍。”
許萍兒則直接遞給了他一把劍。
盧少陽接過劍,朝著許萍兒點了點頭,旋即便走出屋子,故作不耐煩地朝門外喊道。
“誰啊?!這大晚上的有什么事嗎?”
可惜。
門外卻毫無動靜。
盧少陽見狀,立刻慢慢拔出劍來到門前,緊接著用劍挑開了門栓。
伴隨著一陣寒風襲來。
院子大門猛地向兩側敞開。
“你在找我嗎?”
門外。
一個身材高挑面無表情的絕色女子,目光冰冷地盯視著眼前處于高度戒備的盧少陽道。
“是你?!”
盧少陽神色驚異地脫口而出。
不會錯的!
眼前的女子便是他這段時間一直在追查的人。
沒想到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自己都還沒施展開計劃,對方便主動現身了。
“你是百花谷的人?”
誰知女子卻突然秀眉輕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