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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5章一念顛倒真幻界 錢晨沒有理會他。
大般涅槃金身的外表鎏金,是那種隨著時光黯淡卻依舊不朽的金,而色澤帶有一絲古樸的青。
它身著純金的袈裟,衣褶靈輕靈卻又沉重,袒胸露臂,胸口綻放無數種色彩混雜的光暈,整體神態安詳。
金身正微閉雙眸,貌若祥和,但那細細的眼皮下卻透出一種人心如獄的深邃。
金身是皮,亦是獄。
三億六千萬眾生被度化的佛性,封鎖著它們倒映出去的更多魔性。
如今這尊金身在曇無讖身后,猶如一尊佛像端坐在他身后,但那佛像雙手自然垂落在腿上,卻又似乎從肋下伸出了兩只手,將曇無讖合抱。
這兩只手猶如佛手倒映的陰影,只在李重微微恍惚的那個瞬間閃過,快的仿佛幻覺。
“前輩…”李重抬頭,卻見錢晨的神色不以為意。
“你以為是我禁錮了他?”錢晨仿佛知道他要說什么,淡淡道:“是他的修行禁錮了他。”
“度化三億六千萬生靈信眾!呵呵,其實他一直在以幻術欺騙自己,不然為何沉溺于近乎外道的歡喜禪?我化虛為實,但虛并非虛,實亦不是實。”
錢晨一步一步走上樓梯,朝著地宮的上一層攀去。
“虛者億萬陰魔乃是虛,但三億六千萬眾生雜念,業力,真實不虛。實者,他的辛苦修行是實,但度化眾生,開釋佛性卻虛幻無比。”
錢晨緩緩從胸口中,一點一點,手指破開黃泥,胸口的皮猶如一層泥殼一般剝落,內中的肌肉也只是草根卷起的黃土。
最后那幾根肋骨,不過是枯朽如木一般的東西。
最后剝落了骨架上黃泥,終于從一掌深的地方,挖出了一顆混混沌沌的靈珠。
靈珠莫約拇指大小,被錢晨捻在右手,出示給他們看。
“于是顛倒夢想,真幻難分…你覺得我一念間將倒影化為九重高塔,將六層佛塔化為倒影,地宮不可思議?實則他所在高坐佛塔之頂,心卻在不斷跌入深淵。”
“把握眾生本性,不過我一念之間,于是高塔顛倒,真幻難分!”
“光明遍照高貴德王菩薩!”曇無讖雙手合十,念誦佛號。
他身后的金身也一并雙手合十,一雙手合于胸前,另一雙手穿過曇無讖肋下,合于他的胸前。
曇無讖就像是被一丈高的金身抱在懷里一般,被牢牢禁錮。
他悵然道:“貧僧只道,一切眾生悉有佛性,卻忘了一切眾生悉有魔性,佛說:我般涅槃七百歲后,是魔波旬漸當沮壞我之正法。我本道波旬乃是外道佛敵,卻不見波旬乃是佛自己。”
“所以煉就這金剛三昧耶佛塔,卻在尊主一念之間,化為胎藏一闡提。”
一闡提既——撥無因果,顛倒邪見,不信現在未來業報,不親善友知識,不聽諸佛所說教誡,當墮地獄,無有出期者。…。。
佛性藏于眾生,猶如子藏母胎,故名胎藏。
而斷善根,一闡提,亦如子藏母胎,眾生本具,而且比起佛性更加根本,更加牢固,更加自然,一切魔性萌發于此。
故而金剛三昧所得眾生佛性,被胎藏一闡提輕易顛倒,一尊佛塔瞬間化為魔塔。
其中眾生根本的魔性,在大般涅槃金身化為魔胎,乃是三億六千萬眾生歸于一源的魔性而成,亦是胎藏天魔。
此魔成于大般涅槃金身腹中,昭示一切佛法如皮囊,眾生根本為胎藏魔念的道理。
乃是錢晨隨手點化的一尊天魔至尊,而月魔同樣藏在其中,它想要剝落大般涅槃金身的皮囊,但胎藏魔卻昭示,不用剝落,魔就在其中的道理。
而且魔也在月魔皮囊之下。
依照魔道以魔制魔的根本道理,月魔堪不破眾生胎藏魔念,未能降服自身的胎藏之魔,便為魔所制。
曇無讖之所以被金身禁錮便是因為他自身也有胎藏之魔。
整個九重佛塔,有魔性滋生的無窮欲念,種種陰魔為外相,無以計數的陰魔為磚石搭建起九重高塔,而這些魔性的根本源頭卻藏于眾生心中,故而曇無讖外有魔塔內有魔胎,被禁錮在塔中。
除非三億六千萬眾生腦海中的雜念俱斷,除非三億六千萬眾生心中的魔胎盡去,否則不能解脫。
所以錢晨才說并非是他困住了曇無讖,而是曇無讖的修行困住了自己,他只是點破其中真實。
曇無讖看到那道塵珠,眼中諸幻盡去,得見真如,便知道自己欺騙眾生,言說佛法度化眾生的幻,被真正眾生解脫的真代替。
大般涅槃經的真實落下,化為佛塔,非得真正度盡經磚之中的有情生靈,不得解脫。
這難度太過恐怖,須知佛法本質的一部分乃是幻術。
凈土度化眾生,有一部分是以神通虛幻迷惑其心,然后再漸漸由幻入真來修行。
但大部分的佛門弟子,甚至是諸佛菩薩都還停留在以幻術度人的階段,遇到太上道塵珠中的真幻道果,乃是倒了血霉,被死死克制。
錢晨只需要拿走佛法中虛幻的種種,讓真實不虛的苦難和內心壓下來,便能鎮壓世間九成九的大乘弟子。
“前輩坐在影子上,是真的定住了太陽嗎?”
李重看到道塵珠的一瞬間,透過靈光也看到了真實,卻發現周圍的一切都真實不虛,不禁問道。
“當然!”
錢晨平靜道:“若是佛法,想要定住太陽,只需要定住自己的心便可。但我乃是道家弟子…”
他渾然不顧自己身上的破爛僧袍,手中的木缽和腦袋上的戒疤,肅穆道:“道塵珠定住了太陽,便是定住了時間,之所以眾生還在往前,便是因為他們墮入了虛幻。”
“如今的一切都是地仙界透過道塵珠倒映在時間長河上的幻影。”…。。
李重不明白道:“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離開這九重佛塔,道塵珠創造的幻影便會破滅,一切時光都會流回到你最初見到我的那一刻,除非,我顛倒真幻,將這一切化為現實!”
李重這下明白了。
現在他們所處的時空是虛幻,或者說道塵珠將地仙界的一切都裝進了靈珠之內,投射到向未來,可以由錢晨自己選擇是否將這虛幻的未來化為真實。
“所以,你放手去做!無論出了什么事情,只要不合我心意,便是虛幻。”
錢晨平靜道:“武川鎮即將遭遇魔道大劫,那尊欲奪曇無讖皮囊的月魔便是先導。”
“而我,在此布下網羅,只等待大天魔入甕…”
李重連忙道:“如何分辨這其中的真幻!我如何知道,什么時候一切變為真實?”
“虛幻的時光中,這佛塔乃有九重,我在塔頂。真實的時光中,這佛塔只有六層,曇無讖在塔頂,而我卻坐在塔下的陰影里!”
錢晨平靜道:“所以只需要看這座塔,你便能分清虛幻和真實!”
“你來武川,應該是認識到了北魏諸世家異族乃至各方道統之中,潛力最大,也最有可能開辟未來的便是這里的兵家子弟,奈何身懷大秘,為眾人顧忌,一直無法融入其中,建立起自己的威望來!”
錢晨回頭看向李重,微笑道:“對嗎?”
李重想起不久前獨孤信的態度,微微點頭:“身懷秘密乃是最大的絕望。這意味著你和眾人隔絕開來,再無一個可以信任的人,更不被其他人所信任。”
他將斷刀插在腳下,頹唐的捂住了臉,嘆息道:“這也是我在六鎮四十年,一無所成的原因。”
錢晨捻著道塵珠的手指微微一晃,靈珠之中倒映的青銅虎面牌就化為真實,然后他從自己的記憶之中抽出那面玉牌,很快,一面銘刻西昆侖山勝景的羊脂白玉就在道塵珠的靈光中同樣顯化。
隨手一揮,靈珠懸浮在半空。
青銅虎面牌和玉佩驟然重合,打開了昆侖山上一處秘境,在那山腹之中的云頂天宮里,一面青銅門上八首青銅虎神的浮雕銘刻其上。
青銅虎面牌落在門扉上,八首虎神驟然多了一個咆哮的頭顱。
隨即銅門緩緩打開,通往一個雄渾的大洲,飛舟仙城行于其上,機關法器之中無數修士飛進飛出,儼然一處修行圣地。
“這就是昆侖洲,如今仙秦和諸多被逐出中土的道統余孽盤踞的瀛洲。”
錢晨信手一指,青銅門便落在瀛洲派的一處禁地,打開了其中的秘藏。無以計數的羽族天人在群山環繞的一處宮殿群落中飛出,數十尊自封秘藏中的元神天人的氣息沖天而起,然后被錢晨隨手凝滯。
“看來,所謂西王母國的秘藏倒也存在。”
李重看著道塵珠倒映的這一幕,目瞪口呆,這一次他徹徹底底的相信樓觀道對于他和兄長所懷有的秘藏沒有一絲一毫的覬覦之心了。
這般神通,李重清晰的感覺到道塵珠中倒映的乃是幻影。
但似乎好像錢晨隨手一揮,袖子拂過,一切就會化為真實一般。
畢竟那些元神天人的氣息,如此的——真實,真實到它們好像在靈光之中掙扎,就像是落入琥珀的蟲豸一般。
兩章凌晨寫的存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