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晨并沒有理會天泣子,此等人物,無非一刀而已,真正能叫他小心應對的,還是這已經蘊養出了一點純陽,陰神將要轉為陽神的天鬼腹葬。震動的死亡大鐘,蘊含送葬一切的可怕意蘊,鐘聲之下,虛空都在扭曲。
肉眼可見的空間波紋擴散出去,距離最近的錢晨,甚至感覺自己的肉身都要被壓碎了。
雖然也有洞天之中的虛空,不如地仙界的堅固的原因,但這震動虛空的大成鬼寶,以及可怕至極,天鬼放言敢對謝安出手,并非虛言。
錢晨雙手結印,兩只手抱在一起,猶如陰陽輪轉,他盯著那滾滾送葬鐘聲,一聲厲喝:“咤!”
一聲怒吼,猶如天雷橫空而過,但其本質卻已經扭曲,錢晨從太上道音之中,結合無音神雷參悟出了希夷神雷這門接近圓滿的神通,此刻他逆轉希夷神雷,將這股玄妙道蘊扭曲成魔。視而不見,名曰夷;聽之不聞,名曰希;搏之不得,名曰微。
此三者不可致詰,故混而為一。
隨著一聲厲喝,神殿之中驟然陷入幽暗,這一聲大喝浩浩蕩蕩,帶著漸漸深邃的黑暗席卷而去,將神殿籠罩在其中,瞬時間,濃郁的黑暗便籠罩了錢晨和天鬼。就在黑暗將要波及到司傾城的時候,一股微微的光明突然隔絕了黑暗,卻是身外化身手中的燭龍火精。
司傾城心中一沉,擔憂道:“這是…九幽黑暗!”
錢晨的身外化身微微點頭:“黑暗也是視而不見,聽之不聞,搏之不得之物,故而逆運希夷神雷,便是九幽黑暗!”
蛛神羅氏也踏著蛛網退出了神殿,此時正在掩嘴笑道:“哈哈…這才是真魔道,此等人物,才配做妾身的心尖尖上的人。”
“妾身盤桓在此數千載,還是第一次見到有人能操縱九幽淵暗來呢!”
“呸!”司傾城憤憤不平道:“這些惡心的東西,都是她生的吧!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也敢打師兄的主意。”
羅氏驟然回首,看向司傾城的所在,嘴角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冷笑,司傾城腦后一輪神光升起,神道法身暗藏神光之中,提防戒備,羅氏嘴角勾起,微微一笑道:“一個魔道種子,身邊居然跟著道門的女仙真傳,有趣,有趣!”錢晨的身外化身上前一步,擋在司師妹的身前,神念之中一縷劍意微微透出,遙遙鎖定羅氏。
羅氏神色微動,稍稍思量,便出聲笑道:“妾身可沒心思和你們糾纏,想要借助祭神臺,你們還得求著我才行!”
司師妹聞言回頭,錢晨卻緩緩搖頭道:“用不著她!”他這可是羅天仙器真靈親自開的后門,區區一個魔化邪神,也配阻攔?
扭曲的希夷神雷…或者說‘九幽魔雷’轟然炸開,化為滾滾黑暗。
那無法聽聞的魔道雷音,將所波及的一切都朝著魔道扭曲而去,天鬼用來維持神智的那一點純陽,驟然被魔音清晰,積累了二十代人的陽氣驟然化為陰邪,將天鬼侵襲。只是一瞬間,天鬼干枯如古尸的身體之上,便長出了一層綠毛。那綠毛充滿邪祟,衰亡,厄運和恐怖的力量,蘊藏著九幽至邪。
天鬼知道,再任由他施為,只怕自己真的要被其以魔道制服,化為他手中的一件鬼寶。
而這正是鬼哭宗真正真傳弟子的考驗,依靠真傳弟子的制魔之術,在和鬼寶漫長的相處中,學會真正煉化其中惡鬼,降服他們這些前輩陰神的辦法。
修鬼道者,陽神一境太難度過,前人不得已如此為之。
利用弟子和鬼寶相互養蠱,勝者便是鬼哭宗真正的傳承者。
但天鬼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鬼哭宗二十代人都沒有完成的事情,差一點便讓一個九幽道的小魔頭,在一聲怒吼之間,成就!
九幽魔雷引動了洞天之中潛藏的黑暗力量,化為這一片黑暗,想要將其徹底煉化。
而身上長出的這些綠毛,便是黑暗的侵襲之力所化的異物。只要這些綠毛爬滿它全身,天鬼便會被九幽魔雷煉化,成為錢晨所控制的一只神魔。
天鬼的一只右手已經長滿了綠毛,它突然身不由己的揮爪抓向身后。
已經逃出了神廟的天泣子最后回頭,倉惶看向身后,卻在此時,神廟突然陷入了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其中一只滿是綠毛干枯大手呼的一聲向他抓來。
天泣子縱然是鬼哭宗一時之驕,于一眾魔道真傳之中,也算得上強者,但哪里能比得上鬼寶之中,豢養的祖師天鬼,更無法和錢晨這種,在魔道之上有魔祖之姿的怪物相比,一擊之下,鬼爪便破去了他身上所有的法術和護身法器,巨大干枯鬼手一把抓住了他。
天泣子驚恐道:“祖師,我沒有想逃,祖師…我沒有想逃啊!”
那個始終伴隨著它的魔影厲聲道:“閉嘴!腹葬祖師已經被人以更高深的魔道克制,此時為人所控,身不由己!”
天泣子這才掙扎道:“前輩救我!”魔影打出一道玄光,崩開了那綠毛鬼爪,此時也是天鬼腹葬拼盡全力反擊的一刻,它用還沒長毛的左手,抄起身邊的死亡大鐘,朝著錢晨當頭砸下。
死亡大鐘之上,鐵銹斑駁,猶如血跡,那血銹散發出攝人心魄的血光,每一點銹跡都化為殺伐之力驚人的鐵血,一點血光便能透穿陰神的護身罡氣,鐵鐘砸下,就連九幽黑暗都被洞穿。鐘聲隔絕了九幽魔雷的侵襲,鐘口回蕩著可以輕易將一切震的粉碎的震蕩波,勢要將錢晨的腦袋,砸成粉碎。
立身于黑暗中的錢晨恍然抬頭,他右手虛握,憑空自黑暗中抽出了一道血光。
那黑暗猶如刀鞘,血光如練,凌厲如刀。將黑暗之中那些蛛女魔物,那些鬼哭宗真傳的尸體,那道道蛛網的幽暗蛛絲,一并抽空。
血光鮮紅,卻又凌厲無匹,刀光周身浮現了無數神祇陳尸積山的幻影。
錢晨所在的神殿之中,浮現了一座巍峨的石臺,約有百丈高,其上銘刻無數神文,每一枚,都是王知遠夢寐以求,能將他金鐘點化為法寶的太古神道遺留。這座神臺以眾生念力、愿力,鑄造了一尊尊神祇,其上有無數神光纏繞,光輝燦爛之處散發著令人凜然的神威,今日的蜘蛛女神,只是神臺最不起眼之處,一只玉色的織女。
此時,天上巨大的懸山在移動,還有猶如懸山大小的青銅巨艦橫空。
這片荒蕪的魔土之中,處處都有神光顯現,一位位方仙道的弟子隨身諸神庇佑,在魔土之中,開墾,紡織,冶煉…
數以萬計的玉色織女,紡織著遮天的匹練,數十萬大大小小的持錘神工,鍛打著巨大的青銅飛艦,戰爭法器,一尊尊雷公手中綻放刺眼的電芒,在天空開辟了一個覆蓋千里的巨大雷池,出產著一尊尊神雷塔…
一顆金球懸浮九天之上,被洞天深處身高九萬丈的巨大金人托起,作為太陽灑下光芒。
就在這時代最為輝煌的一刻,神威浩蕩,強橫無匹的巨大金人身上擴散出濃郁的化不開的黑暗,金光暗淡,巍峨的金人表面龍蛇之鱗浮現,它的下半身甚至赫然就在黑暗之中,扭曲為龍尾,托舉的金球驟然墜落,最深邃的黑暗,從那光明的最深處,侵襲而來…這一刻,天空之中的懸山浮島,星墜如雨。
漫天的神明驟然扭曲,化為厲鬼魔神,朝著身邊的任何生命殺去,打出強橫的神通,毀滅了一切。
這一刻,諸神同墮,天空之中下起了血雨,祭臺周圍陳尸數十萬…
有一身白袍的老者悲慟落淚,方仙道弟子絕死反擊,天空中殘余的浮島排列成玄妙的法陣,無數神雷塔傾力一擊,終于將那魔化的金人打的殘破。但這一切過去之后,這個輝煌的宗門,瞬間成了廢墟,九座石臺傷痕累累,殘破不堪,天空的懸山浮島也墜落大半,所有強橫無匹的戰爭法器損失殆盡,無以計數的羅天法器墜落塵埃,掩埋在天坑之下。
一切塵埃落定后,那些驅趕著玉蜘,真身不過拇指大小的織女女神尸體在祭神臺上堆積成山。
一只只有上半身的織女,奄奄一息的被一只玉蛛拖了出來,她勉強睜開眼睛,看著身邊同伴的尸體,放聲大哭,一邊哭泣,一邊咳血,最后她咬向了救活了自己的玉蛛,將自己和玉蛛縫合在了一起…
“哈哈哈哈…”羅氏看到黑暗中隱隱浮現的這些光影,突然瘋狂的大笑了起來。
她的表情扭曲,下身的八根蛛足突然彈射而起,撲向那片黑暗。
這一刻,那祭神臺所記錄的一切,那數千年前殘余的一點悲慟、內疚、絕望、瘋狂…那極致的魔性和愿力,都被錢晨一刀引導而出,融入那道血光之中。
血光之中,諸神的尸體浮現。
刀氣所向,盡是浩劫的茫茫。
最深邃的卻是這洞天黑暗,萬載記錄的種種‘魔性’。
天魔…化血…神…刀!
“諸神同墜,浩劫茫茫!”
這一刀凝滯了死亡大鐘的激蕩鐘聲,劈開了烏光沉沉的鐘體,斬在了天鬼腹葬的咽喉。刀光所過之處,密密麻麻的綠毛爬滿了天鬼的軀體,眨眼間便將這陰鬼之軀朽壞成空,只留下一點紛紛揚揚的綠毛,記錄那大劫的衰敗和絕望。蛛女羅氏攜著凌厲的魔光橫空撲下來,卻被血刀余光一刀劈在了左肋,哀嚎而退。
神廟之外,救出天泣子的魔影突然臉色大變…
他將天泣子推向身后,并在其愕然的目光之中,燃燒本源化為一線血光,瞬息遁逃千里。
這時候神廟之中的血色刀光,才突然爆發,一掠而過…
天泣子臉上殘留著驚恐,絕望,不解,疑惑的神情,那一抹血光自他眉心的一條血線中沖了出來,帶走了他的全部真氣、精血、修為,乃至他養在體內,由命魄蛻變而成的妖鬼,也都化為一泓妖異的血流,融入那道刀光之中。
刀光散去,錢晨伸出手,接住那紛紛揚揚飄揚的綠毛。
他沉默許久,不禁微微嘆息一聲,一句劫數之下,究竟有多少悲歡離合,慘劇和絕望,才能讓這一抹刀光如此邪異。那些淡漠的虛擬神祇,究竟經歷了什么,才能流下這么多的魔性?讓這一刀融匯的那種不可思議的魔性,誕生如此變化。
他站了許久,待到那余韻散去,才頭也不回的對羅氏道:“抱歉,你來的太莽撞,誤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