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一聲劍鳴過后,慈安寺突然變得寂靜無聲,安靜的讓人感覺詭異,躲在寺中各處的僧人,聽了半響的喊殺聲,那神魔的法術神通的轟隆聲,噪雜了有大半個時辰。如今突然安靜下來,不少僧人偷偷透過窗沿去看。
只見大小雁塔處,錢晨的身影又回到了塔頂,坐在那嘲風身上。
這一次嘲風的獸首老老實實的,再不敢露出半點怨憤之色,反而一副承君屁股,與有榮焉的表情。
塔下的空地上,不少房舍坍塌,方圓數十丈內都如廢墟一般,百十尊神魔陳尸在周圍,那些獸首人身,奇形怪狀的神魔,有的被劍氣切碎,身子七零八落的散落著,有的被冰刃貫穿了要害,倒伏在地上,有的頭顱滾落旁邊,有的渾身上下沒有一絲傷痕,面孔卻極度的驚恐。
耳道神在神魔的尸體中躥來躥去,它收羅著迦樓羅神魔散落的碎羽,抱著緊那羅頭頂的獨角,將比它大數十倍的頭顱舉高,它翻找著石佛剝落的鎏金,很快撿了一袋的垃圾。
那些僧人看了這橫尸空地那些猙獰的神魔尸體,其中最弱小的,也是能把他們殺一圈了。
當即老老實實的合上窗緣,回到蒲團上緊念心經不提。
錢晨伸出天魔舍利,圓溜溜的舍利在寺中轉了一圈,便將那些神魔尸骸全部煉化,無論是獸首人身的神魔之尸,還是如石佛這般另有寄托的殘骸,乃至那一團團化不去的陰影,都被天魔舍利抽走了元氣,血氣,精血。
這也是死在此地的神魔實在太多了。
人死多了都會滋生種種陰祟之物,何況是這些魔氣森森,乖戾,猙獰,暴虐,恐怖的神魔?它們身上的怨氣、戾氣已經足以將此地化為一處魔窟,不知道會滋生什么可怕的魔物。所以縱然錢晨不想再祭煉天魔舍利的威力,也只能借助這件法寶,將魔氣化去。
免得貽害無窮。
此時,司馬承禎帶領著數十位道士,終于趕到了大慈恩寺,他們從先前那一眾魔修翻墻之處,也翻了過來,讓看到這一幕的武侯緊張的捂住嘴巴!
道士夜翻和尚廟,這一幕是何等的令人浮想聯翩?這是人性的淪喪,還是宗教的爭端,亦或是兩家的恩怨情仇,終于演化為火并仇殺?
無論是那一種答案,他一個小小的武侯都惹不起。
司馬承禎微微皺眉,先前大慈恩寺的動靜,半個長安城都驚動了。若非有夜禁在,不知道會有多少閑人將大慈恩寺包圍起來。他們翻墻選擇的已經是十分隱蔽的方向,但是還是落入了不少趕來的武侯眼中。
明天大慈恩寺一片廢墟,還不知道會怎么傳呢!
才落地,一眾道士便聽到了沙沙的掃地聲,一個嬌俏的尼姑,抱著掃把在不遠處的青石路上凝視他們。一眾道士不由的暗罵和尚無恥,憑什么和尚能在廟里養尼姑,道士就不能親近女冠了。
小尼姑冷冷的盯了他們一眼,繼續起身掃灑,遠去了!
司馬承禎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終究還是沒敢說什么。
一眾道士再走了幾步,就來到一處滿地狼藉的所在,一顆嬌俏的美人頭顱滾落在地上,旁邊不遠處躺著她的尸首。一位年輕的道士上前幾步,卻看到那‘美人’的臉都干癟了!一位老成一些的道士低頭檢查了一番。
對司馬承禎道:“天師,被抽干了精血,有血魔道神通的痕跡!”
司馬承禎瞟了一眼,低聲道:“九幽道,天魔化血神刀!”說罷,他的神情更加古怪了起來。
一位道士驚喜的從地上拾起一枚長著四翅,渾身純紫的天蝎尸體,周圍散落的蠱蟲遺骸,雖然大部分已經殘破,卻依然能撿到不少完整的蠱蟲尸骸。如此無論是泡酒入藥,還是煉制一些簡單的法器,都是上好的材料。
又一位道士在一塊假山上,拔出一截斷了的直刀,那刀鋒閃爍寒芒,還未觸手,便能察覺那股鋒銳之氣。
還有人拾起一張散落的書頁,卻是以上好的青符紙裝訂而成,書頁上畫著一副騎著墨麒麟的武將圖,那圖畫已經得了神韻,稍稍觀想,便能參悟出一門法術出來。更是請神法術的上乘觀想圖,兩名道士悄悄爭奪了一會,還是一位稍微年長一些的道士眼神凌厲,嚇退了對手,將其收入囊中。
那幾位修為深厚,已經結丹的老道士到不屑于這些雜物,但當他們看到一具被人一拳打在心口,拳印都從背后透出來的道裝尸體,俱都面色一變。
一位老道士上去查看了那道裝尸體的面目。
低聲驚呼道:“幻天法師!這是楊相手下那批干臟活的人!”
邊說著,一變不露痕跡的將幻天法師頭上插著的一枚紫玉簪攏入袖中。
“我來幫你!”有老道士眼尖的看到了這一幕,假裝上前幫手,一面以高超的手法探入了幻天尸體的衣襟,袖子里,兩個老道士極快的摸了一遍尸體,摸出了幾個不錯的小東西。
最后才把目光投在不遠處被人打成兩截的蓮花首拂塵之上。
這時候一位成熟的道士,飛快的撿起了兩截拂塵,塞到袖子里,面不改色道:“這些人都是楊國忠手下的邪修供奉,平康坊花門的四娘子,無相寺破戒僧胡天和尚,水月觀幻天法師…這些人都是邪修中的高手,不然也不會被楊相看中。”
“至少也是通法境界,這幾個都是結了丹的真人,怎么就死在了這里?”
一位老道士神情凝重道。
這時候,燕殊駕馭劍光從他們頭上一閃而逝。
司馬承禎便呵斥一聲:“走!”一眾道士飛身往前,很快就來到雙塔的所在,這時候錢晨已經和燕殊并肩站在南池前,燕殊面對著一朵荷花,笑道:“師弟還是喜歡在蓮花之中藏劍。”
錢晨微微搖頭道:“這一次弱的太弱,強的太強,卻無這把劍的用武之地。”
說罷,便伸手摘下了這朵荷花,收在了袖子里。
“天師帶人也到了!”燕殊笑道:“司馬天師,你那邊如何?”
司馬承禎笑道:“清理了長安的幾處大觀,陣眼所在當無虞了!只是還有幾處女冠,這么晚了。我不好打擾。但想來主陣眼的玉真,金仙兩觀,都是當朝公主的別府。應該難有魔頭能藏在那里!”
“玉真觀不必擔心!”
燕殊點頭笑道:“我那邊也殺了三處寺廟的魔頭,還有一處倒是并無神魔,只是和廟中的和尚起了誤會,不得已揍了他們幾個人,這才趕來的晚了一些。”
司馬承禎低聲道:“加上小半個長安城的神魔,都匯聚到了此地,被太白道友屠戮一空。大部分的陣眼應該已經安全了!縱然還剩下一些,也不足以打破整個神都大陣了!”
正說著一金一銀兩道光華竄到了錢晨的腳下,金銀兩個童子抱著錢晨的小腿,歪著腦袋邀功。錢晨收回雷芒電索和磁光瓶,隨手搖了搖磁光瓶,里面依稀有水聲,錢晨瞅著看了一眼,都是被雷砂煉化的精純精氣,日后可以用于煉丹。
寧青宸也縱劍而至,她劍光精純了許多,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寒意。
此時除了岑參李泌,所有人都趕到了大慈恩寺。
都城隍府中,鐘馗突然臉色一變,對著大明宮的方向俯身跪拜道:“臣長安府伊鐘馗,恭迎天使!”
這時候,一個面容和善的宦官將拂塵架在手上,笑容滿面的走進了都城隍府中,他面容清秀,連忙上前扶起鐘馗道:“府君何施此大禮,陛下下旨前,特意請托我問候府君安好。不過是陛下口諭,與府君做家人言耳!”
“竟是高將軍親來宣旨,豈能等閑視之?”鐘馗不敢怠慢道。
這前來宣旨的高將軍,便是玄帝面前的寵臣高力士。
其徑直入都城隍府中,在鐘馗面前毫無懼色,赫然也是一位陰神修為的大修士,高力士叉手對大明宮方向道:“圣人言:今夜長安多事,吵得朕不得安寧,可止矣!”說罷他微微俯首道:“府君,明日便是千秋節,還是讓這城中早點歇息吧!”
“守護長安大陣是司馬承禎的本分,圣人是知道的,也不怪他。但是守護長安城的安寧,也是府君的本分啊!”
鐘馗道:“是楊國忠?”
高力士微微搖頭:“何止一個楊國忠,還有太子…得虧了有太子,不然豈會只是這般輕輕落下。”
“這次好就好在,你們不問青紅皂白,兩方一起砍了!”
“陛下是對楊國忠有過一些默許,但成不成,全看他自己,如今陛下最顧忌的,還是失了平衡。安祿山明天要入城了!你們既然已經殺了太子的狗,打了楊相的人。安祿山這邊,氣焰也太猖獗了。我不好和圣人說,但是我覺得…安祿山是有反骨的。”
“你告訴司馬承禎一聲,長安城內,已經可以了!”
“再鬧下去,陛下要不高興!道魔之爭,可不能像是太帝、高帝兩朝那樣,無休無止了。他得在合適的時候,學會停手!”
鐘馗凝重道:“連你都覺得安祿山有問題?”
高力士低聲道:“我也是魔道啊!女帝那時候,人人都修習魔道,我能感覺不出來魔道的變化嗎?”
“明日,幫我試一試安祿山!當年舉薦他代替李林甫,我都有些后悔了。李林甫這個天魔宰相,像天魔,但更像宰相。而安祿山這廝,全然像是魔頭啊!毫無顧忌,難以揣測…這等魔頭,實在難以駕馭。”高力士低聲道:“這事就拜托府君了!”
鐘馗凝重道:“都是為了大唐!”
高力士面露微笑,拱手道:“都是為了陛下!”
高力士走后,鐘馗沉思許久,終于親自起身,往大慈恩寺而去…他沒有帶上一位鬼軍鬼差,就這么孤身一鬼,消失在了黑暗中。